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初先生的《春曲》圖,她和五妹妹容華都喜歡的畫,外人鮮有知曉。
瑤華的目光頓時變得尖銳起來,就算知道她的喜好,也未必能摸得這麼透徹,其他小姐無非是送些書籍、棋子等物,怎麼這個八妹妹就這樣湊巧,送了春初先生的畫來,“府裡還有沒有關於八小姐容華的事,都說給我聽。”
初曉看到這幅畫心裡一驚,便知道二小姐又要在這上面費心思,急忙勸,“小姐,這些事你先不要想,養病是最要緊的。”
瑤華皺起眉頭,初曉不敢再違逆瑤華的意思只能開口,將府裡這些天的事說了一遍。
瑤華越聽心越往下沉,母親竟然沒有將八妹妹許配給王家。
“八小姐和大太太去了趟侯府,回來就有了她肖似華貴妃妹妹的傳言。”
“我還聽府裡其他人說,六小姐要嫁去王尚書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四姨娘突然病了,尤其是這兩日病得不輕,聽說已經米不沾牙了,太太說四姨娘這病怕是會過人,不準任何人去探看。”
瑤華眼睛漸漸眯起來,沒想到她不過幾日不問府裡的事,竟然就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她素來了解母親的手段,四姨娘定是被母親軟禁起來了,這麼說,研華嫁進尚書府這事是作準了的。
剛進府的八小姐研華,在這件事上有驚無險。雖然她聽說這八小姐爲人恭順謙抑,要說在這府裡,只靠恭順就能如此,那就未免將這一切看得太簡單了些。
“讓人仔細注意着八小姐那邊,一有什麼動靜就來告訴我。王家那門親事也要去問清楚。”
初曉連忙應承。
瑤華囑咐,“我跟你說的話,不要讓母親知道,以免她擔憂,”頓了頓又道:“你跟錦秀平日裡該是有過交往的。”
初曉道:“在院子裡碰到也常說幾句話的。”
瑤華想了想,站起身從桌邊的紅木棋笥中捏出一顆棋子,“聽說錦秀家裡過的並不算好。”
初曉道:“錦秀哥哥常年在外面,一年到頭也賺不來幾個錢,她嫂子雖然也幹些零活,可是老子、娘都要治病,家裡嘴又多,日子也是窮於應付。”
研華點點頭,“你去跟崔執事家的說說,給錦秀嫂子找些差事做,錦秀嫂子不是別人,用着也妥當。”
初曉做這些事早已經輕車熟路,“是,我一會兒就出去找崔執事家的。”
“順便給崔執事家的拿三、四百個錢去。”
“是。”
崔執事家的很快就將事辦妥了,便叫了錦秀嫂子來說起這事。錦秀嫂子自然是千恩萬謝,想要酬謝崔執事家的,摸遍了全身只有兩個銅板,於是紅着臉尷尬地笑,“媽媽的恩情我記在心裡,日後必有重謝。”
崔執事家的已經收了二小姐的幾百個錢,自然不會再爲難錦秀嫂子,便笑眯眯地道:“你不用謝我,這是我家二小姐讓我安排的,二小姐素來有慈悲的心腸,也不圖你什麼,你將來只要好好辦差就是了。”頓了頓又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換件衣服,下午我得空領你進府裡安排。”
錦秀嫂子自回家準備,翻箱倒櫃找出一套還算整潔的衣裳,坐在土炕上回想起這件從天而降的好事,獨自高興了一會兒,纔想起託人去叫了她男人回來,將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錦秀哥哥亦是驚喜萬分,兩口子盤算一下,給陶府做活,一個月至少要多一倍的收入。
錦秀哥哥道:“家裡沒有什麼能拿出來感謝二小姐的,不如就拿些東西折了銀錢,買些東西帶去,也是盡些心意。再跟大妹妹說一聲,讓她在府裡替我們多謝謝二小姐。”
錦秀嫂子又將家裡能用的銀錢和米糧都拿出來,買了些玩物、點心帶在身上進了陶府。
錦秀正在八小姐屋裡收拾八小姐的衣物,外面的丫鬟進來通稟,“錦秀姑娘,你嫂子進園子裡了,正在外面等你呢。”
錦秀只當是家裡出了事,擔憂地皺起了眉頭,還沒等向八小姐告假,八小姐已經從內室裡出來,“快去看看有什麼事。”
錦秀應了聲,急忙走出去。
錦秀嫂子正在翠竹夾道上等她,臉上倒滿是笑意,見到錦秀來急忙迎上去,“姑娘近來可好,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
錦秀帶了她嫂子到西邊的涼亭裡說話。
兩個人剛坐下來,她嫂子將手裡的東西放在膝蓋上,笑吟吟地對錦秀說:“陶府的二小姐真真是個好人。”
聽到自家嫂子這樣說,錦秀心裡一揪認真起來,還沒等仔細思量。
她嫂子已經接着說,“二小姐讓崔媽媽給我在府裡找了些活計,這下子我們家可算是寬裕了不少。”
錦秀不禁一愣,二小姐怎麼會突然給她嫂子在府裡找活計做。
“要不然你哥哥正要讓我進來跟你商量,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將三丫也送進來。”
“什麼?”錦秀皺起眉頭,有幾分惱怒,“你們還要將三丫賣了?”
