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內侍,容華和老夫人回內室裡說話。
老夫人喝了些茶,“這樣的外命婦賜宴並不多,不像我們這些老婆子進宮只是陪着皇太后坐坐,你們還年輕又是不經常被傳召的……”
容華明白這裡面的意思,側頭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道:“既然是皇太后的旨意,我們就要準備一下,”說着看看容華手裡的宮牌,“上面寫着什麼時候?”
容華剛纔已經仔細看過,“後天。”
老夫人點點頭,“一會兒就能有消息進宮的都有哪家的夫人。”
容華看向手裡的宮牌,原本以爲京城有了這麼場水災,之前皇上去陪都之事應該作罷,沒想到一切仍然照舊。
施米的事皇上已經有了賞賜,現在皇太后又賜宴。
宮裡的動作最近似是多了起來。
“皇上去陪都的事,外面也不是沒有亂七八糟的傳言。”老夫人忽然道,“你聽了就爛在肚子裡,進了宮只是賜宴不要到處走,以免有些規矩不知道,不小心犯錯。”
容華點頭應了。
容華和老夫人正說着話,李媽媽從外面進來,走到老夫人跟前,低聲道:“鴻臚寺卿陳夫人來了。”
老夫人聽得這話眉毛挑起來,“是來找二太太的?”
李媽媽點了點頭,臉色有些不好看,遲疑地看看容華。
老夫人道:“有什麼事就說吧。”
李媽媽這才道:“陳夫人前腳進府,後腳……咱們家外面管事的就來回話,說是三爺的事。”
容華微微一怔,老夫人急忙問:“到底有什麼事?”
李媽媽說:“還沒弄清楚,只是說陳夫人從常寧伯府裡出來就直接來到我們家。”
難不成是薛明靄和任四小姐的婚事?看老夫人的樣子像是並不知曉,之前她聽說過,二嬸曾託過鴻臚寺卿的夫人去常寧伯府上遞話。
上一次總是老夫人應允的,這一次,二嬸總不會沒有得老夫人同意就讓人去說項?
李媽媽躬身退下,老夫人慈祥地看看容華,“你先下去準備準備,晚上看看明睿怎麼說?”
……
巍峨的宮殿內,內侍都退了下去,皇帝攤開眼前的摺子一行行地看了過去,手本來已經摸到了御筆,卻猛然間將手指縮回來,一掌拍在桌子上,伸手將手裡的奏摺扔了出去。
本來恭立在一旁的心腹大臣陳超和立即就跪了下來。
皇帝大聲道:“瞧瞧這摺子上都說了些什麼?如今宗室勳貴、滿朝文武的眼睛都盯在儲位上,還有多少人一心爲朝廷辦差?工部的事拖了這麼久現在還沒查一二,朝廷年年撥大筆銀子建堤,卻將堤壩建成那個樣子,沒有貪墨,那些銀子哪裡去了?貪墨了,卻又查抄不到銀子。他們是在跟朕玩花樣。”
“這些年是我太縱了他們。”
陳超和急忙趴伏在地上。
皇帝的眼睛一厲,整個人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兒,如同大殿上莊嚴的匾額,磅礴、深沉有一種讓人窒息的壓力,“你先下去吧,仔細將這些奏摺看一遍,一會兒朕再傳你。”
陳超和急忙站起身,等到內侍將奏摺從御案上拿下來交到他手裡,他這才後退幾步躬身下去。
皇帝站起身來就要離開,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看身後的龍椅。
都是爲了這個位置。
只要生在帝王家,無不覬覦,什麼父子情深、兄弟手足都不重要,只要等做到那個位置上,之前所做的事都將順利成章,成者王侯敗者寇。
在他面前哪個皇子不爭賢能,滿朝文武哪個臣子不表忠心?都是表象,只要有了事一個個全都露出本來的面目。
“高聰立,”皇帝叫旁邊的內侍,“皇太后宴請外命婦,你要跟着安排妥當。”
高聰立早就明白皇上的用意,上前道:“奴才不敢疏忽。”
皇帝點點頭。
高聰立跟着皇帝進了側室,服侍皇帝靠在軟墊上這才從袖子裡拿出一本奏摺,這本摺子是皇帝抽出來讓他暫時保管的。
皇帝拿過摺子來看,摺子密奏的內容是武穆侯薛明睿與人勾結假公濟私,雖然看起來十分的荒誕字裡行間卻也並非空穴來風。
上次武穆侯夫人進宮那一次,就有人親眼看到蔡夫人上了薛家的馬車,蔡夫人和武穆侯夫人到底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不過後來薛家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舉動,薛明睿在堤上辦差,武穆侯夫人一心操持施米之事……也就沒讓人繼續追查下去。
高聰立道:“皇上批了義承侯世子趙宣桓的二等侍衛,世子謝恩離開的時候,奴才順着話茬問過武穆侯夫人的事。世子急忙說武穆侯夫人只是去府裡探過世子夫人,再就沒有別的來往。”
皇帝點點頭,合上手裡的奏摺問道:“靜妃今日如何?”
