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的生存法則 93 有人喜有人憂
從六歲起,如情就開始與李驍接觸,雖然每次都是短暫的,但不可否認,與這傢伙每一回的見面,都會加深她對他的印像,並且每一次都有着比上一次再加深刻的,且不同往常的看法與見解。
六歲那年,她以一個毫不起眼的,爹不愛嫡母不疼衆人都忽視的小小庶女的身份,無意中見識到正與知義比武的李驍,那時候的他,身形都還未長開,卻故作老成,教訓知義來頭頭是道。發現了角落裡一臉驚怕的他,由知義嘴裡得知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後,便沒再瞟她一眼。
那時候,她有些受傷,也有些氣忿,只恨這傢伙目中無人,眼生頭頂。
第二回,在夫子的課堂上,知義知廉還有如善三兄妹爲了《三國志》裡的人物,爭論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時,這傢伙帶着小王爺的威勢閃亮登場,那時候的他,與父親倪倪而談,對老太太恭敬有禮,是個既有禮貌又有氣度的小王爺,惹得如善一顆芳心碰碰作跳,數度與之示好都是毫不理會。
那時候,她對李驍應該是什麼感覺呢?
呃,好像是略有些好感吧,並且也常常在無人的時候偷偷瞧他。當時只覺這個少年好威風哦,小小年紀卻是如此的談吐有物,進退得宜。
第三回,呃,記憶有些模糊了,好像是李驍要回京了,在方府大門口時,一襲玄黑勁裝束初打扮,在一羣護衛的映襯下,更顯得威風凜凜,無與論比。
第四回,呃……原來對這廝有些好印像的,偏在這回就全給破壞了,這傢伙居然鬧市縱馬傷了方老太太,並且連馬都不下直接扔了一綻銀子就想走人的態度嚴重惹翻了她。也就在這回,老太太卻與她說了好些李驍在京城的惡行惡狀,惹得她對他再也生不出一絲好感了。
第五回,他登門道歉,卻橫毛眉豎眼睛地質問自己,雖然送了一匣子珍珠作陪禮,卻也分走了她心愛的熊掌,害得她對他多出了一分畏懼,還多了份不滿。
第六回……之後確實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面了,應該有三四年吧,她也記不得了,反正,之後每回見面,都是不歡而散,並且他帶着惱怒與勝利的笑容離去,而她則帶着咬牙切齒的腹誹與忍氣吞生……總之,對他的好印像一旦破壞了,就再也無法修復——這傢伙還休妻,別人送的美人來者不拒,卻不好好管束妻妾,最終釀成大禍——這些都是給他打負分的最有勁的理由。尤其後來還數度貶損她,欺負她……好不容易有一回他捨身救了她而他本人卻幾乎喪命於白登湖,讓她又產生了些許好感,還爲自己先前對他的詛咒忿恨而愧疚,但沒過多久,這傢伙又原形畢露,再然後的然後,她對的印像一路惡劣到底,再到後來回京後,又見識到向家母子的惡劣,隨老太君何氏等人一道外出走親訪友,十個官宦之家有七個都有納妾的,並且還不止一個兩個,剩下的兩個不是老得走不動,無法再納,另一個便是男人體質弱,納了也有心無力,最後的則是妻管嚴。
這個時代的男人若有妻管嚴,那還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得着的,她也自認沒有這個本領可以把男人管成那樣,所以,她也無耐接受了自己的男人將來納三五個妾室,生幾個庶子庶女的事實。就算門風清白的何家公子,如情也打算了,如果他真要納妾,可以給他在外頭買兩個身世清白又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來作妾,但必須把賣身契握在自己手裡頭。
