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未亮,寶親王府的主子們就起身洗漱,各自在房裡用了早飯才更衣,秋冀陽是首次進宮,朱平珏帶着秋冀陽,隨父親騎着馬,小小扶着老親王妃上車,月牙扶着寶親王妃,奶孃抱着亮亮跟着小小。
青龍大道上慢慢的彙集了進宮的車馬,小小悄悄的挑了厚氈紅簾往外瞧,秋冀陽一身朝服高大英偉,策馬在側,看到動靜就問:“怎麼了?”
“沒事。”小小含笑看着丈夫,大道兩旁燃着燈,燈光下襯得丈夫的側臉俊美秀逸,小小忽地覺着該把丈夫藏起來,免得被那些別有心思的女人攀上來。
只是這種話當然是不能說的,說出來會被人笑話。
進了宮,小小抱着兒子,跟着祖母身邊,老親王妃身份不同,才進宮,皇后那兒就派宮人過來,將一家子女眷直接請進坤寧宮。老親王妃年歲高,既是皇后親妹,又是皇帝堂弟媳,扶着兒媳、孫媳的手,還不忘朝後叮囑抱着曾外孫的孫女兒跟好,這才隨宮人慢慢的往坤寧宮去。
就有幾個誥命夫人起了頭,不一會兒這些貴夫人們紛紛交頭接耳,話題盡是繞着這一家,年輕一輩的不知當年事,只道前年寶親王家遭難,處置了蘇家這門名不正言不順的姻親,還有孫女夫妻兩接連被牽扯進流言之中,一樁樁一件件端的是熱鬧非凡,有些年紀的,都道寶親王近幾年收斂了,要還是當年氣盛之時,一路提拔的女婿惹出桃色緋聞來,怕不狠狠的教訓一頓纔怪
“這嘉寧公主長得跟嘉城王爺真是像”一個頭發花白的貴婦道。
偎在她身邊的小姑娘,笑道:“就是與嘉城王爺像,看着倒不如寶親王妃那般秀氣。”
“嘉寧公主與嘉城王爺,可是你的姑母、叔父,一會見了人要叫啊”
這是宗親,小姑娘年紀雖與小小相差無幾,卻是差了一輩,與她同輩的惠貞郡主去年底都娶媳了,小姑娘乖巧的點點頭,一雙靈動的大眼在四周的人身上打轉。
賢親王妃與世子夫人正站在她們身邊,小姑娘朝世子夫人頷首點頭,世子夫人見了視而不見的略過去,香風飄過,小姑娘眼前閃過一道紅色的人影,定睛一看正是賢親王年前出嫁的女兒惠德郡主,惠德郡主對賢親王妃請安,賢親王妃冷冷的掃過女兒一眼,見她臉色紅潤氣色甚佳,想來婚後生活和諧,就不免憤憤然的想到丈夫至今對自己的冷淡,日前才擡了兩個美妾,昨夜就歇在書房裡,由那兩個新妾服侍。
亮亮今天穿着內府特製的服飾,看起來像尊可愛的玉娃娃,進了坤寧宮,已然在座的有誠親王妃及忠親王、八皇子等人,還有幾位世子的夫人、及郡主們。
老親王妃領着小輩與皇后請安,皇后看着亮亮便道:“抱亮亮過來,自家人就免禮了。”
皇后身邊的女官上前從小小手裡接過亮亮,老親王妃則道於禮不合。還是要行禮,宮娥忙放上蒲圑,待行過禮,皇后才嗔道,“就你禮多。”望着妹妹的眼溫柔親和,老親王妃恍若回到當年,姐姐就是這麼看着她,手把手的教着她閨儀。
“禮不可廢,這可是皇后當年教誨。”
皇后指了身邊的錦墩讓妹妹坐,微笑的眨去突然涌上的淚意,瞧了瞧殿裡,才問道:“怎麼沒看到賢親王妃,和惠德郡主呢?”
