烈火吞噬枯枝發出噼啪爆裂的聲,火苗升騰得越來越高,當第一、第二簇火焰升騰起來時,營盤中的軍兵甚至尚有反應過來發生了甚麼。前些時日攻討梁山不力,又因完顏兀朮的軍法過於嚴苛,如今留守於泊畔岸邊的巡視戎衛的人馬心思懈倦,戒備鬆懈時集大多金軍與僞齊士卒抱怨着水岸便溼氣侵襲,除了尋覓些苦難宋人百姓發泄心中怨毒的女真與雜胡軍士,大多人麻木的只打算熬過一日便算一日。
然而水岸邊一處營盤之內不知是誰先發出了一聲驚呼,已經有人覷見火光沖天升騰而起,直照得營盤內外一片通明。越來越多的軍卒惶恐的奔將出來,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景象,等他們終於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情的時候,營盤內外又有幾處火起,霎時間,赤焰竟起,烈火熏天,四分五落都燒幾處營盤之內一齊燒著!
畢竟幾處營盤、船廠、港邊之內尚有衆多被拘禁至此的宋民百姓,火勢狂亂的蔓延開來,被裹挾營盤之中的黎民婦孺,在愈發激烈的火勢當中大多哭喊掙扎着,只顧先尋到自己的親友,便如沒頭蒼蠅一般四下裡亂竄。密密麻麻的人潮向成一團互相踐踏。
回過神來的金軍士卒,也開始揮舞起手中軍械恫嚇驚慌惶恐的人潮,威逼他們撲救火勢,無數兵刃毫不顧忌的劈斬過來,隨着一處處火勢的加劇,映照着當中潰亂殺戮的人羣,恁般景象,當真猶如人間地獄!
然而就在一處營盤寨棚附近,與自己渾家帶人剛放了幾把火的孫新又擎出鋼鞭,使出兄長點撥他的殺招本事,狠狠一鞭打將下去,直將個方自奔出營房的金軍將官頭顱打個粉碎。母大蟲顧大嫂則擎出兩把鋼刀在手,趁亂剁翻了幾個慌張的軍卒,營寨數處大門已經大開,顧大嫂又教親隨健士揮刀猛劈將外側木棚多出幾道可供人出入的豁口,旋即趁着營盤內大多金軍慌張無措之際,又大聲喊道:“鄉親父老,我等乃是渡岸廝混至此的梁山好漢。衆人且莫要慌張,如今韃子管束不得,還不趁亂各自先行逃離出去,大軍旋即便至,莫要阻礙了我等殺韃子!”
潰亂哭喊的人羣當中也已有人聽見顧大嫂的呼喝,當即便有些帶頭的民壯發喊,越來越多的受拘捉奴役的宋民百姓彙集成一團,只顧往孫新、顧大嫂打開的寨棚缺口處奔涌過去,雖然也有金軍士卒發覺營盤之內有細作潛入,然而如今寨內寨外因火勢混亂不堪,許多軍兵倉惶間各自爲戰,尚有不少發狠的軍卒企圖攔截在奔涌的宋人百姓面前,反而被洶涌而進的人潮撞到顛翻,掙扎着身子也只得被無數雙腳活活踐踏斃命。
直待顧大嫂、孫新夫妻二人率領親信勇健見勢也已打算先行撤離此處,暫避兵鋒,等到梁山泊總攻的諸部人馬見金軍營盤火起而揮軍奔至時再輔助掩殺之前,三五成羣、各自爲戰的金軍雖直要往顧大嫂與孫新這邊殺將過來,卻被潰亂涌動的人羣阻隔,也只能任由着那撥想必潛入營盤放火的梁山人馬從容逃脫離去......
然而奉令潛入敵軍營盤之中勾當,畢竟仍是涉險的任務,比起顧大嫂、孫新夫妻二人那邊,白勝與張青在放過火旋即大開營盤寨棚之際,也正撞見一隊金軍涌殺上來。
周圍喝罵叫喊一片吵雜聲中,先是一身清脆的機括扣動聲陡起,旋即刺耳的尖嘯聲霎時掠空激盪,一支鋒利的弩箭如疾電般直向着前方五六十步開外一個正揮刀喝令周圍軍卒追殺上前的金軍將官攢射過去。“噗!”的聲悶響過後,那金軍將官雙目如死魚般凸出,他伸手死死扼住自己中了弩箭的咽喉,可是殷紅的血液仍是從指縫間泊泊涌出,掙扎了片刻過後,那金軍將官終於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一對灰暗的招子仍直直着凝視向硝煙瀰漫的天空......
