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使縻貹這種江湖好漢歸心,與他有那割頭換頸的交情,蕭唐當然不能用官場上那些以利相誘,以勢脅迫的手段。在綠林道上,好漢都講究個義氣相投,你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你若信得過我把我當兄弟,那我這條命也可以賣於你!
交情渾似股肱,義氣如同骨肉,蕭唐深知縻貹的性情也屬於這種典型的綠林好漢。如果只憑利益將人綁在身邊做心腹,恐怕蕭唐所謀之事早已事敗露,又談何暗中展綠林勢力?
如今縻貹果不其然,方纔還有些不情不願的他一口答應下來也要入夥,袁朗聽罷不禁又笑道:“你這廝倒也反覆!方纔只說不願,現在卻定要入夥!且不是消遣咱們?”
縻貹一挺胸膛,冷哼道:“赤面虎,就算老子投那石樑山,你也莫與老子擺那山寨之主的威風!你說待我傷好要與我較量比試武藝,我可一直記着哩!”
衆人聽罷不由搖頭失笑,而滕戣與滕戡兩兄弟對視一眼,其中滕戡向蕭唐抱拳說道:“都說江湖中任俠蕭唐仗義疏財,廣結英雄好漢,直叫綠林中人欽慕不已!如今既然能與蕭任俠共謀那死生相托、患難相扶的大事,我們兄弟倆也不勝歡喜。咱們與這位縻貹兄弟、袁朗兄弟還有熊耳山奚勝等兄弟,只願與蕭任俠歃血誓盟,以彰義氣!”
奚勝、袁朗等人聽罷也都齊聲叫好,“正該如此!”蕭唐與花榮、蕭嘉穗等心腹兄弟對視頷,便被奚勝請上熊耳山寨,其中柳元這裡使小嘍羅去大寨裡擺下筵席,潘忠那邊又在正廳中間焚起一爐香來,以蕭唐爲聚義拜天,蕭唐先朗聲說道:“在下蕭唐,聚弟兄於熊耳山,今日歃血誓盟,只爲同著功勳於國,替天行道,保境安民!若是各人存心不仁,削絕大義,萬望天地行誅,神人共戮,萬世不得人身,億載永沉末劫!但願共存忠義於心,神天鑑察,報應昭彰!”
一衆綠林好漢也轟然應誓,只是蕭唐還須押季三思回穰縣對質楊泰罪責,一時也不好久留於熊耳山,便又與奚勝、滕氏兄弟等人話別,等日後遣人來互通聲息時,再計較後事。
※
“啓稟大人,當年於鄧州指揮司中任職的李押官,已親筆畫押指證楊泰當年屠村三百餘口,殺良冒功,以及仗其職權構陷同僚之事。另有大孤山強人頭領季三思,也已招認他與楊泰私通,由楊泰暗通聲息,指使他於各縣鎮殺人越貨,以及劫掠途徑各處商隊之罪責。”鄧州府衙公堂之上,京西南路安撫使蕭唐、提點刑獄公事薛可文以及鄧州知府餘光庭三人提審楊泰時,就聽堂下的孔目官娓娓報道。
那孔目話音剛落,餘光庭和憲司薛可文臉上都已齊齊變色,其中餘光庭當真是震怒無比,他只知楊泰貪贓枉法,將鄧州乃至京西南路軍司上下一片烏煙瘴氣,導致數州匪患猖獗,卻不知楊泰竟然如此殘忍陰毒,做下這等喪盡天良的惡毒事來!而薛可文雖早知楊泰的種種勾當,此時更是絕對要與他劃清界限,生怕引火燒身。
蕭唐正把眼睨向堂下被綁縛的楊泰時,餘光庭一拍驚堂木,他氣得渾身抖,怒聲說道:“潑賊!枉食國家俸祿,怎配做朝廷命官!當真是殺人可恕,情理難容!”
薛可文也是搖頭嘆道:“京西命官竟有這等蛀國蠢蟲,本官也痛心疾的很......唉,往日雖與這廝同僚一場,卻也是本官失察,有負皇恩,實在慚愧的緊。”
此時楊泰情知必死,他正怨毒地凝視着蕭唐,聽薛可文如此說道,他登時嘶聲狂笑道:“薛可文!薛大人!往日你可也未曾少收我與你的好處!若比起徇私枉法,楊某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怎比得上你這安察一路州府政事、舉劾失職州府官員的提點刑獄公事威風霸道!我若是該死,你也早該遭那千刀萬剮了!”
薛可文的臉猛一抽搐,他又驚又怒道:“你這坑害國家的濫污官吏,如今兀自冥頑不靈,竟然還敢詆譭本官,污本官的清名!”
“我呸!”楊泰挺起身子來,他勢如癲狂,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又有個甚鳥清名!?老子不過在軍中再貪又能有多少油水?怎及得上你吃盡京西南路大小官吏的好處!?”
楊泰旋即又狠狠瞪視着蕭唐,咬牙切齒地罵道:“蕭唐!你不是要肅清京西官場麼?除盡贓官污吏麼?如今那大奸大佞與你同坐於公堂之上,你怎地就不敢辦他?你又算個甚鳥任俠!?我呸!”
