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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按往常張橫那服不得人的個性,雖然他敬佩李俊,也不見得能拉下臉來在這個同爲揭陽三霸的同道手下行事。可是目前眼見自己的親弟弟都瞧不慣自己的爲人處世,更讓張橫有些意興闌珊,也提不起來心氣。
何況張橫知李俊也是番好意,而這個混江龍不出幾年便在江州綠林中的威望節節升高,自己善於駕船游水的本事,也正可幫襯李俊做私鹽漕運時派上大用場。張橫也知攔江殺人打劫的買賣做下去,反而斷送自家老母與兄弟張順的好前程,可他當然也不甘一輩子只做個擺渡的艄公。
想到此節,張橫向李俊拱了拱手,說道:“多謝李大哥擡舉,我張橫感激不盡。李俊哥哥何時要做買賣,也知到何處尋到我,兄弟且先告辭了。”
張橫轉過身來,又對張順說道:“老孃我再照顧段時日,待你從江州回來時,將她借走便是。”說罷張橫掉頭便走,眼下他已經沒有臉面在此地多留片刻。眼見自家兄長離去的背影顯得無比寂落孤凉,張順也頗爲不忍,長長嘆了口氣。
李俊又吩咐手下兄弟拿來幾件乾燥的衣物,叫唐父及兩個公人換了身上溼透的衣裳烘乾。此時他又捧來罈好酒,面對着蕭唐席地而坐,說道:“這是江州特產的封缸老酒,李某倒想與蕭任俠痛飲一番。”
蕭唐也向李俊一拱手,說道:“李大當家的既有此心意,我自當奉陪。”
李俊爽朗一笑,又向蕭唐引薦了童威、童猛兩兄弟後,便拍開了酒罈封口的黃泥,與蕭唐、燕青、石秀幾個齊齊斟滿了後一飲而盡。
“李某自問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一番敘話後,李俊忽然開口說道:“實不相瞞,雖然蕭任俠食國家俸祿,是個朝廷命官,可李某也不是甚麼瞧大官兒眼色行事的小廝。我曾聽聞蕭任俠本是河北東路宗城縣蕭家集的一個富戶少主,後來卻仗義出手救下遭權貴滅門的遺孤而身遭構陷,蕭任俠卻又義不容辭千里送孤女,又於大名府鬧市長街手刃仇家元兇,此番義舉更勝五代周國以及咱大宋兩朝開國太祖,李某聽了也直要贊蕭任俠一聲好漢子!
之後李某又聽說蕭任俠於官場平步青雲,如今入得京師做得殿帥府都虞候,這倒有些出乎李某的意料之外。畢竟朝廷失信,奸臣弄權,閉塞賢路,本以爲似蕭任俠這等人物,與那些濫污的狗官做不得一路,不過按事辯人,李某卻也知道蕭任俠這個朋友值得交。”
蕭唐一聽只是微微一笑,隨即回道:“李大當家的過譽了,只是大當家的也知道嘯聚山林的強人中,雖有許多痛罵朝廷昏昧逼得好人做賊,直說自己做得殺富濟貧的勾當、打出替天行道的旗號,可其中又有多少枉殺良善、禍害鄉里的歹人惡賊?便是草莽中的赤誠忠義之士,也不過霸佔着一方山水殺幾個惡霸貪官,又怎能真得替這個天下行得大道大義?
只在江湖中放眼整個天下,眼界未免忒過狹隘。李大當家的不會真以爲在綠林上混出些名堂,就能殺盡滿朝奸佞,還江山社稷一個朗朗乾坤吧?我雖然食官祿坐朝堂,可若真到勢在必行時,我蕭唐自然還是當年那個敢捨得一身剮,能快意除暴的那個人。”
雖然現在蕭唐不好對李俊言明自己的全盤計劃,可他對於李俊是何等人物清楚的很,所以在言語中也不介意透露些自己的意圖。而李俊神色一動,隨即他朗聲大笑道:“浪跡五湖遊自在,市井逍遙且清閒!李某不過是個在江湖中打踅的粗鹵莽夫,當然比不得蕭任俠看得長遠,不過真等到蕭任俠要做些轟動天下的大事時,我李俊也願效綿薄之力,纔不枉身爲男兒大丈夫在這世上走一遭!”