惠貞郡主道:“皇祖母急着看新嫁娘了。”
“那可不,哀家得瞧瞧新孫婿有沒有虧得了哀家的孫女兒。”
旁邊幾位郡主們跟着湊趣言笑,好一會兒,皇后纔對女官道:“讓人去找找。”
“是。”女官領命而去,其實在請老親王妃一行人時,就看到賢親王妃婆媳了,只不過皇后沒發話,她們不好擅作主張,皇后偏疼自己的妹妹,這是衆人皆知的事,否則也不會把甫出生的寶親王抱進宮裡來養,爲的就是讓因生產大傷的老親王妃好好的養身子。賢親王妃這個媳婦本就不討皇后所喜,婚後賢親王縱着慣着,皇后都睜隻眼閉隻眼的放過去,可是犯到她唯一的妹妹的子嗣上,地位尊貴的婆婆可容不得這媳婦放肆。
尤其那日賢親王妃之母膽敢對着皇后的宮人不敬,皇后縱然不想計較,卻也容不得她這個媳婦對自己不敬。
賢親王妃在家一人獨大的局面被打破了,當家做主的輪到世子夫人,此次進宮,看着妯娌們一個個被皇后派人接進去,方纔瞧見宮人出來,就以爲是來接自己的,不想竟是來接寶親王府的女眷的,如今還在殿外的只就自己一家,陽光初綻,賢親王妃覺得渾身不自在。
一名女官款款而來,柔聲清脆請賢親王妃及世子夫人、郡主們去坤寧宮。
後宮這些事,很快的傳到皇帝耳裡,知道妻子下了賢親王妃的臉,最後還是因爲捨不得惠德郡主這孩子而收手。
皇帝看着賢親王的眼就有幾分不善,誠親王站在賢親王身邊,低聲問道:“六弟何事惹父皇不快了?”
賢親王頹然搖頭,但看高內官湊到父皇耳邊說話時,還特地看了自己一眼,心裡就暗想,不會是妻子在後宮裡惹惱了皇后吧?他與嫡母自他堅持娶齊氏爲正妃後,就不如原本那般和諧,近年年歲漸長後,看到當年原要許配給他爲妃的那位夫人,治家嚴謹兒孝媳賢,端的是一家和睦,方明白自己當年是小人之心防備皇后過甚。
其實迴心想想,帝后結髮*深,猶不曾因各色嬪妃生分,太子膝下己有皇太孫,皇后地位穩固,除了太子之外,她還有三個兒子,雖然二皇子早逝,她實在不需要借給他尋個不着調的妻子來給自己添堵。
只可惜當年,他年紀輕,一心以爲齊氏就是上上之選,爲了和皇后置氣,他將齊氏寵慣得失了分寸,以前他尚不覺,去年岳母竟然爲了惠德的親事不順她意,竟與皇后派來探視媳婦的嬤嬤發生衝突,當下他就知道,自己做錯了。
此刻見父皇厲眼掃過自己,落在三哥身上,他微微心安,卻疑惑着三哥向來得父皇厚待,怎麼父皇這會兒卻是這樣看着三哥。
老寶親王和寶親王自然是知道,皇帝爲何厲眼看着誠親王,可是這會兒能挑明瞭嗎?不行,所以寶親王招來小火者,低聲的吩咐一聲,小火者神色不變的擡起頭,朝寶親王頷首便徑行離去,皇帝這時確實有些按捺不住脾氣,想要好好的痛罵誠親王一番,高內官適時端了參茶進來。
“皇上到時辰了。”
皇帝這才強按着火氣起身,誠親王被瞪得有些發虛,心裡暗忖,不會是父皇發現了什麼吧?趁着衆人尾隨皇帝出殿,落後了幾步,反正他原就病弱,走的慢也屬正常。
他尋了空檔接近高內官,軟言詢問爲以皇帝今兒看他不順眼。
高內官尋思了一會兒,纔對誠親王問道:“您可知韓川國的和雪公主。”
誠親王聞言慢慢的轉頭看着高內官的眼,只見高內官那雙眼睛深沉如水波瀾不生,誠親王緩緩的點頭回道。“京中關於她的傳言甚多。”
高內官微點頭又道:“布魯斯使節請皇上賜婚,將她許配給戶部宋侍郎的二公子爲繼妻。”
誠親王當然是知道此事,可是他沒想到皇帝會因此惱上自己。
