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聞姑娘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那女子上來便是一般商人的客套話。
“我哪有什麼大名呀，齊掌櫃這是取笑我呢。”水沁寸步不讓。
那女子拿過了酒壺，斟了一杯，送到水沁跟前來，“這可是我湘月齋最好的花雕，是我在老家紹興特地帶來的。原本是用作女兒紅的，可惜現在不能了。”
“哦？怎麼說？”水沁接過了酒，輕移到鼻下聞了聞，沒喝。
“這是十六年前一戶人家埋在桃樹底下的，那家人生了女兒，等到女兒滿月那天，按照當地的風俗，選了自家釀的上好黃酒數壇，請當地名仕題字以兆吉祥如意，由匠人刻上花卉草飾、亭臺樓閣，然後泥封窖藏。等到女子出閣那一日，就又從地裡把酒啓出來，請了畫匠用油彩繪上游龍戲鳳、花好月圓，以示好彩頭。只可惜，就在那女子等着那花轎來迎娶的前一個月，這酒就成不了女兒紅了。”
水沁不解，“那女子死了？”
齊掌櫃搖了搖頭，“那女子倒是沒死，只是她還未過門，夫君就死了。花雕，花凋也，原是花之早夭，但夫君去了，那女子心死了，尚未出閣，自然也算是早夭了吧？”
水沁又聞過一遍手中的杯子，水雲夢裡也有女兒酒，不管是狀元紅、女兒紅，還是花雕酒，都不外乎是女兒酒在不同情景裡的別稱罷了。
穀雨曾這樣評價說，“女兒酒，酒性柔和親善，酒色金黃清亮，酒香馥郁芬芳，酒味甘香醇厚，猶如女兒之善解人意，寬人心懷，美哉美哉。”
水沁平時雖不喜飲酒，但覺得穀雨這樣說來，那女兒酒必是佳釀珍品，只是這手上的花雕，卻是一股礦石笨重的苦澀之味。難道這酒真能解人意，通人情？知道與自己息息相關的女子出了事，就自覺變了酒性？
“水姑娘怎麼不喝呢？”齊掌櫃勸道，“這世間可是獨此一份，再無其他。”
水沁放下酒杯，突然聯繫起來一件事，“只怕這酒，你喝不上了，我也喝不得吧？”
那女子臉上顯露了詭異的笑，“你終於明白了。”
“不明白。”水沁還不敢肯定。
“別揣着明白裝糊塗，”齊掌櫃換了一副樣貌，殺氣騰騰，“沒錯，這酒就是我孃家替我準備的，從好好的女兒紅成了現在的花雕，全都是因爲你。”
水沁開始反駁，“我與你素不相識，無冤無仇。”
“哈哈，好一個無冤無仇，”齊掌櫃眼裡射出兩道寒光，“實話告訴你，那個在獄中畏罪自殺的香豐閣主人，原本該是我的夫君。別以爲我身在閨中不知世事，一切想必都是你水雲夢爲了排擠香豐閣搗的鬼吧。”
“水雲夢光明磊落，從不做背後捅刀的事。”水沁知道李掌櫃的死正是宋師爺爲了替水雲夢拜託麻煩而做下的，但是這的確不是水沁和穀雨自己的主意。說來也李掌櫃的自殺獄中與水雲夢並無多大關係，至於用了什麼手段，有無僞造現場，就都是宋師爺的報恩之舉了，自願使然，水雲夢無需擔責，水沁也犯不着說謊。
“笑話。”齊掌櫃狠狠地哼了一聲。
“要是齊掌櫃沒什麼是的話，我就先告退了。”水沁說着，起身，推門。湘月齋已經不能待了，水沁向外走去。
“這杯裡的砒霜，我遲早給水雲夢裡的都喂上一口，你就等着瞧吧。”齊掌櫃在後面說着，水沁不理，繼續往外走。
“我要水雲夢血債血償，十倍，百倍，千倍，萬倍，……”
水沁出來了，那李掌櫃未過門的小媳婦還說了什麼，也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