高聰立忙道:“一切安好。”
皇帝欣慰地一笑,“但願能給朕添一個皇子,朕身邊已經很久沒添過皇子了。”
不知道怎麼的,看皇帝臉上悵然的笑容,高聰立心裡忽然一冷。
……
送走了鴻臚寺卿陳夫人,薛二太太來到薛老夫人房裡。
二太太親手侍奉老夫人一杯茶,等屋裡的下人都退了出去,二太太才臉色一變上前跪下道:“都是媳婦教子無方,才惹出這樣的事來。”
老夫人放下手裡的茶,目光深沉地看着二太太,“到底是怎麼回事?說清楚。”
二太太這才臉色一暗原原本本地道:“上次庵裡的師太來要香火錢,媳婦本想着老爺出了事,多捐些銀兩好保佑老爺平安無事,誰知道那師太就稀裡糊塗地說出一番話來,問我和常寧伯府上的親事是不是將近了,我這才知道原來明靄瞞着家裡和常寧伯四小姐私下裡見過面。”
老夫人皺起眉頭。
二太太道:“就算是偶然遇到卻已經被人知曉。那位鴻臚寺陳夫人的女兒要嫁去奉國公府上,我就出了主意,讓她去求常寧伯夫人做保山。陳夫人從常寧伯府裡回來,特意來與我說一聲,常寧伯夫人同意做這個保山。陳夫人還說,常寧伯夫人還有意無意地提起了明靄和四小姐的事……”說着看向老夫人,“之前我去常寧伯府做客,也似是聽出這一層意思,只是不敢確定,畢竟之前我們家請過人去說,常寧伯府沒有答應,怎麼會突然之間就……想來想去大概就是因爲明靄和四小姐私下裡見面的事,常寧伯府也怕鬧出去壞了四小姐名聲。”
老夫人將二太太的話聽完,好半天才淡淡地道:“老2的意思呢?”
二太太聲音極輕,“老爺說還要跟老夫人商量。”
老夫人嘆口氣,“你起來吧,回去跟老2商量商量,想好了讓老2來我這裡回話。”
也就是說不堅決反對。
二太太頓時一陣欣喜,站起身又和老夫人說了好些話,“老爺說現在賦閒在家,好多以前想做沒做的事,倒是都能做了。”
不等老夫人說話,二太太抿嘴笑道:“這些年都是老夫人幫襯我們,我們卻也沒盡過什麼孝道,老爺的意思是要親手給老夫人雕刨根柺杖,現在正在屋子裡擺弄着。”
老夫人臉上有了笑意,“這孩子,只見他刻過印章,什麼時候弄過這種物件兒,倒是難爲他一片孝心,他小時候見他祖母用的柺杖好,就說過長大以後要給我親手雕一根出來,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得。”
二太太垂下臉跟着笑起來。
二太太走了,老夫人收起臉上的笑容,李媽媽上前給老夫人捶肩膀,低聲道:“老夫人若是覺得不妥當,等二老爺來了,再跟二老爺說說,畢竟婚事是要您點頭的。”
老夫人看着窗邊的插瓶,“我是不是老了?老2都想起以前的事了,記得給我做根柺杖……一晃這麼多年了,我已經是當年娘那麼大的年紀。”
李媽媽笑道:“二老爺是正好賦閒在家纔想起來的。”
老夫人搖搖頭,“想想以前做什麼事都很順手,無論家裡有什麼事從來也不愁,放下這件就是那件,不知不覺就這樣把自己的年紀熬大了,想想那時候長輩的樣子,可不就是自己如今的情形?”
