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樊瑞的這般反應,也是蕭唐意料之中的事。雖然他現在於綠林中的聲望遠勝過尚在鄆城縣衙任小吏的那個及時雨宋江,蕭唐也沒並指望但凡聞得自己的名頭的,男的都虎軀一震、女的都嬌軀一顫,這邊好漢忙不迭地納頭便拜,那邊美女爭先恐後的投懷送抱......
江湖中人性情各異,現在樊瑞嘯聚於芒碭山已頗具規模,更兼有項充、李袞這兩個善於統率蠻牌兵這特殊兵種的好漢幫襯,蕭唐如果能動動嘴皮,利用錢糧收買便能使他歸心效命,那麼這個樊瑞也就不是那個在梁山一百單八將中,唯一一個以綠林寨主的身份公然對宋江、晁蓋這等梁山領軍人物挑釁的混世魔王了。
不過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需求與處事原則,樊瑞、項充、李袞這三個芒碭山強人頭領也是一樣。項、李二人看似爲樊瑞馬是瞻,其實較於更爲桀驁不馴的樊瑞,看項充與李袞的反應,他們明顯被蕭唐在江湖上的名望影響得更深,原著中他們兩個被梁山擒住後,對宋江說的那句“若是樊瑞不從投降,我等擒來,奉獻頭領麾下”便很好地說明了這點。
後來梁山羣雄話定職事時,項充、李袞這兩個擅使蠻牌的好漢,與李逵、鮑旭二人組成了梁山步軍絞肉四人組,而當年統領三千強人的大寨主樊瑞,卻也與當年的麾下兄弟,甚至和石勇、穆春、施恩等這些本事與出身都遠不及他的閒漢、惡少、小吏一同位列步軍偏將。雖然之後的戰役偶爾也與昔年芒碭山結義的項充、李袞並肩廝殺,可樊瑞更多的是作爲其他梁山步軍正將的副手輔助作戰,比起當年便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服的氣概,後期的樊瑞不但低調了許多,而當年他麾下的兄弟項充、李袞,上了梁山後似乎也與李逵、鮑旭等人更爲合拍。
何況樊瑞雖然桀驁不遜,卻也不是柴米油鹽都不進的渾人,蕭唐的勢力與名望雖不足以讓他敬服,可卻也是與芒碭山這三個頭領談判時最好的籌碼。
“與其說是驅使,卻不如說是你我間的合作。”蕭唐淡淡一笑,他又對樊瑞說道:“我願意資助貴寨糧草與鎧甲,並非只是這一朝一夕的事,如果大當家的接受我的提議,日後我也願意繼續資助貴寨。何況樹大招風,貴寨此番開罪高俅,與我聚義的綠林好漢也願與貴寨生死誓願,同心共意,但有吉凶,遞相救應。所以,我向大當家的要求之事,只是與貴寨協商的一個條件,絕無半點威逼利誘之意。”
樊瑞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他身旁項充見狀,不禁勸說道:“大哥,此事對咱們山寨有百利而無一害,咱們便是答應下來只有好處,依小弟之見,絕對依得!”
旁邊李袞也附和道:“照啊!大哥,常言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蕭任俠將這般緊要的大事告知我等,也足見其誠意。咱們蒙蕭任俠資助,也尚能和官府抗爭,不過是不叫咱們動那些商賈黎民,要小弟來說,往日咱們劫掠借糧,只是爲叫咱們麾下兄弟填飽肚子,如今沒了這後顧之憂,咱們又何必再去爲難那些尋常百姓?”
說的輕巧!這蕭唐說的好聽,可如果真一口應承下來他的要求,咱們芒碭山日後也不是要受他的掣肘了麼!?樊瑞在心中暗罵了聲,可眼見項充、李袞此時似都已偏向於蕭唐的提議,再看蕭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時,樊瑞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雖然蕭唐現在在他的地盤,身陷於自己麾下三千強人之中,可隨着談判的進行,漸漸掌握住主動權的卻是蕭唐這個外來客,而並非是他這個芒碭山的大寨主。
“不愧是受江湖上好漢誇讚的蕭任俠,倒真不枉了你的名頭!”樊瑞臉上擠出幾分笑意,又說道:“不過茲事體大,蕭任俠還須容我細細權衡一番。來者是客,既然蕭任俠與梅大郎等好漢蒞臨敝寨,我等自當要好生款待。”
“原來你蕭唐竟還有這般圖謀!”
就在這時,忽然就聽跪倒在地的胡春又慘然大笑道:“既然蕭任俠叫我也聽得你這般大逆不道的勾當,只怕已是把我胡春當成是必死之人了!”
“大逆不道麼......”蕭唐並不着惱,他淡淡說道:“你既然替高俅那廝暗地裡迫害忠良,有此劫數對於你而言也是不冤。你也明知有高俅等奸佞禍亂朝綱,你助他爲虎作倀,便是所謂的匡扶正道不成?”
胡春情知必死,他唾了口罵道:“無論何朝何代的朝廷大員,誰他孃的又是沒做過半點虧心事的聖賢君子?高太尉手段便是再狠,卻也一心忠於官家!你食國家俸祿卻勾結賊人作亂,可曾有半點忠君愛國之心!?”
