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老寶親王屏退侍候的丫鬟,與老親王妃關在房裡不知說了什麼,燈一直亮到快天明才熄,隔日一早,寶親王他們過來請安時,兩位老人家還沒起。
“怎麼回事?”
“回寶親王話,昨夜老寶親王不讓人上夜,與老親王妃關在房裡談了一宿的話。”劉嬤嬤雙眼無神,強忍着睏意打起精神回道。
“幾時睡下的?”
“約是寅初。”劉嬤嬤想了下應道。
寶親王皺着眉頭道:“怎麼沒勸一勸?”
劉嬤嬤噤若寒蟬不敢言,金嬤嬤站在旁低着頭不敢迴應,幾個大丫鬟原想在寶親王面前表現一番,可她們連老寶親王他們何時睡下都不知曉,怕被責罵自己侍候不力,全垂首站在一塊。
女人對有人在覷覦自己的男人,是最敏感不過的,側妃眼一掃,發現那幾個新來侍候的大丫鬟,不時嬌柔作態,媚眼時不時偷偷的往寶親王、朱平珏和秋冀陽身上瞟,當然,最得青睞的是朱平珏。
落在秋冀陽身上的愛慕眼光,自然也不少,不過倒是隱諱的很,畢竟秋冀陽是老親王妃的孫女婿,沒有當祖母的會給自己孫女兒添堵,把自己身邊侍候的人給孫女婿當通房的,但給媳婦添堵的婆婆還挺多的,幾個大丫鬟盤算了一番,側妃才英勇救婆婆,人還在養傷,再怎麼樣不喜這個媳婦,當婆母的也不會在這種時候給丫鬟侍候兒子,不能寒了兒媳的心,這些天老親王妃又親自帶着側妃到庫房點孫子的聘禮,可見這個媳婦在她心裡的位置,就算幾個大丫鬟再怎麼想,也不敢太明目張膽的覬覦寶親王。
但是,小王爺就不一樣了
他尚未娶妻,房裡也沒個知冷暖的房裡人,年少英俊,將來整個寶親王府由他當家,若是能攀上他,那她們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啊
側妃挽着小小的手,輕聲道:“你看看那幾個大丫鬟。”
小小揚睫不着痕跡的掃視站在廊下的丫鬟們。“她們打扮的好……”
“招搖?”
“嗯。”清晨陽光亮而沒有熱度,那幾個穿紅戴綠的大丫鬟站在紅柱綠瓦的廊下,非常的……該怎麼形容呢?小小偏着頭倚在側妃的肩上,對了熱鬧“祖母這些天,心情好多了嗎?看她們穿得這般也沒話?”
側妃抿嘴露出一個苦笑。“年前出了那麼一件事,要不然也輪不到她們上位,也難怪之前輪不到她們出頭,瞧,遇上這麼個機運,她們不先想着穩住自己的飯碗,就想着攀高枝,就像小娃兒學走路,她們連路都還走不好,就想着要飛了”說到最後,側妃頗爲不屑的垂下眼瞼。
小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娘,冀陽哥哥的五師弟,您對他熟嗎?”
“唉他和胡惟兩個都是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失去親人,孤身流落街頭,幸好資質不錯,才讓你哥哥的師父看上,收在門下爲徒,祁家只有月牙一個女兒,我聽月牙的娘說,他們夫妻原是打算月牙出嫁之後,收他們兩個當義子。”
“爲什麼早不收呢?”小小好奇的問道,但側妃卻沒有回答,小小正想追問,就看到父親走過來。
寶親王交代了劉嬤嬤兩人好好侍候二老,有什麼事情就讓人到敬謹院知會側妃一聲,他走向側妃母女兩。
“我們回敬謹院用早膳,一會兒平珏和小冀陪我一塊到外院書房去,對了,讓人去請秋老爺一起過去。”寶親王對側妃道。
“我去請我爹。”秋冀陽轉頭看小小。
“我去請婆婆到敬謹院來。”小小甜笑着道。
側妃拍拍女兒的手讓秋冀陽將女兒接過手,朱平珏王等寶親王開口,就先笑着對寶親王二人道,“我看着他們兩,您二老放心吧”
寶親王頷首,示意他陪着秋冀陽二人一道去請秋老爺夫妻,自已扶着側妃慢慢的走回敬謹院去。
劉嬤嬤和金嬤嬤兩個人各自忙去,小丫鬟們也各自散去,獨留那幾個大丫鬟站在原地。
“難不成,咱們一輩子就只能伏低做小,當個侍候人的丫鬟的份兒?”一個容長臉身着大紅夾棉襦衫裙的大丫鬟,幾乎把話含在嘴裡道。
“哼就憑你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你以爲咱們家的主子都不挑的?連你這樣的也吃得下?”不屑的撇了嘴,身着粉紅夾襖橘紅挑線裙的大丫鬟拉着相好的姐妹掉頭就走,渾然忘了自己的職司,穿着綠衫裙的大丫鬟嘴角翕合,原想提醒,後又閉嘴不提,徑自去了耳房。
獨留容長臉的大丫鬟跺了跺腳,也離開廊下。
“看來這幾個丫鬟都不是安份的。”老寶親王倚在牀上,眼也沒睜的輕聲道。
“嗯,她們做事倒還可以,只不過,心眼兒大,那時我們待在別莊,她們見不到天佑和平珏,倒也罷了,現在見着人,心眼兒就瞞不了人。唉說起來,安梅那孩子不錯,小冀這孩子挑這丫鬟來侍候小小,真是挑對了。”
“明珠的事,你看着辦吧不能讓外人說咱們虧待了她。”畢竟是疼了十幾年的孫女,老寶親王對朱明珠的感覺很複雜,現在他只想快快把朱明珠送出府去,眼不見爲淨
老親王妃輕笑着坐起身來,雖然夫妻兩個談話談到幾乎天亮才歇息,但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讓她這會兒想睡也睡不着了,索性坐起來。
“明珠好處理,反正她就要出嫁,日後見面也不容易,倒是那個孫女婿,我覺得有點意思。”
“怎麼說?”