如今,門風嚴謹,家世清白的何家公子陡然換成了李驍,她想都不敢想,山西代王納了四個側妃四十五個妾室,如善的公公豫郡王納了兩個側妃十八個妾,還有通房丫頭無數。新任成郡王也不過三十歲的年紀,聽說王妃卻已被妾室們給活活氣死了。成王府要稍好些,但加上妻子在內,一共也有十六位牀伴。新晉爲王也才幾年時間的齊王爺,當今皇帝同父異母的親弟弟,當年蘇貴妃的唯一獨子。在慶元三年娶了諸家千金爲正室,這位諸家千金也是個少見的端莊賢慧的,人家才進門三年呢,生下嫡子後就給丈夫開枝散葉,主動給丈夫納了三個良妾,另外還有太皇太后所贈送的兩名美妾,皇太后贈送的四名貌美宮婢,還有皇帝所贈,林林種種加起來,足足有十二房姬妾。這齊王聽說今年也才二十九歲的年紀……
皇帝還有三個弟弟,現年二十二歲的福王,已娶了嫡妻,也納了兩位側妃,三名妾室,聽說目前又相中了某四品官家的姑娘,想聘爲側妃……現年二十歲的汐王,在娶正妻前,已有凡位通房,在正妻進門後,這些通房聽說下落不明,但目前汐王膝下已有一嫡子三庶子,兩個郡主了。
現年十六歲的騰王,正在議親的階段,但聽聞屋子裡已有好些貌美的通房……
把京城的所有王爺們都拿出來統統一番對比,如情再一次搖頭,王妃這個職業,真的真的真的不是好當的。
放眼整座京城,那些王妃們,哪個沒有頂好的身家?不是出自世代贊纓的書香世家,便是雄霸一方的士紳名流,其中功勳爵位之家的也大有人在,最低等的也是正三品官家的千金,並且個個都是嫡女。唯一一個以庶女出嫁的福王妃,人家孃家也是顯赫有名的承平伯府柳家,之所以娶這位柳家庶女,是因爲這位福王身子弱,天生從孃胎裡就帶了疾病,無法根治,聽太醫說估計活不長久。當賜婚聖旨到達柳家後,柳家夫人擅自作主,把柳家的庶女替代過去了。當時皇太后確實惱怒的,但沒法子,你在聖旨上又沒指名道姓,只一句統稱柳家閨女相稱,被鑽了空子也怨不得人家。
福王身子弱,活不長,柳家庶女再如何的不堪,人家總也是堂堂伯府的千金呀,但如今混成什麼樣了……唉,如情再一次嘆氣,得了,哪邊好耍就哪邊耍去吧,還是別攬那個瓷哭活吧,以免丟人現眼。連累方家更是千古罪人。
當然,在關心她的知義面前,如情哪裡敢把這些說出來呀,只愁眉不展地道:“靖王府門弟太高,妹妹真的高攀不起的。還有,放眼整個京城,那些王妃們,她們的日子又好過到哪兒去了?哥哥若真爲妹妹着想,等下在皇上面前一定要替妹妹拒絕這門親事。”
知義不是傻子,早已把如情面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裡很是遺憾,但又微笑起來,目光憐愛地望着這個妹子,柔聲道:“你自小便比其他人都要想得通透。好,爲兄一定替你爭取,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其實,皇帝賜婚的聖旨,通常下達後,哪個敢反抗呀?知義其實也沒多大把握的,不過他嘴才確實了得,把武將與王爵不得聯姻的祖訓搬出來,既向皇帝表明他的忠心,又給皇帝一種“我方家人都是不畏權貴,不計榮辱孝忠皇帝”的感覺,一翻話把皇帝感動得無以復加,幾乎當場就要表示收回成命,可,忽然想到李驍也在他面前表示了他的忠心,與對如情的勢在心得,並還向他施壓……
皇帝想着李驍的耀武揚威,不由一陣泄氣,無論如何都不敢應了知義的要求,正在那打他的皇帝腔,知義卻虎眉一挑,道:“若皇上不肯答應臣的請求,那臣就只能找來御史的楊大人,皇上曾偷偷溜出宮去大同的事。”
皇帝當場便幾乎跳了起來,指着知義半天說不出話來,“大膽,方知義,你膽敢威脅朕?你你有幾個腦袋?”
知義忽然跪了下來,沉聲道:“皇上,臣生平最疼的就是這個妹子,皇上就忍心把她推入火坑?”