“這……高內官,可是此事不妥?”誠親王一派誠懇的下問。
高內官這次卻只淡笑不語,被誠親王問得急了,纔回一句:“皇上聖心獨運,奴才不敢妄議。”
說到這個份上,誠親王只能拱手言謝,趁隙遞過去一個石青荷包,高內官揣進懷裡,沒有多說什麼,只引着誠親王慢慢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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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第一件喜事,就是戶部侍郎家要多個公主媳婦,一時間京裡衆人議論紛紛,金王爺納夫人的事一時就被此事搶過了風頭。
朱平珏將盯着霧孃的事交代了秋冀陽之後,就不再關心此事,此女是生是死,都與他無關,說他無情也好,說他冷血也罷,他是容不得人在他背後使手段心計,尤其容貌越是上乘的女子,他的防備心就越重,畢竟有蘇千靈這個例子在前,他若不能從中學到些什麼,就白白長到這麼大了。
秋冀陽他們幾個人,其實也是如此,因爲蘇千靈,他們學到了內宅看似柔弱無害的女子,其實心狠手辣不亞於男人。
秋冀陽想到小小問他,名門千金在福安山莊做客的,難道都沒有一個進得了龍從武的眼?秋冀陽想到此事,就忍不住想笑,可又不好當着妻子的面笑,這些名門千金在西院勾心鬥角耍心機使手段,龍從武身爲總管,所有的事統統報到他跟前,看着那些貌美如花清純可人,怯生生的小姑娘們,在自己面前是一套,背過身去又是一套,那個男人還會對她們產生興趣?
秋冀陽騎在馬上,與朱平珏並駕齊驅,身後是小小的公主車輦,這次進宮,皇后指着老親王妃笑罵道:“你啊孫女兒的公主車輦推了幾次,害得內府老拿這事來問我怎麼辦,不管,今兒回去,就把小小的公主車輦給我領回去。”
老親王妃訕笑着,在一殿誥命貴婦豔羨的目光,帶着小小謝恩,將公主規制的車輦領回去。
這會兒,小小帶着亮亮與月牙坐着公主車輦回福安山莊,月牙倚着寶藍金錢蟒紋大迎枕,望着逗弄兒子的小小。
“祖母爲何要辭謝你的車輦?”
小小聳聳肩,不以爲意的道:“福安山莊可不是公主府,這車輦到了福安山莊可有人得傷腦筋了。”
“我聽那些宮人說,皇上看了幾個地方,要給你做公主府,都被祖父和父親給婉拒了。”
“還是不要的好,要是給了,我還得多一個地方要管,現在管着福安山莊,就已經夠累了。”
小小抓着一隻色彩斑爛的神氣大公雞給亮亮看,亮亮眼睛直追着公雞瞧,月牙頗爲認同的點頭。“管家真的好辛苦。我看着母親天天起早忙着理家,就覺得她好辛苦。”
絕口不提寶親王妃除了理家勞累之餘,還日日得應酬那些別有居心的女眷。
小小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不再多提,說起了杜真的新宅,“趁着這幾日,咱們就陪師孃四處瞧瞧去。”
“嗯,還有鳳陽和慎陽的宅子要打理呢你讓人伢子找人了沒?”
姑嫂兩個說起此事,又是一陣頭痛,月牙想着何時能擺脫這一切,小小則想,等慎陽、鳳陽等人的婚事告一個段落,她絕對要拉着冀陽哥哥離京好好的玩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