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二爺頹然靠在椅中,這位爺不好好在府裡待着,偏要四處竄,難不成想引來皇帝耳目的注意嗎?如此大剌剌的去了京裡,也就算了,他竟然直入四皇子府。
兩眼盯着案上的竹雕湘竹筆筒,這是爺自己雕的,刀法不是很熟練,但看得出用了心,平遙公主在京裡,他既是公主的女婿,按理來說,陪着妻子回孃家去是情理之中,又爲何要避着公主?
莫不是其中有什麼玄機,要避着平遙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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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論香荔院裡的一片混亂,受傷的雲喜被送進冀福院,章嬤嬤見護衛們將雲喜送進來,有些不悅,雖然還是個孩子,但畢竟是個男孩子,放在主子的內宅裡總是有些不妥,但看到雲喜小不隆咚的,被高大壯碩的護衛抱在懷裡,小臉疼得皺成了一團,章嬤嬤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讓人將倒座僕婦們住的房間,整理一間出來。
“天冷就先將他安置在這兒吧這裡多的是人手可以照顧他,你們幾個就安心吧”
章嬤嬤讓護衛們去請大夫,轉身看到了貴喜一臉自責,緊皺着眉頭盯着躺在炕上的雲喜看。
“這是怎麼了?”
“都是我不好,六爺知道有異狀先走了,我想着雲喜走在前頭,算計六爺的人見了走在前雲喜,肯定要遲疑一會兒,沒想到……卻害雲喜傷成這樣。”
章嬤嬤也不安撫他,坐到炕邊上,細細的按過雲喜的四肢,鬆了口氣道:“摸起來應該沒有被壓斷骨,就不知有沒有內傷。”
聽了章嬤嬤的話,貴喜總算稍稍放心了些,章嬤嬤斜睇了他一眼,心裡暗道這孩子機靈,只沒想到香荔院那位是天色昏暗沒瞧清楚,才跌了出來和雲喜摔成一團呢?還是因爲沒見到六爺大失所望才失足?
不過,不論怎麼說,幸好與她跌作一團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若是……她看了貴喜一眼,章嬤嬤再一次暗道僥倖
章嬤嬤打發了小丫鬟去堂屋跟六爺、六夫人回報一聲,六爺知道雲喜受了傷,本要親自過來探望,只沒想到,平靜了一天的夫人竟然不適起來,正吐得暈頭轉向的,把才進門的六爺急得,連衣服也顧不得換,就把夫人抱在懷裡撫着她的肚子,才讓夫人舒服了一些。
章嬤嬤交代小丫鬟:“記住了嗎?”
“記得了。”
“嗯,一會兒大夫看過之後,我再跟去六爺仔細說,你去吧”
小丫鬟領命而去,貴喜就站在炕邊上,一動也不動的。
章嬤嬤起身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跟着自己坐到牆邊的椅子去。
“一會兒大夫就會過來,你放心,院裡頭多的是人手可以照顧他。”章嬤嬤又說了一次,貴喜總算聽進去了,茫然的點點頭。
護衛大概是全力施展輕功,不一會兒功夫,就將住在後山,秋家莊專聘的大夫給請來,這袁大夫許是經常被人這樣高來高去的拖着跑,也習慣了。
袁大夫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看來似有幾分醫術,一進門,問明瞭受傷的情況、傷者何人後,便大喇喇的坐在炕上,神情倨傲的朝揹着藥箱的護衛伸出手,身材有些圓胖的護衛恭敬的將藥箱遞給他。
袁大夫冷哼一聲,數落着兩個護衛。“這有啥可急的,小孩子家家的跌打損傷總是有的,就你們急,怎麼,就你家爺的少爺金貴啊?”
