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半刻功夫,先生起身和大太太到外屋去寫藥方。
大太太命人端茶過來,待先生喝了一口茶,大太太急着開口問,“我們二姐兒這病還能不能治得好?”
先生琢磨了片刻纔開口,“依我看,二小姐這病,雖說小時候受寒是病因,卻也是先天不足纔到這般光景,這些年來想必也少不了調養。”
大太太道:“是啊,家裡郎中是請了不少,人蔘這些東西也沒少了,可是不管怎麼吃,這病也不見有什麼太大起色,春夏還好些,只要到了秋冬季節,竟是連牀都起不了。”
先生點點頭,“二小姐的病不會突然就變成這般……”說着看向大太太,“這些年是否有轉好的時候?”
大太太心裡一顫,心裡頓時生出一股邪火,礙着先生在,卻不好發作,只沉了臉,“前幾年請了個有名的郎中,開的藥方極爲好用,眼見要除了病根,誰知道,”大太太嘆了口氣,似是悲慼,只是眼睛中卻夾雜着憤恨,“她五妹妹命薄不小心去了,這也就罷了,卻累了她,我們二姐兒是個重情的人,她們姐們兒又素來極要好,這一下子,就把她打垮了。”
先生仔細聽了聽,“這就對了,這病最忌勞神,思慮太過是要不得的,心高氣盛冰雪聰明的人總會有這種病症,要常放寬心,儲血養氣,這病也就能見好了。”
大太太心中頓時一喜,“大人的意思是這病能治得?”
先生想了想,壓低了聲音:“上面有味藥,能治這病症,”
大太太看過去,先生目光閃動,似有所指,大太太心裡立即明白了幾分。
“如果有這味藥做引,再配些其他藥材,吃上幾個月,照我說的方法養身養心,這病也就能好個八成。”
大太太聽得這話,不禁喜憂參半,“您說的那味藥?”
先生提起筆來在紙上寫好,遞給大太太,“這藥民間是不可得的,太太只得想辦法得了這藥,我這方子纔有用。”
大太太急忙謝了先生,先生又寫了藥方,臨走之前一再囑咐,“藥雖然重要,養卻是根本,這病再也不得耽誤了。”
大太太將先生送出門,又奉上感謝的銀兩,誰知道先生一再拒收,大太太又忙讓人送上一件精巧的頑意兒,是一隻前朝粉彩牡丹荷花鼻菸壺,先生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推辭。
大太太見先生收了起來,心裡頓時舒了口氣,老爺特意打發人回來告訴她,一般的東西是無法打動這位先生的,好容易求得人來,不能讓人覺得陶府禮數不周,否則以後就再也不能交往了。
送走先生,大太太和陳媽媽又折回二小姐屋裡。
初曉已經將幔帳收起,二小姐半靠在牀頭,幾日不見像是又清減了些,臉色蒼白沒有絲血色,一雙妙目含煙,脣色雖然極淡,卻仍有番淡薄寧靜的美麗。
大太太嘆了口氣,這府裡有那麼多小姐,五小姐那冤孽偏生得和瑤華相像。
冬蕊拿了錦杌,大太太坐在瑤華身邊,伸手握住瑤華的手,頓時感覺瑤華指尖冰涼,大太太不由的心疼,“二小姐怕冷,怎麼不多加些暖爐來?”
瑤華忙笑道:“腳下已經加了兩個,母親知道,我這病就是這樣,加多少也是沒用的。”說着嗓子一癢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大太太更是難過,“你這病若是能好了,讓我減壽我也是願意的。”
瑤華急忙扶住大太太的手,“母親快別這樣說,女兒這樣讓母親整日操心已是不安,母親再這樣,我就更加無地自容了,如果母親能好好的,就算我死了……”話到此忽然哽住。
大太太已是紅了眼角,大太太怕瑤華看她難過更傷心,連忙用袖子擦了眼睛,露出笑容來,“你看看我,今天本來是有極好的事告訴你……”大太太頓了頓,“剛纔那位先生給你看過了,說你這病是可治的。”
瑤華勉強笑一笑,“這些年看了不少郎中,都是不中用的。”
大太太看一眼身邊的陳媽媽,陳媽媽會意地打發初曉去外面守着,別讓閒雜人進來。
大太太道:“這次的不同,是你姐姐從宮裡請來的,可是聖上面前最好的一位太醫了。”說着,臉上充滿了希望,“只要這位太醫說能治好,就肯定有希望,你只要好好調理身體,過幾個月是一定見成效的。”
瑤華臉上也終於露出絲神采來。
大太太拍拍瑤華的手,“只是有一樣,太醫千叮嚀萬囑咐了,你的病最怕勞神,”說到這裡又沉下臉,“要不是之前有你五妹妹的事,你的病恐怕已經好了。”
“好不容易又遇到這樣一個好機會,你可不能再出什麼差池,府裡的事以後你不要管了,只安心養病,外面自有我呢,只要你病好了,讓我拿什麼來換我都願意。”大太太的手不禁收緊。
看到瑤華微笑點頭,大太太才鬆口氣,轉頭又交代初曉,“以後府裡的事少在二小姐面前提起。”
初曉知道這裡面的厲害,急忙應承。
大太太和瑤華又說了一會兒話,再將瑤華的衣食住行從頭到尾地過問了一番,細節之處又交待不可大意,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回到屋子裡,大太太又留下陳媽媽。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將手裡的紙條看了又看。
陳媽媽不敢插嘴,看到大太太臉上已有了幾分的把握,纔敢問,“這味藥,太太是不是已經有了計較?”