皇帝被氣樂了,“嫁給李驍,可就是堂堂的王妃,怎麼就叫火坑了?”但心裡卻在幸災樂禍着,好你個李驍,原來你也有被人瞧不上的時候呀……
知義語氣沉重,“臣妹性子柔弱,風一吹便倒,並且……”
皇帝擺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好了好了,別與朕說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李驍的婚事,朕如今也作不了主了,一切,由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定奪吧。”他衝知義無耐一笑,“對李驍,朕也是如此回他的。”先前他也確實顧忌着知義手頭的上重兵及李驍的身份,但現在嘛,當個深明大義的皇上也是不錯的。
……
皇帝可以在臣子面前打他的皇帝腔,可太皇太后那可就不那麼容易好打發了。
今日如情要面見的便是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兩位國母,太后她已見過,也相互表明了身份,如情可以放下來,不必擔心太后會陡然發難。但太皇太后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如情纔剛跪了下來,磕了頭後,太皇太后也沒讓她起來,只是道:“你就是驍兒一心要求娶的方家閨女?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不輕不緩無喜無怒的話,卻讓如情心生敬畏起來,不敢起身,只能依言擡起頭來,只見十來步遠的紫檀木雕花鳳座上,一位頭髮花白頭戴珠冠,身穿玄黑寶藍雙色肩膀袖袍處以蹙線各繡鳳凰鳥對襟處繡織金龍鳳紋對襟褙子,下身玄黑鋪翠圈金黑羅繡蹙金祥雲紋長裙的老婦人,正面無表情蹙着半邊花白的眉,那神情,似乎在評估,也似在不滿。
皇太后望瞭如情一眼,對太皇太后笑道:“母后,就是這丫頭,您瞧瞧,是不是生的很乾淨?”
太皇太后道:“有遠些,瞧着不大清楚。”
皇太后轉頭對如情道:“再過來些,讓太皇太后仔細瞧惟你。”
如情苦笑,起身,向前走了幾大步,復又重新跪了下來,上一回她來慈寧宮見皇太后時,這屋子裡都鋪了厚厚的大紅繡金色吉相花捲絨地毯,在如此的極冷的天氣下,太皇太后的宮室裡居然還光溜溜的,雖然她穿得厚實,可也經不住這大理石地面的堅硬呀?也才跪了一會兒,便覺膝蓋骨跪得生疼。自己卻還只能咬牙挺直肩背,這種姿勢跪久了也真的會要命的。而太皇太后似乎只顧着打量自己,卻忘了讓自己平身,也不知是不是在給她下馬威。
不由在心裡罵着,丫的,該死的萬惡的封建社會。
太皇太后盯瞭如情一會兒,不放過她臉上,身上的任何一處,總算打量夠了,才側頭對皇太后淡淡地道:“這丫頭看着倒是乾淨。模樣也是生得挺好。”
皇太后笑道:“平時候驍兒那孩子眼界可高了,如今總算有讓驍兒瞧中的閨女,還不惜一切代價求娶,母后,您看,讓這孩子做驍兒的王妃,應是不錯吧。”
如情低眉垂目,不敢看上頭兩個尊貴人物的表情,只聽太皇太后蒼老的聲音不悅地響起,“看這模樣,倒是不錯的。可區區一個因被妾室犯事而被罷黜的罪臣之女,又如何能配上我的驍兒?”
如情心裡一個咯登,敢情聽說自己不願嫁給李驍,所以召她進宮她個下馬威?抑或是替李驍抑不平,斥責她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輕重?
皇太后憐憫地望瞭如情一眼,只見如情重又磕下頭去,聲音清亮,“太皇太后英明。如情罪臣之女,實在不敢簪越天顏。靖王爺俊逸瀟灑,英武絕論,又氣宇軒昂。而方府卻門弟沉落,無力振之,加之父親又獲罪丟官,如何敢高攀天家威嚴?還請太皇太后作主,給靖王爺另賜門當戶對之優秀佳婦。”說着便長磕不起。
皇太后怔住,敢情這丫頭不是在拿架子,而是委實不願嫁李驍呀。
太皇太后也怔了會,瞪着伏在地上的女子,胸口怒火直冒,怒拍了身邊的雕花四方小翹幾,怒道:“大膽,聖旨即下,汝還敢抗旨不成?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你承擔得起嗎?”