薛可文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他虎的站起身子來,凝聲說道:“賊廝無禮!竟然還敢咆哮公堂,左右來啊!大刑伺候!”
楊泰兀自嘶聲痛罵着,已有府衙中衙役惡狠狠地擡起手中刑杖,狠狠地抽在楊泰臉上。“啪”的聲巨響,楊泰眼前一黑,鮮血登時流得滿頭滿額,糊住了他的眼睛。緊接着幾記刑杖噼噼啪啪抽在他的身上,那一干衙役得薛可文示意,盡皆掄圓了膀子使盡全身力氣向楊泰打去,不一時便將他拍得滿身是血,奄奄一息。
“住手!”蕭唐一聲暴喝,斥退一干衙役,他淡淡地望向薛可文,說道:“薛大人,楊泰這廝雖然惡行累累,可他既爲一路兵馬總管,還須押至京師交由樞密院軍司經推鞫、勘結方能治罪,若是他死在此處,你我豈不是要遭朝廷問責?”
薛可文乾笑了幾聲,他吶吶說道:“本官自然知道,只是這廝口出瘋言妄語,平白無故地誹謗於我,不吃些拷打又怎能叫這廝知道官法威嚴?”
蕭唐嘴角一撇,他意味深長地對薛可文說道:“爲人風光霽月,又何必在乎其他宵小的流言蜚語?薛大人若是行的端坐的正,便是這廝有意陷害,又有何懼?”
薛可文面色一沉,他直直凝視着話語似別有深意的蕭唐,心裡暗暗盤算道:你莫不是還打起了我的主意?可別以爲我也如楊泰這種蠢貨一般好消遣炮製......
“狡吏不畏刑,貪官不避贓......”提審楊泰事畢,蕭唐不由搖頭長嘆,這次楊泰雖然伏法,可誰知不久之後再出個如楊泰一般的兵馬總管?眼下他還沒有實力與大宋朝廷中所有權奸爲敵,真正的社稷大惡不除,無論蕭唐如何盡力,可卻依然是治標不治本。
所以這個世界還需要另一種秩序......一種在日後女真南侵時能夠化解那場浩劫,能夠將神州沃土各路能人好漢凝聚在一處的秩序。
當蕭唐返回帥司府後,忽然時遷前來報道:“蕭唐哥哥,大名府那邊傳來口訊:如今王進教頭已至華州華陰縣史家村尋到了那九紋龍史大郎,也點撥了他一番武藝。後來王教頭告辭回府,那史大郎苦留不住,反而也要跟着王教頭到大名府去。那史太公說史進不過,只得由着他隨王教頭去河1北。”
蕭唐神色一動,他請王進至華陰縣一行的本意,是不想讓史進這個水滸中第一個出場的好漢錯過名師,而白白埋沒了那個行俠仗義,遊俠氣性的九紋龍。可是如今王進留在了大名府,史進也不必再如書中那般去關西經略府尋找恩師,那麼現在正於渭州小種經略相公府中任提轄的結義兄長魯達,還會因與史進吃酒時巧遇金翠蓮,繼而三拳打死鎮關西后亡命江湖麼?
不過蕭唐轉念又想到,魯達魯智深那般好鋤強扶弱、打抱不平的性情,又是性烈如火,率真爽朗的上上人物,就算不因拯救金翠蓮父女而犯下命案,依他的秉性也不可能心甘情願地任權佞擺佈。或早或晚,相信那個嫉惡如仇的魯提轄還是會因世道不公而出手懲治諸如鎮關西那種兇蠻小人。只是不知道他現在的命途軌跡,是否還會如原著那般殺人避禍而出家爲僧?
性格決定了命運,魯提轄與蕭唐大婚之後與他結義便返回了渭州經略府中任職,他的命途軌跡便已生了些微微的變化。在蕭唐得知史進隨王進同去大名府的同時,身處於渭州的魯達,卻剛好遇到了母親染病但是尚未身故,正被鎮關西鄭屠要使強媒硬保,逼她爲妾的金翠蓮一家人......
此時在渭州治所平涼城內,狀元橋門面肉鋪面前。
有個肥胖猙獰的屠戶忿怒似狂,他右手持着一把剔骨尖刀,左手便要來要揪蕭唐的結義大哥魯達,而魯達濃眉倒豎,虎目圓睜,他就勢按住那屠戶左手,趕將入去,飛起一腿重重踢那屠戶小腹上!那屠戶口泛酸水,哇呀怪叫,豬一般肥胖的身軀竟然被魯達一腳踢到了長街當口!
魯達趕將上去,一步踏住個屠戶的胸脯,他提着那醋鉢兒大小拳頭,怒聲喝道:“灑家始投老種經略相公,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也不枉了叫做鎮關西。你是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一般的人,也配叫做鎮關西!你這廝又如何敢霸佔民女!?”
說罷魯達撲的一拳,打在那鄭屠的鼻子上,直打得他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