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叔要去做飯,近香倒是沒有跟他爭。她剛到家,總要先收拾一番,等晚上再換她來做飯也不遲。
把許平君給她的黃金藏好,又把帶回家的衣物放進櫃子裡,剩下的就是給水二叔帶的新鮮玩意兒了。她不在家的這些時日,水二叔竟把她的屋子收拾得十分乾淨,這讓近香打心底裡覺得溫暖,這纔是她的家,只要她回來,一切就會跟以前一樣等着她。
她在長安專門下車買了許多東西,大部分都是給水二叔的,還有一些,是給陽成家的。她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只是看到別緻的繡活兒,就手癢癢地想買給陽成和,看到精巧的短劍,就想買給陽成選,買到最後,才發現除了樑從飛,她竟給陽成家的每個人都買了東西,不由得呆楞在地,許久纔回過神來,把東西往馬車上放。坐在馬車上,看着那些東西,她覺得一陣陣莫名其妙,現在看着這些東西擺在牀頭,她才驚覺,原來這麼些年,雖然物是人非,可是那十多年的歲月,早已經在她心底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買東西的時候她看到一匹深藍色的綢布,然後就站在那匹布面前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老闆出來詢問。那匹布的顏色是水二嬸最喜歡的,可是她卻不知道她現在身在何處。
“近香,吃飯了”近香還在發呆,水二叔的喊聲把她拉了回來。利落地把所有東西都規整好,近香小跑着來到堂屋,看見水二叔已經把飯菜都擺上桌了,父女兩個各自坐下,一邊吃飯一邊講這大半年的事情,當然主要是水二叔對宮裡的事情十分好奇,不停地問東問西,除了那些個明爭暗鬥,近香都仔細地說給他聽。
水二叔聽得津津有味,一頓飯竟吃了平日裡兩倍的時間。等吃完飯,近香就開始收拾,水二叔搶過她手裡的碗道:“我來吧,你在宮裡久了,該不習慣了。”
近香一愣,隨即失笑道:“阿爹,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在宮裡纔多長時間,哪能把做飯洗碗這些事情都忘了阿爹你歇着吧,剛做了那麼久的飯,讓我來收拾。放心吧,絕對不會把碗摔了的”
水二叔見狀,就不跟她爭了。女兒進宮了大半年的時間,出落得更加好看了,性子好像也開朗了不少,看着就讓人高興,只是她都十八了,這婚事…….真是愁人。
近香哪裡知道水二叔愁的事情,回到家裡,一切都很親切,也沒有勾心鬥角,渾身都舒坦了,一邊洗碗,一邊歡樂地哼着從宮裡學來的曲兒。
水二叔看近香回來,於是準備把屋裡再仔細地清掃一遍。拿抹布擦近香牀頭的矮凳的時候,一眼瞥到了堆放在牀頭的那些東西,看着新鮮,就一樣一樣拿起來看了又看,直到看到最底下的一把短劍。初時他沒留意,等看到這把短劍,再回頭去看前面的東西,他才明白過來,不由得放下東西,長嘆了口氣。這孩子,原來還想着陽成家的。
近香今天回來,所以水二叔就不出去幹活了,父女兩個在家裡洗洗涮涮,閒話家常。
水二叔猶豫了很久,才試探着說道:“陽成家的那丫頭,上個月出嫁了。”
近香搓衣服的手一頓,擡頭跟水二叔確認道:“誰出嫁了?”
“陽成家的丫頭。”水二叔重複道,“就是上個月初十出的嫁。”
近香一時間有些呆,不知道該想什麼。她才離開家這麼些時候,和姐姐竟然出嫁了?於是追問道:“嫁的是哪戶人家?”
水二叔一行說道:“嫁得好得不得了,十里八鄉都羨慕着呢,不過那戶人家討人嫌。”
近香疑惑道:“到底是誰家啊?”
水二叔道:“西城霍家,就是上次在我們家大鬧的那家,那小子你還記得吧?”說完拿眼睛去看近香。
近香又是一愣,“霍惟義?”
“對,就是這個名字,霍惟義。”水二叔點頭道,“你走後,那小子來了好幾回,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跟陽成家的丫頭接上頭了。”
乍聞這個消息,近香各種滋味都有,等反應過來,還是各種滋味都有。他們兩個竟然在一起了?這是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不過和姐姐的性子跟霍惟義的性子,倒是合得來的樣子,他們在一起了,倒是好事一樁,畢竟和姐姐今年都十八了,別人十八,孩子都滿地跑了。只是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兩個人是不是都已經把那些往事都拋開了?
