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跟太后說着萱娘時,萱娘正在見容家的人,容家這次是溫氏和謝氏一起求上門了,凌茜和容瑾的情況都不好,謝氏三個孩子去了兩個,如今只剩大兒子勉強挺着。
溫氏更是傷心,眼瞅着李錦登了基成了皇帝,這容瑾就是現成的皇后,可現在,卻躺在炕上人事不知的。
萱娘這才知道,這次痘疹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京城的這些孩子幾乎沒有不被感染的,而且感染者十之去了五六,這死亡率是相當的高,況且,感染的不僅僅是小孩,連凌遠霄這個年齡段都有不少感染的,聽說剛一個多月的時間,京城的人口十成便去了三成。
“世子夫人,我對怎麼治療痘疹真的沒有把握,我只知道怎麼預防,你若願意試試,回去後給他們灌幾碗新酒看看,我也不知管用不管用,說實在的,我自己也是摸索着來。”
“妹妹,你好歹看在世子爺的份上,去看看我的兒子吧,他如今躺在炕上一動也不動,我,我真的是沒有了法子來求你的呀。。。”謝氏抽出了帕子拭淚。
她已經失去了一兒一女,如今只剩下一個大兒子,可這個再要走了,她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可我真的分不開身,況且我去了也沒什麼好法子,我只會這一個,還不知好使不好使。”萱娘也爲難。
謝氏還待求情,可巧這時一聲尖細的嗓子傳來。
“太后駕到。”
隨着這嗓音一喊,擁擠的人羣自發讓出了一條路,一身孝服的太后急步走來。
萱娘剛要彎腰拜見,太后幾步上前親自扶起了萱娘,並摸了摸萱孃的頭。
“孩子,大恩不言謝,哀家的公主給你送來了,當初是你把她帶到這世上,今天,哀家還求你把她留下來。”太后開門見山地說了來意。
在凌家大門外便看見凌家被裡三層外三層圍住了,進了院子後也是到處擠滿了人,所以,這個時候不是寒暄敘舊的時候。
“凌萱只能說盡力。”萱娘從乳母手裡接過孩子抱進了跨院。
太后這纔看見了溫氏和謝氏,還有一干世家夫人都站在了跨院門外的廊下。
“哀家聽說瑾娘那丫頭也染上了,如今怎麼樣了”
“回太后,妾身已經走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如今兒媳和瑾娘兩個又,又,只怕也難熬過去,我來的時候,已經是人事不知了,嗚嗚,妾身的命可真苦。。。”溫氏正愁找不到機會開口。
朱氏聽了也抽出了手帕拭淚,她早就知道凌茜感染痘疹,只是她自顧尚且不暇,剛送走八郎,如今連侯爺和世子都染上了,哪裡還有心思去過問一個嫁出去的女兒
這會聽得凌茜要不行了,自然也是摘心挖肝的難受,她倒有心想去把凌茜接過來,可是溫氏又說人已經昏迷不醒,萬一接了過來在凌家嚥了氣,凌家豈不晦氣可是這會讓凌萱去容家,她都說不出口。
朱氏看向了李氏,李氏這會哪有心思顧一個已經出嫁的孫女,她的兒子她的長孫還不知能不能救的過來呢
溫氏見朱氏不吐口,卻看向老太太,剛要開口求老太太,凌蘿又把李欽送了過來。
稍後沒多久,宮裡的幾位妃子也把自己的孩子送了進來,不一會,小跨院已經住不下了。
“老夫人,就當是做做善事,把你們家的東跨越打掃出來安置這些病人吧,你們家孫女本就是佛門中人,肯定不會見死不救的。”有人對李氏說道。
“話歲說如此,只是這丫頭一個人也忙不過來的。”李氏沒敢隨意答應,這個時候,誰不是先顧着自己
屋子裡的萱娘也的確忙不過來,她剛給平安公主把體溫降下來,這邊李欽又來了,李欽還沒安置好,那邊又來了幾個皇子皇女的,對了,如今應該叫皇弟皇妹了。
萱娘只得出來對大家說道:“你們不要急於把病人給我送來,家裡有郎中有大夫,也有能治好的,我這法子不一定好使,我說過了,要三天之後才能看出效果,還有,沒有感染的孩子和大人明天過來接種痘苗,那個我保證接種過後一輩子都不會再感染天花。”
這些世家聽了誰也不肯散去,最後還是太后出面,把這些人勸走了,讓三天後來聽信。
唯獨謝氏久久不肯離去,萱娘沒法,只得讓她回家把她兒子也送了過來。
好在沒多久,李錦打發了不少太醫過來,這些太醫都是出過天花的,對治療天花也有一定的經驗,雖然成功率不高,但是對天花卻比萱娘懂得多多了,照顧起病人也得心應手。
