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千靈抓着元嬤嬤,眼眸大睜直瞪着她問:“爲何你要出去,看門的婆子還盯着你問話?你可是我的陪房”說到這兒蘇千靈突然停了下來,她質疑的瞅着元嬤嬤看,看得元嬤嬤心頭着慌沒了底氣。
“大姑娘”
“你,朱平珏那小子杖責你,真的只是因爲你說的原因而已,沒有別的了?”
元嬤嬤慌張搖手道:“真的,真的奴婢怎麼敢矇騙您?”
其實蘇千靈因爲一直病中,她根本不知曉儀風院的人等同被拘了起來,進出都受到嚴格的盤查,以前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情況的,所以蘇大老爺的信原本接二連三的傳進府,催着她拿定主意,在她捱了兩次杖罰之後,蘇大老爺的信就停了,她一急想傳訊息出去,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人幫忙。
蘇千靈聽元嬤嬤這麼說,心頭一慌完全沒了主意,不由惱怒起自己怎麼會在這種時候病倒呢?“我就知道蘇千晶沒安好心眼。哼”
“二姑娘她……”元嬤嬤不知該說什麼,大姑娘如今沒有孃家人可以倚靠了,如果不願跟姐妹們親近些,日後,在寶親王府裡受了氣,她找誰哭訴去
“你去,跟明珠說,讓她把那玉牌給毀了。”蘇千靈眼閃着異彩,緊抓着元嬤嬤的手臂,饒是冬日的衣裳夾了棉,元嬤嬤仍是感到疼痛得緊。
“玉牌?”元嬤嬤錯愕的問?“大姑娘,大郡主那兒玉飾多的是,您讓我光說玉牌,她能知是什麼?”
“自然。”蘇千靈應了一聲,突想到什麼似的緊盯着元嬤嬤,元嬤嬤只覺得大姑娘那雙眼狠厲的戳進她的心裡頭去,彷佛在懷疑什麼?“你,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元嬤嬤狼狽的別開眼去:“奴婢,那有事會瞞着您。”
“你”蘇千靈想了又想,當年圓房那麼大的一件事,事前,孃家的嫂嫂們,連同哥哥的小妾們都是三天兩頭的進府來,說的好聽是來幫忙的,她其實看在眼裡,那些女人全是來開眼界的。
畢竟是親王府,她們之中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無緣再次踏入,大嫂讓她心放寬來,跟那些女人計較,只會顯得自己氣性大,也些當家主母不喜歡兒媳是這樣的,大嫂問她,想要當個什麼樣的媳婦。
“當然是當個與丈夫恩愛,受公婆疼愛的好媳婦啊”
“好,那你就得壓着脾氣,去接受你丈夫所做的事,我說的是所有的事。”可惜,大嫂給意見時已然遲了她與夫君已經走不到一塊去,就算圓房,也只不過是他施捨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能有一兒半女得以傍身。
“大姑娘,您要真放不下心,奴婢再過去探望大郡主吧”
“嗯。還有記得把話帶到。”
“是。”元嬤嬤領命離去,蘇千靈怔怔的看着門前光亮漸漸轉暗,天色暗了下來,兩個大丫鬟領着小丫鬟走進屋裡點燈,一盞又一盞糊了紅色稍紗的宮燈將屋裡照得亮晃晃的。
蘇千靈被乍然綻放的燈光嚇到,眨眨了眼,順手就將手邊的茶盞朝正忙着點燈的丫鬟丟擲過去。“滅掉。”
被潑過來的茶水燙到,幾個丫鬟嚇了一跳,其中一個手一抖,就將手裡拿着的蠟燭鬆落掉在了地毯上,正好碰到適才潑灑於地的茶水,發出嘶地的一聲熄滅了。
那丫鬟嚇得伸手撫胸,另一個嚇得臉色慘白,完了,這地毯踩起來好厚實,色澤妍麗,方纔茶盞掉落其中,茶盞沒碎裂,可是茶水卻浸溼了地毯,現在又掉了蠟燭在上頭,蠟油曳了一塊在上頭。
兩個帶頭的大丫鬟驚慌的跪下,嘴裡嚷着請親王妃怒罪的話,卻完全忽略掉蘇千靈剛纔讓她們滅掉的交代,蘇千靈惱了,抓起身邊的迎枕朝她們擲去,大丫鬟躲都不敢躲,幾個小丫鬟慌慌張張跟着一起跪倒。
大丫鬟暗暗叫苦,她們根本不曉得寶親王妃爲何會動怒,小丫鬟偎在一塊簌簌發抖。
元嬤嬤一進院門就讓聽到動靜的小丫鬟給拉過來。
“慢點兒,慢點兒”元嬤嬤心裡有事,從怡心園回來時,不由自主走得快,那時不覺得,現在才覺傷處疼得她冷汗直冒,此刻被小丫鬟拖着走,腳步就顯得遲滯,走得艱難。
小丫鬟着急得眼眶都泛了紅。“元嬤嬤您快點兒,她們還等着您救命哪”
元嬤嬤看着眼前的小丫鬟,腦子裡忽然撞進多年前,當她還是小丫鬟時,拉着她手的嫣翠,也是像這樣喊她去幫忙救被老夫人責罰的小姐妹。
“元嬤嬤,元嬤嬤?您怎麼了,別嚇我啊嗚嗚嗚……”發現元嬤嬤怔愣着發呆,小丫鬟人小力薄,根本拉不動元嬤嬤,不由急得哭了。
手臂被人一直拉扯着,總算把元嬤嬤從回憶里拉出來,她沒好氣應了聲,然後問:“怎麼回事,你光喊我救命,她們做了什麼要人救命?”