蕭唐也不着惱,微嘆口氣,說道:“你說我不忠君倒也不錯,因爲我忠的是天下大道,愛的是這片江山社稷。你口口聲聲說高俅對官家忠心不2,可是那官家又可真的將天下黎民百姓放在心裡?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高俅忠於官家,是因爲官家使得他一介潑皮平步青雲、扶搖直上,你忠於高俅,也僅僅是因爲高俅能給予你榮華富貴。對你而言爲你的主子盡心竭力地逢迎,這便是盡忠,對我而言,我倒寧可不忠!”
那邊項充、李袞聽了不耐,他們齊齊站出身來,擎刀在手向蕭唐說道:“蕭任俠,與這狗賊何必多言?這廝甘願做權貴的奴才,早該將其零碎剮了!也好替我山寨中折在這廝手裡兄弟償命!”
胡春聽罷嘴角猛地一抽搐,渾身又一陣哆嗦,過了片刻,他忽然癲狂笑道:“哈哈哈!好啊!你們都是帶種的綠林好漢!偏生我就是沒有骨氣的奴才!?蕭唐啊蕭唐,世人贊你做甚麼蕭任俠,你道我就心甘情願遭人戳着脊樑骨罵我是高俅養的走狗!?我學得一身本事,只求能讓自己活得好些,這可有半分錯了!?
除了我以外,又有多少禁軍官將都願意供那高俅驅策,官場就是這樣!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你是俠義道的豪傑,你讓天下好漢敬服,可你又怎知道又有多少人沒你這般好命,要麼被人踩在腳底,若想出人頭地只能去投靠高俅這等人來!我折在你的手裡,如今也只得認命,可若你還自詡是個俠義好漢,便叫我死得痛快些,休要再折磨我這個必死之人!”
“要殺你又怎勞蕭任俠費心......”一直悶聲不語的梅展忽然站起身來,他沉吟道:“我幾十名兄弟也被你這廝給害了,今日不叫你償命,又怎能叫我那些兄弟死得瞑目?”
梅展說罷,他轉身向樊瑞一抱拳,躬身說道:“樊大當家的,被這廝下令放弩害死的,與我多是幾十年同生共死的心腹,雖然大當家手下也折了些兄弟,還望樊大當家的許我親自手刃此人,以寬慰我身邊心腹與貴寨兄弟的在天之靈。”
“誰殺不是殺?怎麼個死法不也都是死?”樊瑞嘴角一翹,他朝梅展微微頷回禮,說道:“好歹閣下也是當年江湖中成名的人物,咱們這些綠林晚生後輩,自當要賣於恁這個前輩的面子。”
梅展又拱手道了謝,旋即拔出腰間鋼刀,徑直走到胡春身前,一刀直直攮入了他的心窩!
胡春渾身猛地一抽搐,口中漸漸溢出殷紅的鮮血,他的身子漸漸向前癱倒,嘴裡卻還含糊不清地說道:“多謝...梅節度...成全......”
話語未盡,臉上依然帶着滄桑苦楚之色的梅展猛一抽刀,胡春的身體登時向前撲倒在地,如同個死狗一般癱做一團,再也無半點聲息。
樊瑞疲懶地揮了揮手,令嘍囉將胡春的屍體給拖了出去,旋即向蕭唐、梅展、花榮說道:“既然也算了結掉一樁仇事,我芒碭山也不曾有蕭任俠與梅大郎這等貴客蒞臨,如今相請不如偶遇,咱們自當好生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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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樊瑞命麾下置辦酒食,殺羊宰豬,整理筵宴,蕭唐、花榮與梅展等人與芒碭山三個頭領吃酒一直到到亥時三刻才罷,當夜樊瑞又請蕭唐等人留宿于山寨內的客房中。蕭唐寬衣臥牀,一時間卻也因爲想到自己的心腹兄弟救援徐寧、聞煥章那邊的情況,又在思量日後與芒碭山三個當家的合作事宜而輾轉反側時,忽聽扣門聲響起,就聽門外有人說道:“敢問蕭任俠已安歇否?”
聽那來客的語音卻正是梅展,蕭唐翻身而起,他披件衣裳前去開門,就見梅展臉上依然是那副不喜不怒,卻又滿是滄桑的神情,靜靜地矗立在在門外,蕭唐向梅展一抱拳,說道:“晚輩尚未入寢,不知梅節度可有何見教?”
“我早已辭官,如今已不是甚麼節度使,蕭任俠只管喚我梅大郎便是。”梅展臉上依然波瀾不驚,他又說道:“我蒙蕭任俠搭救性命,卻尚未向蕭任俠拜謝救命之恩,還望海涵。”邊說着,梅展邊向蕭唐拱手作揖。
蕭唐忙上前攙住梅展雙臂,說道:“前輩何須如此多禮?似我那林沖兄長、楊志兄弟等也遭高俅那廝迫害,晚輩適逢其會聞得高俅也欲對前輩暗下毒手,也自當相助。”
“僅僅是適逢其會麼......”梅展微微一嘆,旋即說道:“我知蕭任俠是古道熱腸之人,無論我這過氣之人是否能當得大用,也會仗義出手。可是聽聞蕭任俠在綠林中謀劃的圖謀,難道心中就沒有與我梅大郎共謀的打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