如情嚇得心頭一跳,皇宮裡的貴人果真不好侍候呀,說翻臉就翻臉,一點預兆都沒有。
但如情也發揮出他這些年來的看家本領,哽咽道:“聖旨即下,如情斷不可違背聖命。可,如情確是身份低微,恐配不上靖王爺。懇請太皇太后酌情考慮。”
皇太后見太皇太后神色越發惱怒,自己也跟着生氣地斥責道:“放肆。靖王瞧得起你,是你的福氣。汝不知感恩也就罷了,偏還處處拿架子擺矜持。豈能當皇家威嚴如兒戲?來人呀,把方氏給我拿下,帶回慈寧宮去,讓她好生學學規矩。”
外頭立馬奔進幾個嬤嬤,三五下便把如情捉在手裡,眼看就在拖出去,太皇太后連忙叫道:“慢着,”她望着皇太后,道:“到底是個罪臣之女,又是沒見過世面的庶女,哪懂這些規矩。你也不必動怒,就讓她回去好生閉門思過吧。另外我再指派幾個嬤嬤去方府,多教些便成了。”
然後瞟瞭如情一眼,緩緩道:“待學好了規矩,再另行擇日成婚。”
皇太后連忙領命,“您老人家說得極是,是媳婦想得不周全了。”
原來,宣她進宮來不是問她的意見,而是拿天家威嚴來質問她,並且還給安上不懂規矩、出身低賤還擺矜持等罪名。強迫別人就犯還一副這是瞧得起你的架式,並且還不得反駁,不得反抗,甚至連氣憤的表情都不敢擺……如情忽然覺得一陣心灰意冷,原先努力學習的一切古代生存法則,已完全不管用了。怎麼辦,怎麼辦?如果再從頭學起,是否又太晚了?
想到未來的一片灰暗,又想到太皇太后那咄咄逼人又目空一切的面孔與下馬威,如情只覺一口氣提不上來,眼前一黑,“咚”地倒在了地上。
……
一大清早便接到宮裡頭太皇太后下達的旨意,如情一顆心一直七跳八下地跳着,所以早飯並未吃多少,在太皇太后面前又直挺挺地跪了好半天,又被恐嚇,又氣忿,加之肚子餓得咕咕叫,對未來又充滿了絕望,對這些權貴更是生出了股怨恨,卻還得死死憋在心裡頭,以至於一口氣接不上來,很沒用地暈了過去。
皇太后嚇了一跳,忙合着底下人把如情撫了起來,還以爲如情生了什麼重病。正待宣太醫,如情卻很快醒了過來,掙扎着直起了身子,“太后,臣女沒事,只是一時氣虛而已。”
太后臉上有着掩不住的擔憂,“真的沒事麼?瞧你臉色這麼白。”
“真的沒事……”如情苦笑,她哪裡敢說,跪得太久了,肚子又餓得慌,一時間沒力氣而已,加之對霸道又蠻不講理的皇權的悲忿,這才一時急怒攻心給暈了過去。
這時候,太皇太后拄着龍擡頭龍嘴裡還鑲着枚赤綠寶石的刻龍繡鳳赤金柺杖在太監的挽扶下走了過來,目光如炬,面含威嚴,語帶不滿,“好端端的,怎麼忽然給暈了?你這身子也太不中用了。日後嫁給驍兒,如何生得出王府嫡子?”
如情低頭,小聲道:“太皇太后英明,如情身子確是不中用……”
太后瞧她半彎着身子,雙手揉着膝蓋的動作,也明白癥結所在,想她小小年紀,哪經歷過如此陣仗,估計也是給嚇着了,於是對太皇太后道:“母后息怒,這孩子自小養在深閨,何時見過母后威嚴?估計是給嚇着了。”
太皇太后目光如炬,冷冷盯着如情。
只見如情低垂着頭,身子搖搖欲墜的,似乎風一吹就要倒,眉頭皺得更兇了……
……
午後的皇宮是寧靜且祥和的。漢白玉的柱子刻着龍鳳飛舞的圖案,近處是奼紫嫣紅的各色珍異花卉,遠處是雕樑畫棟的琉璃屋舍,只要繞過眼前的一座橋,便是後宮,外臣沒有宣召不得進入。
知義揹着雙手,遠遠凝視着,擡頭看了天色,上午還見晴朗的天空已漸漸暗了下來,估計今晚又會有一場雪了。隨着時間的流逝,一雙劍眉已漸漸隆起——如情怎麼還不出來?難不成,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還要留飯不成?