水二叔繼續說道:“還有陽成家那小子,跟縣令的女兒一拍兩散了。”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拿眼睛去看近香。
這個消息比上個消息更讓人震驚,近香呆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追問道:“怎麼一回事?”
水二叔撇撇嘴道:“反正就是鬧唄,鬧得雞犬不寧的,那架勢比當年你阿母跟你大娘吵得最兇的時候還厲害,鬧得久了就開始打,然後就散了。”
“鬧成這樣,樑縣令沒來找陽成家晦氣?”
“早就不是樑縣令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還沒進宮的時候,那個老不修就被上頭查了,那個時候的縣令就是霍……霍什麼來着?反正就是陽成家女兒嫁的那個。”水二叔說着說着,又看了近香一眼,“你說你那時候犯的什麼毛病,當時那霍縣令對你多好,你要是抓緊了,現在你就是縣令夫人了”
近香聽了這話哭笑不得,忙道:“阿爹你又亂說話,人家現在已經成親了,你這話讓人聽去了多不好。再說了,當時他那陣勢你也看到了,我要嫁過去了還不得被欺負死啊。阿爹,各人有各人的命,羨慕不來的,你就別瞎想了。”
水二叔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你就這麼不上心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也十八了,總不能一直在家裡吧?”
近香生怕阿爹又胡說,忙道:“阿爹你別操心了,我有分寸着呢,再說了,我剛回來,你就想趕我走啊?”
水二叔嘆氣道:“你這孩子,一點不聽說我看陽成家那小子也還不錯,你不在的這些時候他沒事都過來幫忙,我罵都罵不走。反正他們也散了,你們也知根知底,要不然……”
“阿爹”近香急忙打斷他,“你再說我就要生氣了”說完端起衣服籃子起身晾衣服去了。
乍聞陽成選跟樑從飛散了,她着實大吃了一驚,然後……然後就只剩下好奇和擔心了。這個時候她才實實在在地知道,她的心裡已經沒有他了。他還是她的選哥哥,一起長大互相關心的選哥哥,可是也就剩下這些了,再沒有悸動,也不會爲了他歡喜失落了。自從他成親的那一天起,她就從沒有想過他們還能再在一起,就算如今他跟她散了,也依舊一樣。阿爹的那番話,讓她覺得自己被輕賤了,所以她才口氣那麼衝。她是這麼大年紀了還沒有嫁出去,可是那又怎樣?她這麼大年紀了所以就要將就着嫁給一個拋棄過她傷害過她的人,好像她一直在這裡死守着,等他回頭一樣?
正想着,陽成選就來了。
“二叔,家裡的胡瓜長出來了,我看你今年沒種,給你送點過來。”陽成選拎着一個籃子跨進院子,對着水二叔笑道,等他看到晾衣杆旁邊的那個身影時,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滿眼的欣喜,手都在顫抖,然後努力地剋制着心底的激動,盡力平靜地招呼道:“香香回來了?”
近香聽到他的聲音的時候就一直留意着他的舉動,這會兒聽他問起,忙帶了笑回過頭來,把溼答答的手在袖子上擦了擦朝他走過去,“是啊,選哥哥來了?”
這樣子的對話,和當年他們尚小的時候別無二致,可是兩個人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那時候的陽成選,每次跟近香說話的時候都帶着理所當然的寵溺,絕不會像現在這般忐忑,而那時候的近香,每次招呼她的時候也都帶着笑,只是那時候的笑裡,有着十分的甜蜜跟嬌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應付。
水二叔見狀,接過陽成選的籃子自己進屋去了。這幾個月他冷眼看着,覺得陽成選對近香倒是真心實意的,雖然已經結過婚,可是近香也不小了,沒什麼可挑剔的。只是頭疼近香的性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說一不二的了,要是說得狠了,她心裡不痛快了,那就更加麻煩了。
水二叔一走,兩個人都有些尷尬,最後還是近香先開了口:
“選哥哥你坐吧,我還有幾件衣服沒清洗完。”
陽成選撿了根板凳坐下,看着近香認真地清洗衣服,許多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猶豫了半天,才終於選了個容易的話題,笑着問道:“香香去了長安,都有什麼新鮮事?”
近香聽出他話裡的小心和討好,心裡難受,想着乾脆就跟他挑明瞭,也省得一直這樣尷尬下去,於是略略思量了一下,開口笑道:“新鮮事還真是很多,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不過我跟阿爹就要搬去長安了,到時候選哥哥有空過來,我就帶着選哥哥遊遍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