有些話不用說透,其他江湖草莽聽不出甚麼門路,可他李俊卻聽得出來。這個混江龍無論何時都很清楚自己該做甚麼事,宋江配江州途中危在旦夕時,李俊先後兩次救下宋江的性命,因爲他十分清楚宋江在江湖中的影響力,後來他也因此搖身一變,從只是在江州揭陽地界討活路的一個鹽梟,成爲了綠林中第一大山寨中的水軍大頭領。
後來李俊徵田虎水灌太原城,討王慶時率梁山水軍於瞿塘峽大戰殺僞楚水軍大都督,不但連取數縣甚至還生擒了賊王慶。雖然以他出色卓越的統軍能力立下赫赫戰功,卻也意識到了朝廷有意分化梁山勢力,朝中權奸已準備要着手坑害梁山好漢,所以在沒討伐方臘前,他這個水軍大頭領便攛掇着豪邁不羈的阮氏三雄、氣性粗暴剛愎的張橫等人力勸吳用重投梁山落草。
可是當時一心效忠朝廷的宋江當然不肯,李俊便選擇在爲梁山最後征戰一次後詐病推卻朝廷封賞,出海自立爲王。事實證明李俊做的每一次抉擇都極是正確,所以在梁山一百單八將中落得個最好的結局。
此時就聽李俊又說道:“蕭任俠是個懲奸除惡當仁不讓的豪傑,不止是李某願與蕭任俠共謀大事,便是我身旁的童威、童猛兩個兄弟......還有我那李立兄弟也對蕭任俠欽佩久矣,雖然我那李立兄弟行事有些過激,也衝撞了燕青兄弟,可好歹也沒有結下更大的樑子,李某也替我那兄弟向蕭任俠告個罪,大家冰釋前嫌推心置腹,豈不是樁美事?”
終於說到這一茬了......雖然李俊這個水中梟雄是個百裡挑一的人傑,更難能可貴的是無論他助你謀劃大計,亦或在他手下行事時儘可以信任他,可是蕭唐卻仍說道:“既然李大當家的快人快語,我蕭唐也不打算瞞騙於你,催命判官李立那廝行事何止是有些過激?雖然我知李大當家的有意迴護於他,可似那種人若是被我撞見,定然要除了這個喪盡天良的禍害!”
李俊臉色一凝,他本以爲與蕭唐推心置腹一番,對方也會賣自己的面子不會定要置李立於死地,卻沒想到蕭唐竟然如此堅持,他略作沉吟,又說道:“李某雖然書讀得不多,可也知曉‘惡惡已甚,人誰堪之’這話是個甚麼道理,在草莽綠林中的遺才不知凡幾,而做李立那般營生的人也是大有人在,而兄弟有難義不容辭出來周全他性命的,在江湖上也絕對不止我李俊一個。其和綠林好漢說‘仁’,不如對他們論‘義’,蕭任俠雖是俠義之人,瞧不慣一些道上的行當,可只爲一次義舉而得罪許多好漢,如此豈不是得不償失?
綠林中的漢子都是將腦袋掖在褲腰上,靠搏命討口飯吃,行事心狠手辣也並不稀奇。不錯,李立當年開黑店剝路人的手段叫許多人不齒,如今李某也已規勸我那兄弟換了行當,又何苦非要他的命不可?蕭任俠既然是個要做大事的人,也當知道行大事者不拘小節。”
李俊的口才確實不錯,他說的惡惡己甚,人誰堪之那句話是先秦春秋時期齊國名相管仲對於他知交好友鮑叔牙的評論,雖然鮑叔牙又治國之才,是個清白廉正的能臣,可就因爲他太過於清白廉正,反而眼裡揉不得沙子,不屑與宵小之徒爲伍,偶聞別人過失便終身不忘,所以他這般性情要做大事反而太有侷限性。
說實話李俊的話有一大半蕭唐都同意,人性複雜,如果揪着每個人性格中的瑕疵不放恐怕天下就沒有可用之人。梁山上有太多的人物都具有兩面性:沒遮攔穆弘暴烈跋扈,但重義直莽;神行太保戴宗壓榨配軍,可爲救宋江甘願冒着丟官處斬的風險;金眼彪施恩霸佔快活林,可後來卻千萬百計地要保他恩公武松的周全......這類人物還有很多,將他們每個人身上的缺點無限放大,那麼蕭唐在綠林中根本成就不了甚麼大事。
如果蕭唐如很多人一樣矯枉過正去看待水滸中的人物,那麼梁山上那一百零八個,要麼都是些逞匹夫之怒的快意好漢,要麼就不過是禍害蒼生的土匪流氓。既然他現在已經來到這個世界與這些有血有肉的水滸中人相處,那麼無論是粉刷掩飾他們的惡行,還是刻意詆譭任何人物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只是誰都可以容得,似燕順、王英、李立、朱貴之流,對於蕭唐而言這些所作所爲已經出人性、道德下限的敗類卻是萬萬容不得的。雖然現在綠林中有綠林的道義和規矩,蕭唐卻也還是有着自己的原則與底線,他搖搖頭,斷然說道:“人倫天性乃是大道,哪裡是甚麼小節!?李立那廝殺人不但如同兒戲,害命不止還要作踐枉死這的身體!我雖知江湖中人講究個意興相投,可對於這等敗類,我只有仇,沒有義!”
李俊見蕭唐說得堅持,只得嘆口氣說道:“只可惜你定要殺我兄弟,李某卻定要保我的兄弟!此事看來咱們是談不攏了。”
說罷李俊站起身來,又道:“罷了,既不投機,這酒喝下去也沒甚麼滋味!李某自然也不會讓你尋到我那李立兄弟,不過也不影響李某佩服蕭任俠的爲人,但在江州地界,只要蕭任俠有事尋我儘管言語,李某絕不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