李媽媽聽得老夫人這話,不由的心裡跟着不舒服,“老夫人……”
“人生苦短還真是,一眨眼功夫就……他們都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不會完全按照我說的做,誰也看不到將來會如何?再說之前我也答應過。晚輩的婚事,還是要以他們做父母的爲主,明柏、明睿的婚事我沒怎麼插手,明靄的也由得他們去吧”
李媽媽聽了這話,站在一旁跟着點了點頭。
……
僻靜的小樓裡,外面都是奇異的植被擋住了視線,莊親王周晏寧拿起筆,在雪白的宣紙上落下第一筆,之後就如同行雲流水,一副山水的骨架頓時就顯現在紙上。
高山上一片初春的嫩綠,山腳下只有嫣然一筆桃花的豔麗。
常寧伯任程集走進來看了一眼周晏寧的畫,周晏寧舒展着眉宇,臉上的閒情逸致,像是身心都放在眼前的畫上。
任程集笑道:“這下子都弄清楚了,是買通了吏部的人建了私檔,好多官員的短處都在上面,本來都是暗地裡進行的,不知道怎麼的就跑出個叫顧瑛的壞了事。這件事最先是被趙信盯上了,現在顧瑛進了順天府的大牢,看樣子他還以爲就此息事寧人了。”
莊親王收起手裡的筆,重換一支去點硃砂,“查清楚是他的人了嗎?”
任程集道:“除了他還能有誰呢,只是沒想到這位王爺還能做出這樣大的事。”
莊親王添了一筆的花瓣,遠處看了看,然後將筆放下,拿起桌面上的絹子擦手,“我早說過,你們小瞧他了,畢竟是皇長子,在名聲上其實是比我們更有籌碼,祖宗章法、律法上雖然沒有寫一定要立嫡立長,可是人人都知道沒有立儲詔書、沒有儲君的情況下,由皇長子登基繼承大統。”
莊親王走到主座上坐下來,任程集才坐在一旁,“那我們下一步。”
莊親王道:“皇上英明,我們知道的事,皇上必定已經知道了,挾持官員的手段看似高明,一旦敗露那是動盪朝局之過。再說這種事涉及太廣哪裡有不敗露的道理,顧瑛就是個例子。”
任程集道:“這麼說貴妃的人還幫了大忙。”
莊親王放下茶碗,“他想坐收漁人之利,沒想到卻跌了大跟頭。”
任程集笑道:“這點小伎倆終究上不得檯面,不過他也沒有別的法子。”在朝中找不到立足的位置,也就劍走偏鋒才能爭得一席之地。
莊親王似是不經意,“要注意薛家的動靜,薛明睿和順天府尹的關係非比尋常。”
任程集笑道:“我看薛明睿的樣子應該是不知道里面的事,再說這些日子小女與薛明靄的婚事也要提起來了,去薛家的機會也多了。”
莊親王突然問起,“武穆侯夫人是戶部浙江司郎中陶正安的庶女?”
任程集道:“我聽夫人提起過,的確是庶女。”
莊親王點點頭並不多說什麼,“明天去找找人,讓薛崇義早些官復原職。”
……
容華等到薛明睿從衙裡回來,說起後天進宮的事。
“聽消息說,請了不少外命婦。”
薛明睿眼睛一斂,“回來之前已經聽到有人說了。”
容華點點頭,給薛明睿系盤扣的手被拉住,“要小心,我會想辦法找人幫忙。”
容華笑道:“侯爺,那是進宮,又不是在外面。”
薛明睿道:“榮川的夫人也會去。”
“定南伯世子的夫人?”容華微微一笑,“我還從來沒見過。”進宮連身邊的丫鬟都不能帶,身邊志同道合的人當然是越多越好。
改了一遍才又發上來滴。
那啥的意思就是之前的伏筆要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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