兩個護衛也不答話,頭低低的由着袁大夫罵,章嬤嬤坐在一旁,見這個大夫一來不急着看傷員,反倒對着兩個護衛開炮,忍不住起身輕咳了一聲。“這位大夫怎麼稱呼?可是我家的護衛擾了您,惹您不快了?您大人大量別跟他們小子一般見識。”
袁大夫擡眼瞄了下章嬤嬤,見這婦人衣着樸素布料卻是極品,又想到方纔一路過來,這裡似還在秋家莊的內院,以爲這是莊內那位爺的奶孃,可是瞧瞧這屋裡的擺設,又不像是那位爺們的房,反像是下人僕役的屋子,心裡有些捉摸不定。
伸手撫着長長的鬍鬚,袁大夫仍不改倨傲的本色回道:“老夫姓袁,這兩小子一上來,只道有人受傷,要找大夫,老夫才應了一聲,他們就不由分說把老夫扛進莊裡來。”
章嬤嬤朝他福了一福:“小子們多有得罪,還請袁大夫見諒,實是這孩子被人壓傷了,到現在一直昏迷不醒,還請袁大夫診察,家主人那裡還等着要知道情況。”
袁大夫雖是孤傲,章嬤嬤軟了言語又賠了不是,他若再拿喬就不識相了,於是頷首爲雲喜診察,把了脈後又命人上前幫忙解開衣服,仔仔細細的看了雲喜的四肢,確定沒有大礙,就讓貴喜爲雲喜把衣服穿上,然後到一旁桌上,把藥箱打開取了藥瓶。
“這是老夫家傳的傷藥,一日數回好好的推推,一會兒我再開藥方過來,按時給他服藥。這小傢伙算是不錯,沒有傷得很重,是跌在雪地裡吧?”見貴喜點頭,袁大夫才又道:“他運氣也好,這雪地夠厚,底下也沒有尖石子兒,不然磕傷四肢或是傷着腦袋,就不好了。”
章嬤嬤命貴喜喚進兩個僕婦來,請大夫囑咐她們如何照顧雲喜之後,便對袁大夫說:“還請袁大夫隨老身走一趟。”
“去那?”
“這兩小子麻煩了袁大夫,又勞您幫忙看了診,就再勞駕您幫個忙,到我們爺面前說一說情況。”
袁大夫點頭,知道這是人家爲了賠禮給的恩惠,到主子面前去回話,多少都能多點賞。
章嬤嬤見袁大夫明白,嘴上掛着笑,將雲喜交給兩個僕婦,把貴喜和兩個護衛趕出屋子。“你該幹麼就幹麼去還在這兒賴着,仔細一會兒六爺知道要責怪你。”
袁大夫站在不遠處,聽到六爺,眼睛剎時亮了下。
貴喜見雲喜身邊有人照料了,便點頭離去,兩個護衛也想走,卻讓袁大夫留了。“他們兩個要走了,一會兒誰送我回去?”
章嬤嬤看袁大夫一眼,轉頭讓兩護衛在門房裡守着,自己便領袁大夫往堂屋去。
袁大夫在秋家莊後山供職也有不短時日,也曾應莊裡的太太們要求,進來爲小少爺們治過摔傷撞傷等,但是卻無一處如此院這般華貴。
天色漸暗,抄手遊廊下掛起了燈,這院點的燈罩全是玻璃制的,亮晃晃的明亮燈光,將經過的一間間廂房門前掛的厚重門簾照得清楚,青色織錦墨色山水,繡功精細意境悠遠,或精繡花草蟲鳥鮮活靈動,他不及細看,匆匆跟在章嬤嬤身後。
這位嬤嬤步履沉穩行動間裙襬微動,不似一般人家出身的嬤嬤,想到她方纔說的六爺。
莫不是那位娶了公主的福安商業協會會首秋冀陽吧?
人還沒走到三進院子,就見身後有嬤嬤急走過來,她動作有些僵硬的曲膝福禮。“章嬤嬤,香荔院那邊曉得咱們這兒請了大夫來,派人過來請大夫過去。”
“嗯。知道了。袁大夫就勞您駕,先過去爲那位診診,香荔院那位是寧陽侯世子的心上人,許是貪賞雪景腳下一滑就摔了下來,雖說我們那小傢伙給她當了墊子壓在下面,但她畢竟是個大姑娘。”
袁大夫一聽就明白了,大姑娘身形肯定比方纔的孩子身形要大,摔下來時就算有個小娃兒做底,也難保她完好無缺,只是不明白爲何會壓到那小傢伙身上呢?
