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悔妹妹在他心中,溫婉又不失率真。
他常常想起當年在幽篁館,因毀了方瀚海的字帖,他和方無適害怕,躲到書房窗外牆根下,那個雪玉般的小女孩蹲在他們面前,睜着黑溜溜的鳳眼,仰着粉光圓潤的一張臉,軟聲糯糯安慰道“哥哥別怕”。——她爲他們擔下了那個錯誤!
蔡揚覺得,無悔妹妹長大後變端莊了,也矜持了。
女孩子長大了自然要學端莊,在外人面前也應該保持矜持,可是他怎麼就覺得不對呢?他理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江面上,龍舟賽已經開始,人們激動起來,喧鬧喝彩聲不絕。
蔡揚一心兩用,眼角餘光關注小鵲。
他不知道,方初也在關注他,還有趙凡。
方初很早就在留意女婿人選,備選名單中,蔡揚是排在頭位的。他對蔡揚的瞭解,來自於蔡揚寫給無悔的信。
當年,才五六歲的無悔收到蔡揚哥哥的信,歡歡喜喜地和父母兄長一起觀看分享,又在父親指點下認真回信。後來,只要蔡揚來信,方初都哄着女兒帶他一塊“分享”。等無悔長大些,隱隱覺得父親看自己的信不大合適,卻不知怎麼開口回絕了。主要是她和蔡揚之間也沒什麼*,一直都讓父親“分享”的,忽然不讓了,好奇怪。她年少懵懂,又和方初親密,於是這習慣就一直持續下來了。
清啞對方初這小手段很無語,覺得他太*了。
清啞說這種行爲好像偷窺,讓孩子沒了自我空間。
若是蔡揚知道他給無悔的信每次都要經過方初檢閱,恐怕下次寫信的時候該不知如何落筆了。落筆的時候,心裡難免會揣測假想,若是方表叔看了這句會怎麼想?有了這樣的擔憂,那信就不是寫給無悔的了,就成了寫給方初看的了。
對於清啞的譴責,方初理直氣壯道:“無悔不說,他怎會知道?我看自有我的用意,不是查他的私情,是關注他的成長。”
清啞詫異地問:“那你看出什麼來了?”
方初便告訴她:蔡揚給無悔的信,除了說些奇聞異事,便是和她說學習成長的感受;再有,就是他自己生活中的事。這些內容隨着他們年紀增長而不斷變化,不像親友間的應酬,是當無悔朋友,對她很用心、很關心、很交心。
對,就是交心。
沒有奉承吹捧,而是將彼此的生活點點滴滴融入對方,隔着千山萬水,詮釋了另類的青梅竹馬。
方初見證了蔡揚的成長。
在他的有意指點下,無悔的回信大多是和家人在老宅、在清園的生活:跟父母在月下學琴、和兄弟們在河邊釣魚、和丫頭們採花掰筍、學女紅廚藝紡織等等,充滿田園的詩意和溫馨。
少年人熱血激進,容易被功名利祿所惑,無悔的信如清澈的山泉,從不染紅塵的世外桃源流淌到蔡揚的心裡,使得他在讀書考試之餘,還能涵養性情,心態較一般少年要淡然、平穩。
這是方初有意促成的結果。
清啞聽他說出這麼高大上的理由來,一時啞然。
方初笑道:“好了。我知你的意思,往後我不會看了。”
女兒年紀大了,蔡揚年紀更大,最近來信,言語間都透着絲絲的情義,他這個做父親的再看,確實不大合適。
因上述緣故,方初是把蔡揚當半個女婿來看的。
爲何說是半個呢?剩下那一半差了定親過場。
然而眼下,方初卻又起了一段心事。
他要無悔扮丫鬟,自然不希望別人認出來,爲此,他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從京城回來後,無悔再沒有外出過。年節時,不論去方家祖籍,還是去綠灣村她外祖家,都是由精心化妝後的小鵲代替。除了郭義和郭芸兒住在方家瞞不住外,其他連方無極這些小兄弟姊妹都瞞住了。以至於方丹青第一次見到小鵲,大驚小怪地問道:“無悔妹妹,你怎麼下巴都瘦尖了?”因爲無悔的臉比小鵲圓一些。親友們都覺得,無悔長變了,變得不像小時候的樣子。當這變化在第二年、第三年持續,親友習慣後,假的也成了真的。女大十八變麼!
方初不希望別人認出無悔,這個別人可不包括蔡揚。
他想,若蔡揚和無悔通了這些年的信,還把小鵲當做無悔,那他可要再重新審視這半個女婿了。這無關裝扮不裝扮。若一個身份就能騙過蔡揚的眼睛,說明他對無悔根本不算用心;更何況,無悔在京城那幾年,蔡揚與她可是常見面的。
準岳父這要求有點兒苛刻,還無理。
方初以爲:蔡揚真要是對他女兒用心的,騙過誰也騙不過蔡揚;若不對他女兒用心,那能把女兒嫁他嗎?
蔡揚根本不知自己情場險惡。
他再一次瞟向小鵲,這次被小鵲發覺,也回他一笑,優雅大方又不失禮,可蔡揚卻困惑得轉不開眼睛——爲何沒有當年影子呢?
正失神間,忽見小鵲身邊的丫頭看着他抿嘴笑,鳳眼眨呀眨的,有點可愛,有點溫柔,熟悉的感覺立即就回來了!
蔡揚瞪大眼睛看着無悔。
無悔正猜想揚哥哥認出自己來沒有呢,安哥兒轉頭叫她:“小鵲,我要吃茶!”無悔忙去倒茶,還拿了果子,耐心地伺候他吃,又幫方初、無莫都添了茶水,最後站在安哥兒身邊幫他打扇。
小鵲怕人起疑心,忙叫其他丫鬟都給衆人添茶水。
無悔親自捧一盞茶來送給蔡揚。
蔡揚終於認出來了——這個纔是無悔妹妹!
雖然他不知道無悔爲什麼扮作丫鬟,但既然她不說,想必有不說的理由。他接過無悔端給他的茶,看着無悔微笑道:“謝謝姑娘。”
無悔笑眯眯道:“這是婢子應該的。”
蔡揚垂眸,斂去眼中笑意,可是嘴角的笑卻收斂不去,方初看見,便知他認出無悔來了,心中很滿意。
他又將目光投向趙凡。
……
龍舟賽後,方初被縣太爺請走。
方無莫等少年男女卻全部涌向田湖東醉仙樓,各自爲陣。
他們都以自己是家族的繼承人自居,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紀,急於在人前表現的時候,如破土而出的青筍,一個勁地往上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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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初這岳父是不是挺變態的?還好咱們蔡揚心細,不然這門親就黃了(*^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