只是雖僥倖射中了敵軍中一員領頭的軍官,白勝持着手弩步步後撤,一對鼠目兀自緊張的往四下環視過去,但見營盤中潰散的金軍士卒發現了此處有梁山敵軍潛入勾當,已有不少人成羣結隊的涌殺上來。追隨孫新、顧大嫂、張青、白勝潛入混進營盤的健士人數較少,一旦被大批敵軍發現包圍,形勢一時間也頗爲險急。
四處激烈的喝令聲響起,一蓬蓬利箭破空而起,挾裹着令人心驚膽顫的銳嘯聲直向着白勝、張青所部梁山細作軍士那邊傾泄而出。慘叫聲連綿不絕地響起,當即有數十人中箭倒落在地。一旦奔走不及被敵軍包圍的軍兵腹背受敵,先後倒在血泊當中,白勝倒是因身形矮小左右躲閃,但聽得頭頂淒厲的箭嘯聲連鳴,雖是心驚膽戰,一時間倒還尚未被敵軍施發的箭矢射中。不禁十分慌張的白勝,忽的又聽身後張清急聲叫道:“快退出此處營盤去!只須再磨熬個一時片刻,阮家三兄弟撐船教梁山寨內諸部兵馬趁勢殺傷岸來時,鳥韃子也必然......”
然而張青話還沒說完,驟然間,白勝驚覺又是一陣呼嘯的箭簇破風聲從自己身側劃過,隨即張青焦急的吶喊聲戛然而止。若有所覺的白勝連忙回頭去瞧時,赫然便覷見一支箭桿尾端兀自顫抖不定的箭簇,已然直直插在張青的心窩處!
一時間似被施了定身法的張青呆立在當場,當他費力的地頭去瞧那支正中自己要害的利箭過後,黯然、遺憾、傷感、不甘、痛惜交織的複雜神情驀的顯露在他臉上。顫巍巍的張青又擡起頭來,望向滿臉驚駭的白勝,微微顫抖着嘴脣,又吃力的吐出幾個字來:“二孃...我那孩兒...蕭唐哥哥...衆兄弟...拜託了......”
話尚未說完,張青雙膝猛的一跪,旋即也直挺挺的向前撲倒,鋒利的箭簇登時透體而出,他身子似乎微微抽搐了幾下,隨即再無生息。梁山菜園子張青,當初與孫二孃兩個雖投至蕭唐處聚義時受過一番耳提面命的責問警告,在約法三章過後,與原本畢竟做下些慘無人道惡行的命途軌跡雖有所不同,他們夫妻二人倒也仍舊是先投上二龍山,後到梁山泊共聚大義。的確也極重義氣的張青但有將令差遣也都好不怠慢,於抗金大業上向來用命竭力,然而至今再是不甘,他的生命也已然走到了終結的時候......
眼睜睜的看着張青倒在自己面前,白勝雖感悲慟,可是眼下自己仍處於險境當中,也只得立刻高聲召喚殘餘的健士退出營盤,再死撐些時候。而與此同時,眼見對岸金軍與僞齊軍馬紮堆聚集的營盤各處火光沖天,梁山泊的方向,有無數大船小舟正分闢凜凜水泊,驟然從層層水霧當中闖出,而直朝着敵軍混亂的營盤迅速衝馳遊駛過去。
當先的一隊數十艘快船小舟,多是官軍水師備置於水面之上,往來如飛的輕型戰船,其中最前面的幾艘梭形快船上前方斜側都張起用來抵禦駑矢的層層熟牛皮,而熟皮縫隙間與船身兩側又探出一把把盡已拉弦上括的近弩,鋒刃冰寒的矢尖也直朝對岸覷定。這隊快舟乘風破浪,此時也已距離對岸不過二三百米遠的距離。
而把頭位於最前方快船那生得雄武壯碩的水軍好漢,也正是方自投至梁山泊不久,卻及得晁蓋與三阮等頭領看重的潑李三李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