“你不是說昨兒個在宮裡,皇上讓他去給你見禮了?”
“是啊”老寶親王自小就早起練武,雖然昨日在宮裡折騰了一天,回來之後又跟妻子談話,眼下夫妻兩也不過睡了一個多時辰,他的精神倒還算好。
“我看你還是準備再挑丫鬟吧”老寶親王不想提鄂青烈,把話岔開來。
“我知道。明珠出嫁之後,你打算怎麼處置蘇千靈?”
“唉”老寶親王重重的嘆口氣。
老親王妃冷哼一聲,越過丈夫下牀去,她趿着鞋披了件褙子在肩上,徑自走到臨窗的大炕前,外頭一片寧靜,廊下掛的鳥籠輕輕的在寒風吹襲下,發出吱嘎的搖曳聲,籠裡的鳥兒似乎醒了,在籠子裡頭髮出清脆的啾喳聲。
“我知道她是一定得離開寶親王府。”老寶親王也披了件道袍在身上,走到炕邊坐下。
老親王妃睨他一眼,爲他沏了杯茶。“蘇家真是膽大妄爲,若還留着她在府中,咱們兒子、孫子可都是領着皇差的,天南地北的走,要是那天咱們兩老有個不測,不等孩子們趕回來,這府裡都要給蘇家人搬空了。”
老親王妃對蘇家的印象從沒好過,打第一照面,她有心想與蘇家人打好關係,卻被潑了冷水,之後她想着這門親事是丈夫訂下的,總不好潑了丈夫的面子,但是蘇家人實在是欺人太甚,就連李代桃疆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設計他們家養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偏他們還有膽子伸手進寶親王府來。
“我明白,只是要怎麼把她弄出府去?”
老親王妃坐到炕上。“她不是一直病着嗎?就讓她病到底吧我對府裡有她在,實在是煩膩透了。因爲有她在,我做什麼事,都得再三顧慮她,考慮她的感受,真是的,明明就不是我們家的人,鳩佔鵲巢了這麼些年,偏你這老頭子心軟,你瞧瞧,你對個外人心軟啥?你對人好,人家可不領情哪你瞧瞧朱明珠這幾天做了些什麼?丟得死人啊”老親王妃數落得口渴,老寶親王很自覺的爲妻子倒了杯茶給她。
老親王妃接過茶一氣喝盡。“她並不知道自己不是我們朱家的人,那麼她與小小就是同父異母的姊妹,她自己有婚約在身,她卻追着……”
“我知道,我知道,等她一搬去公主府,就立刻將蘇千靈送去莊子養病去。”
“你別怨我待她心狠。”
“怎麼會呢?我們這些年並沒有薄待她不是,只是,沒能給她一個丈夫罷了”
老親王妃冷哼“這是我們的錯嗎?那可全是她祖父、父親造的孽,要是他們不刁難,一早在蘇千靈及笄時就答應成親,或是早早解除婚約,男婚女嫁互不相干,她也能有個好歸宿不是?”
老寶親王頷首。“要怪,她該怪的是蘇家人。”
“正是,我們答應要天佑跟她圓房,可是蘇家卻對天佑下藥,天佑本就對他們家反感,自然不願圓房。他們倒好,早早備好了人。”老親王妃越說越激動,可是外間沒人值司,所以也沒人發現兩位主子早醒了。
“天佑他們將儀風院給禁了?”老寶親王忽然問道。
“是啊怎麼,他們沒跟你說?”
“說了,只是明天蘇千遠要過府拜訪。”
“那有什麼,理他呢不過這小子的膽氣不小,做了那等事情,竟還有臉上門來?”
老寶親王則頭痛不知他明日來要做啥?
老親王妃拍拍丈夫的手背道:“放心吧他一個晚輩,又是做了虧心事的,你還怕他不成?”
“不是怕他,而是,唉我就怕他要我幫襯他。”
“明日他來,讓兒子去見吧你就不用去了,反正你這幾日腿腳不適,不見客也說得過去。”
“這倒是。”老寶親王解決了難題,開心的用力擊桌,震得炕桌上茶具叮叮咚咚亂響。
老親王妃橫了他一眼,老寶親王嘿笑兩聲,轉過頭看着窗外,陽光正緩緩的爬上廊柱,金光慢慢的綻放,春天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