等萱娘把人安置好了,都已經是後半夜了,她實在是撐不住,急急忙忙回到蘇苑,也顧不上跟沈尚儀寒暄,倒在炕上便睡着了。她本來就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到家後片刻的休息都沒有便一直忙了六七個時辰,哪裡還能什麼精力
沈尚儀聞得萱孃的身上都有一股臭味了,只得讓春風幾個把她抱進了淨房,親自替她好好梳洗了一遍,換了身衣服,剛抱回到炕上,外面又有人喊,侯爺高熱昏迷不醒。
沈尚儀只得又把萱娘喊醒了,萱娘一聽侯爺高熱昏迷,提起裙角就要跑,還是沈尚儀追了上來,替萱娘穿上了一身外衣。
萱娘回到小跨院時,有一個小廝正在給凌遠霄擦拭酒精,幾個太醫都在團團轉地忙着,這些病患一到晚上沒有幾個不高熱的。
萱娘看了看凌遠霄身上的丘疹,似乎一個個都鼓了起來,應該是起脹了,下一步,應該就是灌漿了,如果灌漿流膿了就意味着沒幾天就膿包就該幹縮,離見好也就不遠了。
想了想,萱娘打發人去熬了鍋綠豆粥來。
萱娘喂着凌遠霄喝了一碗綠豆湯,然後又親自替他擦拭酒精降溫,直折騰了一夜,天亮時分,凌遠霄的體溫才降了下來,萱娘也累得趴在凌遠霄身邊睡着了。
凌遠霄醒來後,自覺身子清爽了不少,看着女兒瘦削的小臉,剛想伸出手去摸摸,忽然看見了自己手上的痘瘡,再看看萱娘光潔的小臉,忙嚇得把手縮回來了。
“萱娘,萱娘,醒醒,爹問你,你這樣做,會不會也被感染”凌遠霄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一個大問題。
“爹,不會的,我在來的路上,已經找了一戶農家種過痘了。要不是因爲這個耽誤了兩天,我還能提前些日子趕到。”
“種過痘是什麼意思”
“種痘就是從牛身上的膿包裡取出漿液種到人身上,這樣的話兩天之後人也會有一點出痘的症狀,不過就在胳膊上,三五天就能好了。”萱娘細細地解釋道。
凌遠霄本來想再問一句萱娘是怎麼知道的,可是一看這滿屋子的人,再一想想萱娘以前會的那些東西,哪一樣不是聞所未聞的,也就歇了打探的心思。
萱娘查看了一遍這些病患,感覺這個新酒多少還是有些作用的,又讓幾個剛感染沒多久的病患喝了兩碗,至於那些已經起脹的,便讓人餵了兩碗綠豆湯。
忙完了這些,萱娘這纔出了跨院,凌遠霏告知她侯府大門外圍滿了人,都在等着種痘。
萱娘叫了幾個太醫來,出了大門,侯府的大門外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羣,一眼看過去,除了人頭還是人頭。
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女子走出來,人羣立刻安靜了,成千上萬雙眼睛都看着眼前這個長相柔弱的女子,畢竟大部分的人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站在臺階上,萱娘對大家微微一笑,說:“還請大家不要擠,先可小孩子來,一個個的排好隊,都會幫你們種上的,只是有一點,種完痘回去後,三五天也可能會有點發熱,不要慌,這是正常現象,過一半天就會好的。”
萱娘把需要注意的地方交代了一遍。
“真是活菩薩呀,好人呀。”人羣中立刻有人喊,也有人要跪下去。
“你們不要謝我,要謝就謝皇上吧,是皇上連夜打發人去找了這些痘牛,又打發了這些太醫來給你們種痘,小女子不過是舉手之勞。”萱娘適時地把功勞記到了李錦的身上。
萱孃的話剛說完,李錦派來的侍衛們牽着數頭牛過來了,太醫們見萱娘從牛身上取漿液往人身上放,不由得大爲驚訝,人羣裡也有人表示了懷疑,紛紛往後退了幾步。
“你們要是相信我的話,就到我身邊來,這個牛痘是最好的天花剋星,種過一次之後,保證不會再感染的,我自己也是種過的。”萱娘微微笑着替大家解釋。
可誰也不敢上前,哪有把牛身上的髒東西放進人身上,這人還能有個好
“我來。”容珏站了出來。
萱娘對他抱歉地笑笑,剛要點頭答應,只見人羣裡讓出了一條路,一身純白孝服的李錦緩緩走了過來。
“朕來做第一個試種的人。”
“皇上,不可,皇上,還是微臣來做第一個。”太醫們忙跪了下去。
百姓們也都跪了下去,這可是皇上呀,皇上。
“我來了。”李錦走到了萱娘跟前。
“好。”萱娘回答他的是臉上恣意的眼淚。
千言萬語如鯁在喉,也唯有淚兩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