如果真這樣,那應該也會讓人來通知纔是,而不是讓他這般乾耗着等候。
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總算見着前方擡着的一頂青幔小轎,似與剛纔接如情進宮的那種小轎差不多,便連忙上前幾步,引頸相望。
那小轎擡到知義不遠處,便給停了下來,一名青衣比甲的宮女扶了轎中人,知義定晴一瞧,面上一喜,果真是如情。
如情由宮女扶下了轎子,見着知義,忽然沒能忍住,低低地叫着,奔進知義懷中,“哥哥……”雙目莫名紅腫,未語已淚先流。
知義臉色大變,握着她瘦弱的肩膀,顫聲問:“怎麼了,太后有爲難你麼?”
如晴搖頭,胡亂拿帕子拭了眼淚,低聲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再說。”
知義點頭,撫着如情一路往宮門外走去。
上了馬車後,知義便急忙問:“究竟怎麼了?太后有爲難你?”他印像中的如情,可不會隨便哭泣的,尤其還這副厭厭的模樣。
如情苦笑,想着在慈寧宮皇太后與她說的話,心情又沉重起來,但她不想把這些事告訴知義,以免陡增他的擔憂,只是哀哀地道:“哥哥希望妹妹嫁進王府麼?”
知義沉默了會,道:“其實,拋開家世不談,單站在男人的立場,我覺得李驍還是滿不錯的。只是他已有庶長子,還有姬妾無數。妹妹嫁過去,確實會添些堵。可凡事不可只看一面……這世上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兒……不過,不管如何,爲兄首先還是站在你這邊的。”
如情感激地望着他,“謝謝哥哥。”
“自家人,與我客氣作甚?”知義皺眉,“太后究竟與你說了什麼,瞧你……”知義簡直感到心痛死了,早上都還好端端的妹子,這時候卻如失了水份或被暴風摧殘過的花兒,一副厭厭的無精打采的還心灰意冷的模樣,並且還紅着一雙眼,而這種紅眼的程度,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累積出來的,定是給生生逼出來的。
如情想着太皇太后高高在上的嚴厲與不滿,又想着皇太后臨時的勸誡,茫然搖了搖頭,“我真沒什麼的,只是對未來沒信心罷了。”在太皇太后眼裡,她是區區罪臣之女偏還拿架子故作姿態還身子不中用的低賤女子。李驍能瞧中她,實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不感恩戴德,居然還敢還不知足,實是十無可赦。
皇太后或許站在她這邊,卻也覺得以她的身份,配上李驍,確實是大大高攀了的。並且還反問她一句:“靖王究竟有什麼不好?值得你這麼排拒?”
如情也不敢真說李驍的種種不是,只隱蔽地反問一句:“但凡爲女子,有哪個會真心希望自己丈夫姬妾一個接一個地納進門?”
太后果然受到觸到,望着如情的目光帶着某些悲涼。
如情又哀哀地道:“太后,如情只是平常的普通人,或許能忍能忍氣吞生,可與多個甚至無數個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成天活在算計別人或是別人算計自己的日子裡,如情真的不敢保證會不會做出過激的事來進而連累家族……畢竟,家中祖母父兄嫂子都待我極好……”
雖然便宜老爹方敬瀾偏心,但不可否認,她在他的羽翼下,確實平安成長了。並且便宜老爹雖然勢利,卻也未拿她的終身來換大好前程。
老太君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祖母,但養恩同樣重要,老太君自小養大她,並且一心一意爲她着想,雖然偶爾也會有私心,但在大局上,仍是很好的祖母了。
知禮雖然與她相處平淡,甚至沒怎麼相處過,但每每遇上有關她的事兒,仍是想方設法替她着想。
知義更不必說了,雖從未有過任何只字片語,卻在行動上讓她感動了溫暖與親情,兩位嫂子對她也極好……還有如真,如善,如美……她若真嫁進靖王府,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關係着方家的顏面,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是古代家族連誅式的生存法則,容不得她去破壞。
太后總算明白瞭如情的顧忌,可在思考了一會兒後,仍然堅持她必須嫁給李驍。
如情眼裡閃過不甘心熄滅的火焰,繼續哀求太后,然太后卻輕輕拂開她的手,只握着她的肩膀,溫言道:“孩子,聖旨已下,是萬萬不可更改了。再剛,李驍是太皇太后最疼愛的孫子,這回李驍沒有求到她跟前反而來求哀家,這已令她萬分惱怒。再則,”她頓了下,“女子生而在世,本就有諸多桎梏,想躲都躲不掉。哀家知道,你心思通透,想得比誰都多,看得比誰都明白。可再是如此,你仍然得嫁。天家威嚴,不是兒戲。若你真的對未來沒信心,那從現在起,就得把信心重新拾起來。”
如情低泣,“若是重拾了信心仍是不行呢?”
