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雙雙的眼淚迎着風輕輕滑落,風將她的淚珠吹散,落在地上,不會生根發芽,但那土地卻會記起,某年某月某一天,一個姑娘的眼淚落在他們的身上。
她不敢回頭,儘管,她很想回頭看看宋烈是否瞧着她的背影。可是,她忍住了。她不想讓宋烈看到自己的淚,她不想,不想在他面前如此的軟弱。
事實上,宋烈一直站在老榕樹下,看着柳雙雙的背影,瞧着她那每走三步就掉在地上的一顆眼淚。
他心疼。
山雨欲來風滿樓,柳雙雙現在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不管他的家人說什麼,不管,柳雙雙是否操縱了小妹的婚事兒,不管,他跟她是否八字不合。在這個時候,他卻是希望她離開的。
離開,還有活着的希望。
在最近一次小廝們遞上來的情報中,宋烈開始懷疑,宋四爺的死跟王掌櫃的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萬一,是王掌櫃的殺了他爹,以王掌櫃的手段,能放過他嗎?
他不怕死。
可,他不願意她死。
他不想看到她受到牽連,若是慘遭滅門。起碼,他愛的人能活下去。
沒有人知道宋烈的心,他將這個秘密深埋心底。他知道柳雙雙恨死了他,他也猜得出,家中小妹和大娘的得意。榕樹下,宋烈深吸了一口氣。春天的味道,真好。他跟她越好去看賽龍舟的,如果,如果他挺過了這一關。他一定要轟轟烈烈的迎接她回來,補償他對她所有的虧欠。
日子,真好。
可是,過去了……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柳雙雙當然不肯回孃家,那早就不是她的家。她是個孤兒,該去哪兒呢?這一次從宋家出來,口袋裡塞了幾兩銀子。但是,她卻不想租房子,像個寡婦一樣的過日子。
柳雙雙拎着她那小小的包袱,漫無目的的走。眼睛裡、腦海裡,出現的,永遠都是宋烈的影子。
宋烈抱着她時的微笑,那一顆調皮的虎牙和星光般明亮的眸子。他牽着她的手,她躺在他的懷中。她跟他,似乎有那些說不完的話。比如,宋家的生意。她是那麼有信心將它打理好,宋烈也喜歡她的點子。經常採用她的點子,這讓她好有滿足感。
是呀,宋烈,宋烈。宋烈喜歡穿青色的衣衫,不管冬夏,都喜歡。他的枕頭底下,永遠放着的都是她的髮釵。他會在睡前想起她吧,他在想起她時,會微笑吧?
越是想,越是哭,柳雙雙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是模糊的。等她將淚水擦乾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吃了一驚。
這不是山嗎?她怎麼走到山上來了?
她什麼時候出了城,走到了山腳下?
啊……她想起來,山上,山上不是有老虎嗎?她的親爹,不就是死在老虎的口中嗎?
柳雙雙忽感背後一陣的冷意,一股子冷氣順着腳後跟兒直接竄上了心頭,一點餘地都不留。
難道,這就是宿命?她爹死在虎口中,她也要死在虎口之中?
柳雙雙轉頭看了四周一圈,空蕩蕩的。據說山上有老虎,所以,一般的揚州人都不會單獨來這山上。特別是,此時山裡的杏子未熟,更不會有人到這裡遊玩。
瞧瞧吧,這個陌生的環境。老樹參天,可能連樹自己也不會記得自己的年齡吧?在看看這條不經長有人走的道路,幾乎都被野草埋沒了。偶爾會若隱若現車轍的痕跡,大約是馬車伕抄近路時留下的證據。
天kao地遠,高山流水。隱隱約約的,似乎真是水聲。早就聽說,此處有一處瀑布,山澗有一條終年冰冷的小溪。
大概,這裡就是她最終的歸宿吧?
柳雙雙心說,是呀,可能這就是老天指給她的路。引着她走到這裡的是命運,她的生命在偷情中開始,也會在親生父親離開的地方死去吧?跟着父親走,她,也沒了怨。
雖她未曾見過那男人,也未曾得到過那男人一絲一毫的愛。只跟他在血緣上,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僅這一點,就讓她有一股恍然隔世的感覺。
走吧,向前走走看。不管,迎接她的是老虎還是懸崖,她都要走走試試。死就死了,免得,免得她心中還存着對宋烈的愛。死了,她就不痛了。也再也不會掛念他了。
抱着必死的心,柳雙雙向大山深處走去。她是去尋死吧?找一隻多年前吃掉他父親的老虎,讓它吃掉她。一是爲野生華南虎的保護工作作出傑出貢獻,二是瞭解了自己的孽緣。一舉兩得,這簡直是上上等的計謀。
柳雙雙當然不知道老虎會在哪兒,更加不會辨認野獸的糞便或者地上動物的腳印。她就憑着那直覺,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的亂闖。
便是找不到華南虎,她死在這裡,不也是天做蓋,地做棺,多美麗的風景,正適合自殺。
參天的大樹,緩慢的挪動到她的背後。等柳雙雙見到一隻從野地裡飛奔出來的兔子時,她回了頭。她剛剛來時的路,早就被荒草掩蓋了。
她迷路了。
柳雙雙一點都不害怕,老虎或者熊應該住在洞穴裡。找到洞穴,她就能找到死神。可這山上,一處處的,只見到樹林子和荒草。偶爾,能見到從高山上落下來的小型瀑布。洞穴,在哪裡呢?
走累了,柳雙雙就坐在一處小瀑布休息。野獸們應該回來喝水,乾脆,守株待兔吧。小瀑布急促的流下,聲音甚是吵人。柳雙雙的身體kao在瀑布旁邊的一處石頭上,一陣陣清風拂過,吹着水星子沾到了臉上。
好舒服!
漸漸的,她的意識有些模糊。畢竟,哭鬧了一個早上,累了。說來也奇怪,哭過之後的人,總會有很累的感覺。這是爲啥?
柳雙雙索性躺在了這不小的石頭上,包袱被壓在了腦袋低下,好舒服。身後的流水聲“嘩啦、嘩啦、嘩啦……”急促的節奏。
柳雙雙此刻聽着水聲,就像是聽到了架子鼓。慢慢的,當她的身體熟悉這節奏時,她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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