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晚了。”婆婆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輕輕的關上了堂屋的門,內室的門。除了屋外的風聲,賀蘭再也聽不見其它的聲音了。她突然覺察到了心痛,她一直以爲自己可以挽救很多人,其實誰都沒有挽救,只不過增加了更多人的傷痛。
烏斯圖,他在那場魏源保衛戰中,負了傷,很重的傷。一個好心的天水姑娘救了她,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相愛,但她對他應該說了很多話,說了很多隻有追求和平的人才可以說的話,可她卻還是爲了他失去了生命。這些賀蘭並沒有去烏斯圖哪裡求證,但這些一定是真實存在的,女人,只有女人,只有對他有恩的女人,纔可以讓一個嗜血的男人變的柔弱,變的懂得思考。不要怨女人多情,沒有她們,這個世界就會如一灘死水,沒有半點的漣漪。
春風過後,草原嫵媚的陽光傾瀉而出,哲別部落又恢復了它的平靜。
協議簽定了,可在賀蘭的心底卻並沒有相信哲別部尊。對於文明,野蠻與落後是不可信的。但協約還是簽了,因爲有了開始纔能有未來改變這裡的一切計劃。也只有這份條約,才能讓長風離開這裡去阻止魏源靜闌的劍拔弩張,也只有這份條約,她纔可以離開這裡。
而此時,離賀蘭的生日剛剛過去十天。十天?被追殺,被掠,大荒之地,和談,出乎意料的事情應接不遐。成長是不是都要經歷一些事情,只有經歷過了,才叫成長呢?
讓賀蘭意想不到的是哲別部尊很快就找到了她,討論春耕的事情。如何選擇種植的土地?賀蘭無奈的搖了搖頭,身爲郡主,怎麼會知道這麼專業化的事情?哲別部尊也明白了其中的根源,也覺得自己失禮,笑道:“那郡主也要先想對策啊?”賀蘭還是搖搖頭,最後哲別部尊不得不嘆道:“原來還有賀蘭郡主不知道的事情啊!”說的賀蘭啞口無言,她又不是神,怎麼能什麼事都知道呢?
哲別部尊停下了徘徊的腳步,端坐在椅中,意味深長的說道:“賀蘭,你知道我抓的那些奴隸嗎?”賀蘭默然的點點頭,她一直對這個問題很懷疑,哲別部尊竟然提起,當然洗耳恭聽了。
“隨着連年的征戰,大荒的男人越來越少,不僅無法完成狩獵的任務,就連部落的建設都廢置了。大荒不是你們枉水帝國,它的內部四分五裂,部落與部落之間可能因爲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動干戈,死傷無數。哎,所以我不得不在天水國抓些奴隸回來填充人口。只要他們不跑,我會向對部衆一樣對他們的。”哲別部尊悠悠的講述着這個讓賀蘭難以置信的現實。賀蘭此時也才明白,正是這種情況,他纔會答應了她的提議,要麼和談對於大荒這種民族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賀蘭藉着機會說道:“抓來的天水人可能有了解種植的,不妨問問他們?”這時的哲別部尊腦袋也開了竅,忙叫手下把那些抓來的天水人集合到部尊的住所下。
就在這,賀蘭得到了她的人生智囊,費無極。一個其貌不揚而又幹癟的老者,而他的真實年齡卻只有五十歲,智者早衰,這是對他唯一的解釋。
面對這些來至帝國的奴隸,賀蘭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將他們帶回家鄉。可此時卻不是時候,爲了更多人的幸福,她現在必須要先放棄他們的權利。這個世界每時每刻總是會有很多人爲了他人的幸福而放棄自己的利益,這不僅是說辭,也是事實,沒有他人的犧牲,我們可能會犧牲更多的人。
所有天水人都集中在哲別部尊木屋前,大約有三四十人,賀蘭打量着他們,不知如何開口。他們都是帝國的臣民,而此時在這荒蕪之地,將怎樣面對他們呢?
賀蘭沉默了許久,竟然是其中的一個奴隸開口了,“這位小姐,在下冒昧的問一句,你可是靜闌郡主洛賀蘭?”
賀蘭詫異的看着這個開口說話的老者,點頭答道:“真是本郡主。”
“這樣便可!”他恭敬的說道,“郡主有何事只管吩咐,荒野之地臣子也不敢怠慢!”