太后放開她,只淡淡地道:“那就熬。”
簡短的三個字,卻包含着濃濃的無耐與森冷無情。如情頹然垂下雙肩,雙目茫然了好一會,眼裡默默流出了絕望的淚水來。
太后任她流淚,也不制止,只是雙眸奇冷地盯着她,聲音冰涼,如冷月下的銀霜,“你也別怨哀家和皇帝不給你生路。哀家告訴你,女人的生路,從來都是自己奮鬥拼出來的。沒有人一出生便有康莊大道等着她的。”
……
如情擡起頭來,對知義扯脣笑了笑,但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哥哥,我想通了,嫁給李驍,也不是沒好處的。”
一旦嫁入靖王府,那就是堂堂王妃,相信昔日曾瞧不上她庶出身份只肯給她妾室待遇的江家,不知要受盡多少嘲笑。
而在向夫人眼裡,與她兒子退了婚事的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找着更好的婆家了。而她卻陡然高嫁,一飛衝動,對她也算是一種諷刺。
基於以上兩點,如情覺得,王妃這個身份,也確實是不錯的。
知義憐憫地望着如情,知道事情已無更改的餘地,如情哀傷而認命的神情卻讓他無比難受。可惜他又找不着可以安慰她的法子,只能很可惡的一句:“你也別想得太悲觀了,既然李驍一個一心求娶你,相信心裡也是有你的。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安心做你的新嫁娘吧。”
如情點頭,她也只能往這方面想了。
過了半晌,知義又問:“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如情道:“太后許諾過我,什麼時候想通了,就什麼時候完婚。”
知義訝然,“這……太后當真這麼說?”
想着太后臉上閃過的促狹,如情微微露出笑容,太后嚴厲警告她後,又給了她一顆甜棗子吃,“李驍以那樣的方式斷送了你與何家的大好姻緣,如今又請出聖旨來壓你,哀家知道你心裡怨恨,可站在皇家的立場,我也無法幫你太多。唯一能幫的,也只有承諾你,什麼時候想開了,就什麼時候完婚。”
如情當時並未有多少喜悅,不管成婚早晚,她遲早都要嫁給李驍是事實。
大概是知曉她的想法,太后又道:“這些日子,李驍進宮的次數可比往日增多了。每次來便哀求哀家,早些與你完婚。看他猴急的樣,大抵是真的對你上心了。所以呀,傻丫頭,每個姑娘嫁人後都要低人一等,所以你也只能在未嫁之前,擺些姿態了。”
……
從宮裡回來後,如情身心俱疲,回到寫意居後躺在牀上便睡個昏天暗地。方敬瀾等人的疑問全被知義給打發了。
知義也不過多說,只是對方敬瀾沉沉地道:“可以給妹妹準備婚事了。”
木頭木腦的話讓方敬瀾驚怔不已,“真,真……”忽然想到如情是極不願嫁入靖王府,而兩個兒子也是抱反對的態度,方敬瀾連忙擺出吃驚且沉重的表情來,“不是說可以撤旨麼?怎麼又……咳咳,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知義微微掀了眉,“不清楚。”
方敬瀾再度呆住,皇上只賜婚,卻不定大婚日期,這說得過去麼?
但知義卻沒空回答他,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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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親們的評論,好像有些地方是有些出入,寫的太久,前邊的都給忘了,現在又重溫一遍,爭取圓回去。
如果今天不忙,就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