小丫鬟原在外間值司,對內間裡發生的事,只模糊聽到聲音,根本不知究竟發生何事。只能將自己聽到的隻字詞組說給元嬤嬤聽。
元嬤嬤暗歎一聲,拖着腿勉力往前走,寶親王妃的脾氣越來越讓人無法捉摸,她想到一起陪嫁過來的丫鬟們,如今只剩下她一個,還在大姑娘身邊待着,搖搖頭甩去過往,深吸口氣打起精神,她的大姑娘還等着她來安撫
一踏入內間,元嬤嬤暗暗倒吸口氣,寶親王妃身邊能丟的能砸的,已經全數被她投擲出去,元嬤嬤出去時寶親王妃倚着的大迎枕也不見了,她此刻正氣喘吁吁的怒視着圍成一團簌簌發抖的大小丫鬟們。
“您這是怎麼了?這些丫鬟怎的惹您生氣了?”元嬤嬤急急上前,寶親王妃聽到聲音,轉過頭來怒瞪她道:“你死去那兒了?你知道這些丫鬟做了什麼……”
元嬤嬤見她氣急又不迭聲的罵人,忙上前彎身在寶親王妃耳邊輕聲道:“奴婢從大郡主那兒,取來了玉牌。”
寶親王妃立時住了口,轉頭質疑的看着元嬤嬤。“她給你了?”
“是。”元嬤嬤低聲回道。
寶親王妃頓了頓,疲憊的轉頭朝那些丫鬟擺手,她們根本不敢動,呆滯的看着寶親王妃和元嬤嬤,寶親王妃見她們沒有動作,怒氣又開始往上飆,元嬤嬤急開口斥道:“主子不跟你們計較,還不快滾出去,沒用的東西盡在這兒礙眼做啥?”
大丫鬟動了一下,一個小丫鬟反應快些,拔腿就往外跑,其它丫鬟像突然驚醒,窸窸窣窣的一個接一個往外跑,殿後的小丫鬟一個趔趄,差點摔個五體投地,在她之前的大丫鬟,聽到驚呼聲,轉頭一瞧忙回身撈起她,兩個人腳步不敢停的往外去。
元嬤嬤見人都走*了,也不問寶親王妃適才爲何動怒,只悄悄的坐在寶親王妃榻下的腳踏,側過身從懷裡掏出被收在荷包裡的玉牌。
寶親王妃伸手接過荷包,覺得入手的觸感不對勁,急忙解開荷包檢視,荷包抖落的竟是已碎成數小塊的玉牌。
“這是怎麼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大郡主給奴婢時,就已碎成數塊。”
寶親王妃緊攢着玉牌,深吸口氣後,定神看着元嬤嬤。“當年,跟我圓房的不是寶親王。”
元嬤嬤沒想到寶親王妃竟直接問出口,當下一愣。“您……”
“千晶告訴明珠,明珠又拿來問我,我爹,我娘,他們怎麼敢,怎麼敢這樣做,怎麼能這樣對我”
元嬤嬤覺得似乎有隻無形的手攫住自己的喉頭,她瞠大眼,面對寶親王妃一句句的問話卻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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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用過晚膳後,秋冀陽和朱平珏一起去外院探望杜真,小小不耐煩的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安梅坐在她身邊的小杌子縫着小衣服,安竹和安菊兩個將箱籠裡的布料拿出來仔細的挑揀,從榮城帶回來的小丫鬟圍着安竹和安菊兩個,豔羨的眼光停留在那一匹匹從箱籠裡取出的布料上。
小丫鬟偷偷伸手摸了一下。“好柔軟,好細”
另一個小丫鬟也跟着摸了那匹布。“真的”
“這些布料是做大人的衣物用的,小少爺要用的布,還要比這更細。”
“不是吧安竹姐姐,這布還嫌粗啊?”
安竹輕笑點頭。“章嬤嬤說了,過幾天寧州那邊還要送布過來。”
“夫人,宮裡會派嬤嬤給您嗎?”安菊突然開口問。
“怎麼了?”小小正拿着琳琅寶閣送來的總帳在覈算,聽到安菊問,茫然的擡頭問道。
安菊歪着頭回道:“奴婢聽府裡的媳婦們說,宮裡派了兩位教引嬤嬤來考覈大郡主,聽說結果很失望,她們待了幾天,就先去公主府,聽說是因爲受不了大郡主的駑頓”
小小放下手中的算盤,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口紅棗茶,“就算宮裡真派了人來,又怎樣,我們照樣過日子,沒派人來,我們也是一樣過日子啊”
“您不怕?”
“怕什麼?學不會她們要求的,我們就不能吃飯睡覺?還是學會了,我們就不用吃飯睡覺可以成仙?”
安菊想到那幾個媳婦子七嘴八舌,都在細數宮裡來的教引嬤嬤怎麼修理大郡主,不由爲自家夫人擔心。
“你放心吧宮裡還未必派人給我呢”小小心不在焉的道,放下茶盞,打算再埋首算帳。
“夫人怎麼知道?”
小小轉頭看問話的安竹,微微一笑。“你家會首是一家之主,我是當家主母,你想吧他怎麼可能由着外人,在他的地盤壓在我們頭上,管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