章嬤嬤滿含歉意的送袁大夫出院門,讓香荔院的兩個婆子領他過去。見他們去遠了,她才轉頭對門房裡的兩名護衛道:“就勞煩二位過去香荔院候着,一會兒袁大夫忙完再送他回後山去。”
“是。”
章嬤嬤徑自回了堂屋,安蘭親自打簾迎進章嬤嬤,將人請進了西稍間去。
“夫人……”
“沒事。”安蘭笑着請章嬤嬤坐。“齊夫人問了夫人今天是不是沒有歇午,您也知道,今兒忙着送禮回禮的,夫人根本沒休息。”
章嬤嬤掩嘴輕笑。“夫人懷的這娃兒可真是嬌貴。”
“可不是嗎?”安蘭笑道。“雲喜還好吧?”
“嗯,沒有壓斷四肢,大夫給了藥油,還開了傷藥。”
安蘭沏了茶。“章嬤嬤,雲喜怎麼會讓顏姑娘壓傷的?”
章嬤嬤但笑不語,接了茶。“六爺讓人擺飯了沒?”
“還沒。安梅在小廚房裡大展身手,聽說六爺吩咐了,要她整治頓酒菜給貴喜他們幾個。”
“雲喜可沒這口福了。”安蘭與章嬤嬤閒聊着。
小小倚在秋冀陽懷裡,傾耳聽了會後,轉頭對秋冀陽笑道:“冀陽哥哥真是幸運,貴喜機靈,就雲喜倒了黴。”
秋冀陽順手撫過小小的頭髮,方纔吐得七暈八素,滿身酸臭味,小小難看的伏在他懷裡哭,他哄了好半天才抱着她進浴間,兩個人在浴間裡廝磨了好一會兒纔回內室。
小小握着秋冀陽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掌心裡描着他的掌紋。“冀陽哥哥真是受歡迎,章嬤嬤都那麼說了,她竟然想出這種法子來。”
“不管她,雲喜受了罪,算是替我擋災。”
小小點頭。“我會跟表嫂說,請她幫忙看看。”
想到方纔齊夫人無奈好笑的樣子,小小臉有些紅。“也不知道小郎的娘好了沒?阿孃在藥谷待蠻久的,小郎也沒消息。”
秋冀陽瞧着好笑,小小輩份雖比小郎大,但年齡卻較小郎小太多,數落起小郎來倒有幾份長輩的模樣。“你沒問問齊夫人和六姑奶奶?”
“唉她們都說不用擔心,有事自然會讓我知道。還說我現在是孕婦,不好操太多心,什麼事都瞞着我。你看,就連琳琅寶閣的賬冊也沒送來,我都快悶死了。”小小嘟着嘴抱怨,心裡其實有些不踏實,她現在纔有孕多久,得等多久才瓜熟蒂落,難道這麼長的時間裡,都要讓她什麼事都不能做嗎?
今天讓安梅她們出門送禮,然後又吩咐了幾句,收了各房的回禮,讓人清點入庫去,忙得來精神不想歇午,結果就在秋冀陽回來時,吐了一地
害她難堪死了
唉
秋冀陽撫着她的肚子,有些怔忡。
“這小子這麼皮,若是回京的路上讓你不舒服怎麼辦?他老這麼折騰你,只怕我們要啓程回京時,爹和娘會不放心。”
“嗯。”小小點頭。
秋冀陽壓根不想把老婆留在秋家莊,自己回京去,畢竟顏荔蓮還待在秋家莊裡。
低頭看看懷裡的小小,那滿足的笑就爬上了嘴角,她和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命,不親自盯着叫他怎麼放心。
他暗暗決定,一會兒去找齊家姑嫂,定要她們想個法子幫小小好好的把身子養好,讓腹中的小傢伙乖乖聽話別瞎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