大太太道:“也沒有什麼,老爺臨走之前已經交待了,只要求人就沒有不吃虧的道理,還讓我要顧大局呢,想來老爺已經猜到會有今日之事。”
“想拿到這味藥就少不了求到義承侯蔡夫人,貴妃娘娘聖眷正隆,也就只有她才能做到。”
陳媽媽不禁插嘴道:“那侯爺夫人說的那門親事,我們就一定要應了?”
大太太的表情不喜不怒,“侯爺夫人開口,哪有我不應的道理,”大太太揮揮手,讓陳媽媽將佛香點着,“老爺都說了,這些不過是小事,用不着計較,我不過是要準備一份嫁妝罷了。”
陳媽媽道:“太太說的是,只要二小姐的病好了,這府裡也就再也用不着別人來幫太太寬心了。”
大太太點點頭,欣慰地一笑,“這一天終於讓我等到了。以前以爲瑤華的病是不得好了,纔不情願地要從府裡挑其他人出來,現在既然先生說瑤華的病是得治的,也就不用再想其他人。你將我準備好的嫁妝拿出來,再仔細盤算盤算,將我從孃家帶來的幾大箱也算上。”
陳媽媽不由地驚訝,“太太那些嫁妝多少年也沒動過一件,這一次要都用上?”大太太孃家雖然這幾代宦囊羞澀,卻攢了不少的家資,大太太嫁到陶府的時候,家裡的老太太尚在,賞了不少的珍品陪嫁,這些年也有用得錢財的時候,大太太卻一件也沒露出來。
沒想到都要用在這次的婚事上。
“會不會多了些。”就算是二房三房娶妻也沒有用這些家資。
大太太看了陳媽媽一眼,“雖然是嫁女,但是嫁妝卻少不了的,這樣過門之後才能被人高看一眼。”
陳媽媽道:“您說的是。”
大太太道:“這次聯姻,要辦的比大姐兒還要風光。”她千方百計才求到的婚事,將來莫說是她,就是整個陶府也都要靠這門親,無論怎麼辦都值得。
“那其他的小姐……”
大太太想也沒想,“按老規矩,準備三、五百兩銀子也就夠了。”
大太太和陳媽媽剛商量完,冬蕊進屋說,“大小姐遣秋荷回來了。”
大太太知道淑華是要問太醫給瑤華看病的情況,隨即讓冬蕊叫見了,將今天的事細細說了一番,那味藥也抄了一份讓冬蕊交給淑華,叫淑華早點做些準備。
大太太交待完了,秋荷上前幾步稟告,“大小姐讓我回來……”
大太太點點頭,左右看看,“都是自己人,說來無妨。”
秋荷說:“侯爺夫人誇您送來的戲班子好,這些日子正準備在家裡辦堂會,說也要請太太和府裡的小姐過去。正式的帖子還沒送過來,大小姐的意思是讓我先說給太太聽,好讓太太有個準備。”
聽話要聽音。
大太太眼睛頓時一跳,“淑華怎麼說?要我帶府裡哪位小姐去?”
秋荷道:“大小姐倒沒說什麼,只說太太看着辦就是了。”
大太太“嗯”了一聲,點點頭,“你早些回去吧!”
秋荷退了出去,在園子裡碰到了幾個相熟的丫鬟說了幾句話,說着要出府,卻轉了個彎向二小姐的院子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