她嫂子急忙賠笑,“姑娘不要生氣,這也是爲了生計沒辦法的事,這一大家子除了你那點月例,只有你哥哥一個勞力,你哥哥腿又不好,老子、娘全靠藥養活着,你下面還有那麼多弟弟妹妹,侄子侄女,都是要吃飯的,當年將你賣進來也是無路可走。”
“不過現在好了,二小姐給我找了份活計,聽崔媽媽的意思,將來還能給你哥哥想想辦法。這樣算來,也能勉強養活家裡,也就不用再將三丫送出去,你哥哥的意思,將來攢些銀錢,跟府裡的大太太說說,看看能不能將你贖出來。”
錦秀何嘗不知道家裡的情況,可是二小姐無緣無故的幫她,怎麼想都覺得心裡都覺得不對,想到自己被賣進府裡,一步步走得那麼艱難,實在捨不得家裡的妹妹再像她這般,這樣微微一猶豫間,她嫂子已經將懷裡的東西一併塞給她。
“家裡也沒什麼東西,就胡買了這些,姑娘給二小姐送去,是我們的心意。”
錦秀看着那些個點心,知道已經是家裡儘量湊錢買來的,要是她不肯答應,她嫂子丟了這份活計,一家人的生計更是艱難,所以手握着那點心包,只覺得微微燙手。
將嫂子送走,錦秀又在外面坐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往八小姐院子裡走,路走到一半,又停下來,轉身向二小姐院子裡走去。
到了二小姐那裡,等着丫鬟進屋通稟,錦秀的心已經亂成一團,生怕二小姐會用她嫂子的差事來換她去做些什麼不情願做的事。
誰知道還是初曉出來笑着跟她說:“二小姐說,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嫂子託你拿來的東西就收下,這就算謝過了。”
錦秀不禁驚詫,竟然就是這樣。
錦秀回到八小姐屋裡,八小姐關心地問,“家裡有什麼事?”
看着八小姐親切的微笑,錦秀幾乎就想要將一切都說出來,只是話到嘴邊卻變了樣,“也沒有什麼事。”
晚間,將伺候的小丫鬟遣下去,容華帶着錦秀、木槿在暖閣裡說話。
木槿說到府裡的事,“聽說本來是要四小姐遠嫁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卻是三小姐嫁了過去。四小姐則嫁去了太原府,夫家是當地有名的大戶,在京裡也是有關係的,四姑爺書讀得也好,去年取了生員資格,明年就要進京鄉試呢。”
木槿將針線放下來,壓低了聲音道:“大太太最後換了人,是因爲三小姐身邊的人告了三小姐一狀,具體說了些什麼雖然沒有人知道,但是大太太卻說,最討厭有人背地裡籌謀,有了這樣的心思,到處搬弄是非,成什麼人了,還指望誰能偏袒不成。”
“三小姐和四小姐的親事果然就換了過來。”木槿又道:“都說那是因爲四小姐和二小姐走的近,纔有了這般好處。四小姐到現在也是經常和二小姐互通書信的。”
瑤華是在培植自己的關係?能收買人心的無非就是這些,將好的留給與自己走得近的人,將來圖的是更大的回報。
大小姐、四小姐都已經將瑤華當做最親的姐妹,大太太又因爲瑤華的病百般愛護,這府裡的優勢都被瑤華佔盡了,如果瑤華想要反過來將用在三小姐、四小姐身上的手段,用在研華和她身上,以她的地位幾乎沒有任何能力招架。
偏偏府里人人都知道二小姐是個善良的。
容華問木槿,“有沒有聽說是誰告了三小姐一狀?”
木槿搖搖頭,“這我倒是沒問。”
一旁的錦秀終於開口,“三小姐貼身的丫鬟落英。落英的家裡人都在京城,她不想做陪房跟着三小姐嫁出去,自以爲在大太太面前將三小姐的事揭出來,大太太就能將她留下來,誰知道大太太沒有留她,還是讓她跟着三小姐遠嫁。”
這所有的事從表面上看來,是三小姐沒籠絡好身邊人枉用心機,落英是刁奴賣主,最後也受了報應,可實際上……
誰又能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