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下來,咱們集鎮鄉勇、鏢師等教習操練之事也已頗見成效。鄧飛兄弟的飲馬川那邊情況又如何?”此時在大名府宗城縣蕭家集中,楊林斜倚在個草垛上,邊敲着腿向石勇問道。
剛從霸州榷場趕回來的石勇搖了搖頭,說道:“雖在薊州那有能力自保,他所在的那南1京道可也是強人林立的去處,鄧飛兄弟那隻兩個頭領並三四百人馬,如何能與周圍大小山寨、諸族部落爭得?”
不只是在京師,在大名府蕭唐的心腹兄弟中如蕭義忙於與十幾個體己的親信馴養信鴿;王進與山士奇從華州華陰縣歸來後,又與卞祥、傅祥、薛永等人緊鑼密鼓地開始習練鄉勇;楊林也在趙州、定州、河間府等地遊走一圈,去探查河北兩路各地強人的口風。
這段時間剛能鬆口氣的楊林又說道:“這倒無妨,少主和貫忠兄弟那邊只說遼國薊州、平州鄰近勃海灣(渤海的古稱,元朝後更改沿用至今),密州市舶司又有咱們的海船,只要鄧飛兄弟那邊能尋覓個登岸口來,屆時咱們在河北路走榷場、京東路走水路也好在遼國內行事。”
石勇還是滿臉的疑惑與不解,他納悶道:“休說鄧飛兄弟,便是我也弄不清少主是如何想的。都說貪多嚼不爛,如今已有五座山寨奉少主爲共主,這般氣魄也強過綠林中大多奢遮人物,可大宋地界強人多如牛毛,可取山寨何止千百?少主此時惦記起遼國北地,這可不是捨近求遠了?”
楊林站起身來,笑道:“這常言說得好:尺有尺用,寸有寸用。如何謀劃大計自有少主和貫忠兄弟去計較,咱們又不是甚麼智囊謀士,只管按少主的指示去做事便是。”
正說話間,就聽前面開闊的校場上傳來陣陣號令聲,蕭家集內鄉勇正在演練雁行陣、錐形陣、罘置陣等陣型。所有的民壯站如蒼松勁柏,各各魁梧挺拔、樸實健壯,動則井然有序、步調一致。
遠遠望去,形狀不一的軍陣進退有度,便真如在沙場上正要與敵軍廝殺一般蕭殺肅穆,戰意蒸騰。其中步卒長槍兵手執長槍,排着密密麻麻的陣形,長槍高舉,森然如一片片鋼鐵林;槍陣後側,還有刀盾手、弓箭手排列整齊、整裝待,這些步軍以密集的陣形排成的大陣,隨着號令聲變幻陣型,比之大多州府中的禁軍操練都要嚴格許多。
王進在操練蕭家集鄉勇時,可不僅僅是指點個人單兵刀、槍、劍、戟等兵器的武藝技巧。還要根據戰鼓、金鉦指揮和訓練兵士掌握“坐作、進退、疾徐、疏數”等技巧、陣法和戰術;訓練軍隊露宿野外,或據城守備等演練;另外還有進行佈陣的大規模校閱,全面檢閱軍隊對各種陣法、戰法的掌握和應用情況。
不僅如此,王進還要定期與卞祥、薛永等統御鄉勇馬步軍的頭領講武,傳授如何練兵的具體事宜。這個業務能力極強前八十萬禁軍教頭自從來到蕭家集,就將全部心思都撲在如何指點集鎮中馬步軍將領武藝手段,以及培訓新軍的能力上。一來王進要報蕭唐的恩情,二來他這個博通十八般武藝的武人教師在這個時候才能痛快地一展所長。
“少主請來的這個王教頭,確實本事了得。”石勇雖然市井賭漢出身,可他這個外行人光看門道,便已能瞧出王進練兵的能力是何等的老道與優秀。
楊林打眼望去,就見校場的另一側,教頭王進、卞祥、傅祥幾人正在齊齊觀望山士奇與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郎比試武藝,他哈哈一笑道:“山士奇兄弟又在與那史大郎比武?走,瞧瞧去。”
金鐵相交聲驟響,山士奇手中渾鐵棒一挑,登時將眼見那少年郎手中哨棒蕩飛。他呼呼又舞了個棍花,哈哈笑道:“怎麼樣?你服不服?”
一旁觀戰的傅祥從懷中掏出半兩碎銀拋給卞祥,他忿忿說道:“四十四招,倒是我輸了。沒想到這個史大郎又多撐了十四招!”
卞祥接過碎銀,抱着膀子微笑着望向身前那個氣喘吁吁,臉上卻寫滿不甘的英朗少年,微笑道:“倒是你小覷了這個史大郎,雖說他隨王教頭習武時日不久,可單說這氣性與韌勁,已強勝太多直把舞槍弄棒當玩耍的後生。”
卞祥眼前的那個打着赤膊的少年郎,他散落的漆黑長隨亂風飄蕩,更添了幾分不羈與狂放,銀盤似的臉龐棱角分明,清澈剛毅的眸子中躍動着陽剛的火焰。無數晶瑩的汗水流淌滴落,滑過他身上刺的那九條栩栩如生,奔騰咆哮的青龍。這個少年郎雖然敗於山士奇的渾鐵棍下,卻絲毫不見半分氣餒與膽怯,他拾起了哨棒,冷喝道:“再來比過!”