臣子?他竟然用臣子這二個字?他是誰?賀蘭瞪圓了眼睛看着他,可此時又不敢細問,只的說道:“部尊大人想改變大荒的現狀,勸農生產。我不懂農務,所以請求諸位幫忙。”說了這話,這羣來至帝國的民衆,不滿起來,嚷嚷道:“你竟然是郡主,不帶我們回去,竟然還幫他們?一丘之貉,皇族都墮落成了這樣,還有臉出來。”一位青年男子還不滿的唾了口吐沫。賀蘭微微低着頭無言以對!這樣的情形,她自己都覺得難以啓齒。
還是那位老人,對着男子厲聲說道:“蒼許,不得無理。”然後又轉向賀蘭,“郡主,這些小事就包在我的身上。只是種子,農具等,不知道郡主怎麼處理?”
“這個我已經派人回靜闌了,相信不久就可以運來。”賀蘭低聲客客氣氣的說道。
“那就好。”老人低語了一句。
賀蘭回頭望向哲別部尊問道:“我想和他們單獨談談,可以嗎?”
他點了點頭,說道:“可以。”但賀蘭還是聽出了話裡對他們的漠視。
賀蘭跟隨着老人離開了哲別部尊的木樓,向他們的住所而去。走進他們低矮的小屋,賀蘭壓抑的喘不上氣來。他們見狀,只得在外面放了桌椅。老人問道:“郡主,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王爺可好嗎?”
聽了這話,賀蘭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天瑞九年父王被人暗殺了。然後我被魏源郡王扣押,他又要殺我,陰差陽錯被哲別部落給掠來了!”聽了這話,剛纔不滿的男子更加激動,竟然說道:“你是被掠來的?鬼才相信,皇族出現在這裡,弄不好是賣國求榮。”
“蒼許,就算郡主賣國,可你覺得投靠大荒有榮譽嗎?”一個反問將蒼許頂的啞口無言。
“沒關係,是我對不起你們,讓你們在這裡受罪,等我拿來了糧食,我會想辦法將你們換回去的。”賀蘭連忙打岔道。
“郡主,其實這裡的生活除了清貧,一切都很好。”老人的很柔和,賀蘭聽起來卻很心酸。
“先生,賀蘭敢問你尊姓大名?”賀蘭直言不諱的問道。
“費無極!”先生答道,賀蘭沉默了一會,在腦袋裡搜索着這個名字,可沒有一絲的線索,先生笑了,“郡主,是不會記得老朽的。”
“恕賀蘭愚笨。”
“哈哈……”他大笑起來,“我是鳳久坡之役被俘虜來的。”
“什麼?”聽了這話,賀蘭大叫反問道,“先生是靜闌人?”
老爺子點點頭,說道:“一半靜闌人,鳳久坡之役我一直勸你父王不要輕舉妄動,可他執意要將敵人一網打盡,結果中了埋伏,我就流落到這裡,與靜闌與帝國徹底斷了聯繫。”見他如此說,賀蘭連忙屈膝跪下,“費先生,賀蘭代家父賠禮了!”
他將她扶起,勸道:“不用多禮,勝負乃兵家常事。你父王只是犯了急功近利的毛病,其實他也是想快點結束戰爭。”
“郡主,不要提以前的事了,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先生又問道。
“賀蘭想回靜闌,可是如果賀蘭回去,朝廷必然會對靜闌不利,還有魏源郡王,賀蘭不知道他還會如何,只等靜闌來人,再定奪,如果天下無賀蘭立足之地,可能賀蘭也會在大荒孤老一生。”
費無極沉思了片刻說道:“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博得哲別部尊的好感,在哲別五年多來,哲別部尊給我的感覺不同於其他的大荒人,他求實好學,時常鑽研天水文化。如果我們可以讓大荒自給自足,說不定,他會放我們走!”
“先生,不要做夢了,他們怎會放我們走?”叫做蒼許的男子,眼神中充滿了對賀蘭的排斥。賀蘭低着頭也不答話,哲別部尊的性格還是不能把握,他真的會像費先生說的那麼簡單嗎?但願他可以放他們走,而她,自有天定。
以後的事情就再不用擔心,費先生帶着人開始系統的翻耕土地。在哲別部落原有的基礎上,擴大面積,只等種子來了,天氣溫暖一些,就開始播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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