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夢的事,簡陽只能幫襯到這了,餘下的事,雨兄跟水姑娘還是要小心留意纔是。”宋師爺恭敬道。
“這餘下的事才難以估料呢。李某興倒了,香豐閣封了,先生以爲這樣,水雲夢會比從前寬心多少?”穀雨不想繞彎子。
宋師爺沉默了一下,“這一步我倒是算漏了,李某興或許會把接任縣令李牟偲當做救命稻草。這李牟偲,爲人處事就一個特點,視財如命。但凡能用銀子說話的地方,他絕不會關門拒絕。雨兄,你是李某興傾盡所有去上訴?”
穀雨搖了搖頭,“李某興就是僵死的蟲子,哪還能興起什麼風浪來?我顧忌的是,這案子剛結,李某興還在獄裡,新來的縣令勢必要過目卷宗。這結案速度之快,證人證物如此一筆帶過,但凡有一點頭腦的,怎不能察覺此中蹊蹺?”
“雨兄放心,即便是重審,那也是證據確鑿,李某興最多是混攪一通,翻不了案的。”
“簡陽,你辦事,我放心。”穀雨看着宋師爺,“這若是個揣着糊塗裝明白的主,不管不顧,我們自然不必擔心。就算揣着糊塗裝明白,看出來貓膩要賺一筆,我們自然也有辦法讓他閉嘴。最難防的,就是李某興勢必會上訴,一旦遇上一個拎不清的,直接接了訟文呈報上面,事情鬧大了,我們就不好收拾了。”
“哈哈哈,”宋師爺饒有意味地笑道,“雨兄啊,你我同窗那些年,人人只道你果斷精明,可從未見過你如此糾結過。好好的舉人不當,好好的殿試不去,連老師都盼着你進士及第,你卻甘願呆在這水雲夢供人驅使。但凡我才學及你一半,都上京去了,只是我不懂,你到底圖的是什麼?”
穀雨回之一笑,“你不懂,也不必懂。”
穀雨留在水雲夢,哪裡是心甘情願的,不過同宋師爺一樣罷了。岱老當年資助過宋師爺去考貢生,只可惜,宋師爺三考三敗。
第一次遇上的是以私露考題謀利的考官,後來事情敗露,那一場試成績作廢。
第二次遇到不學無術的官宦子弟,自己的文章被盜用更名,等到中榜貢生文集出來時,才明白是考場有人掉包,但苦無證據,百口莫辯。
第三次還沒進考場就結束了。因爲宋師爺曾經反對那場科舉考試考官的立論,兩人曾在學術上展開過激烈辯論,最終不歡而散。在進考場時,兩人偶遇,那主考官竟當面直言,“小子冥頑不靈,難建難教,不如回家去,少得混跡官家之地,辜負皇恩。本官將竭盡所能,不讓你小子胡來。”
於是,宋師爺終是看破官場腐敗,決計不再考試,寧願當人幕僚,背後主事。他想證明一點,就算沒有官銜,他宋簡陽依舊可以平步青雲,翻雨覆雨。爲了這個目標,宋簡陽選擇當了樑文躍的師爺,就是看中這個人只會讀聖賢書,說聖賢言,對於實際公案事務一概不通,他可以一路輔佐這個傀儡,直到樑文躍位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後一笑置之,往無用的朝廷甩袖而去,也算是報復。
爲了回報岱老的三次經費援助,宋師爺答應還水雲夢三個人情,好歹這第一個人情,宋師爺自認爲還得不錯。
“別以爲我不知道,多半是爲了那位水姑娘吧?”宋師爺打趣道。
穀雨沒有回答,只管喝酒品菜,“你再不吃,菜可都涼了。”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躬身車馬前。你這個癡情種,看來真是這輩子都與官場無緣了。”宋師爺嘆着,“要不,勻一些才學於我,這官呀,我替你做?”
“少打趣我,”穀雨輕輕抿下一口酒,“你真要藉助樑文躍報復朝廷?”
“那當然,我還要讓百姓們看看,一個庸人如何位極人臣,懲處奸佞。”宋師爺自斟了一杯酒,“雨兄,你就等着看我怎麼成大事吧。”
“好,我等着。”穀雨絕對相信他執着跟狠勁。
“哈哈,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乾杯,同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