這個少年郎,當然就是一路跟着王進到大名府蕭家集的九紋龍史進。
一行汗珠亦從山士奇的臉側滑落,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和史進倒也甚是投緣。他們兩個都是一個縣城富戶子弟,一個是莊鎮太公家的獨子,同樣血氣方剛、同樣好打熬身體、磨練武藝,同樣是好爭一時意氣的熱血青壯。
只不過山士奇較之史進膂力更強,之前經手的槍棒師傅又比史進的起手師傅武藝更爲精熟,再加上他又先得王進指點武藝。所以兩人每次切磋武藝時,山士奇都能佔盡上風贏下史進。
可是山士奇也能切身體會到,他與史進的本領雖然還有不小的差距,可是每次與他對招時,史進的武藝進展可謂極快。第一次交手山士奇仗着手中渾鐵棒勢大力沉,不到十招便能將史進輕鬆擊敗。可這還剛回蕭家集不久,短短時間內史進竟然能與他僵持三十招以上,同樣血氣方剛的山士奇,倒也被史進漸漸激起了爭勝之心。
王進在旁邊瞧着暗暗點頭,正所謂藝高人膽大,江湖上本事過人的好漢逞強爭勝不算甚麼,單論史進對於學武的這份堅持與毅力,卻是十分難得。
這時正喘着粗氣的史進雙目兀自瞪視着山士奇,他嘴角卻露出一抹笑意,說道:“前些時日我輸於你,今日我也輸於你,可也須知道你打得贏我,卻打不服我史進!”
山士奇一聽也起了爭強心來,他把手中渾鐵棒一拋,朗聲道:“我善使棒,打贏你也不算甚麼本事!咱們再來較量下槍法來!”
史進也把手中哨棒一丟,瞪目道:“來便來!我還怕你!”
“且住!”王進忽然何止住史進與山士奇,他皺着眉對史進沉聲說道:“習武之人,學藝雜而不精也是忌諱!此事我也曾與山士奇賢弟提過。你棍棒與長刀尚練得不精熟,又如何與人爭對?”
聽王進提點,史進臉上的不服與忿意盡皆散去,他畢恭畢敬地向王進施了一禮,說道:“恩師教訓得是,徒兒受教了!”
王進點點頭,心中卻忽然回憶起離京前蕭唐對他所說的話來:“王教頭當日與山士奇兄弟比武,一語道破他忒過爭勝而心有旁騖,須當先將他善使的棍棒使精。而我所薦的那個史大郎也是個血氣方勇的少年,還望王教頭指點他武藝時,也如當日指點山士奇兄弟那般教他本事。”
因爲史進是原著中出場的第一個梁山好漢,所以蕭唐對於他的記載格外深刻,書中寫道:“史進每日求王教頭點撥十八般武藝,一一從頭指教。那十八般武藝?矛錘弓弩銃,鞭鐗劍鏈撾。斧鉞並戈戟,牌棒與槍杈。”、“前後得半年之上,史進打這十八般武藝,從新學得十分精熟。多得王進盡心指教,點撥得件件都有奧妙。”
先後半年的時間,史進十八般武藝便大是精進,又經三四月的磨練,史進這麼未經真刀真槍廝殺的莊戶少東家,便已能輕鬆生擒少華山二頭領跳澗虎陳達。最開始史進本是李忠這般本事低微賣藝人的弟子,後來論武藝也能排進梁山八彪之列,這不止說明史進的確卯足了勁勤練武藝,他也確實極有習武的天分。
可按戰績來說,史進與對敵廝殺時表現也不算穩定。他後期主要只使的是一杆三尖兩刃四竅八環刀,蕭唐也曾想過:史進從最開始在王進手下武藝進展最快的階段,如果他心無旁騖地只專習自己擅長的兵器,那是否能夠達到更高的境界?
比如後世如果有個身體適合,訓練又一絲不苟的籃球好苗子,訓練日程上來講是要他組織進攻、突破投籃、策應卡位、低位進攻等能力培訓上總要有個定向型的計劃。否則漫無目的地培養,基本也不會培養出場場能刷出三雙的全能球星不說,他也很難能越同位置的優秀球員。
按原來的軌跡,王進是爲了報答史太公收容以及治癒他老母的恩情,這才答應指點史進武藝,所以他只是把十八般武藝的技法盡數傳於史進,卻也並未在如何讓史進的潛能全部揮出來上多費心思。史進在學武上升最快的時期卻貪多未精,倘若王進只悉心指點他刀棒弓馬的本事,史進在武藝上還能有更進一步的空間。
想到此,王進長嘆口氣,說道:“本來我只是念蕭任俠的恩情,這纔去華陰縣尋你並點撥你武藝。如今爲徒的奮勤勉,我這爲師的也自當讓你將武藝練得精熟。”
聽王進提及蕭唐,史進不由眼睛一亮,他朗聲道:“蕭任俠那般奢遮人物,徒兒也早敬服的緊!卻不知他又如何知道徒兒的名頭?如果不是那蕭任俠,徒兒又怎能遇到師傅這般名師?說不得我也要至京師當面拜會,以報他的恩德!”
史進說罷,卻見山士奇正抱着膀子衝自己嘿嘿壞笑着,他沉哼一聲,並從兵器架抽出把長刀來,斷然說道:“當然還須在你手底佔得便宜後,我再去京師拜會蕭任俠,還等甚麼?再來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