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爲什麼要殺我?爲什麼一定要置我於死地?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液,我也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質問的話語一聲重似一聲,可迴應給他的卻是無情而又殘佞的陣陣冷笑。
秦寂逍被那可怕的笑聲驚出了一身冷汗。
猛地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只不過就是做了一場夢。
額上殘留着一層薄薄的冷汗,回想起夢境中的那一幕,直到此刻都讓他心有餘悸。
已經有多久不曾再做這個噩夢了?
要不是端木祺無意中將這個被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疤給揭了出來,他一輩子都不願意回想當年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不幸。
外人眼裡的靖南王世子風光榮耀,集灼眼的光華於一身,可在那些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卻掩埋着世人所不知的滿目瘡痍。
他親生母親柳氏雖然是他父親秦正傑名媒正娶的王府主母,但真正被秦正傑寵愛疼惜的,卻是與對方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寒若梅。
寒若梅是秦正傑七歲那年從外面撿回來的孤女,容貌秀麗,性格溫馴,在秦正傑成長的歲月裡,寒若梅在他生命中佔據着不可替換的重要地位。
從這個女人被秦正傑帶進王府,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他從未斷過對她的疼惜和寵愛。
而秦寂逍的生母柳氏,雖然是秦正傑名媒正娶的長房夫人,卻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夫君夜夜承幸別的女子。
她憤恨、嫉妒,使出各種不入流的手段,最終將年僅二十七歲的寒若梅毒死在她的院子裡。
秦正傑獲知事情的真相之後簡直是怒不可遏,他恨不能手刃了他的結髮妻子,連同結髮妻給自己生下的嫡長子也被他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只是世俗的輿論和太多的外界因素,使得秦正傑沒辦法爲他心愛的女人報仇雪恨。
從那以後,他變得放蕩不羈,處處留情,被納進王府的妾室一個接着又一個。
柳氏受不了這樣的精神折磨,還不到四十歲,就帶着對她丈夫的怨恨和不滿,永遠地閉上雙眼,離開了這個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少快樂的人間界。
柳氏死後,秦正傑的生活更加糜爛無度,常年的縱慾生活,使得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糕。
可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那個只要讓他看到就會生出無數恨意的兒子做墊背。
他希望自己死後,靖南王之位可以留給心愛的女人爲他所生的二兒子秦寂成。
至於那個被他冠以風光榮耀之名的嫡長子,則成了他必要剷除的終極目標。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秦寂逍就知道他父親不愛他。
在外人面前,父親會流露出慈父的模樣,讓所有的人都以爲,他是靖南王府集萬千寵愛的嫡長子。
只有在沒人的時候,他父親纔會露出本來面目,無情地向他伸出罪惡的手,用世間最殘忍的手段試圖要奪走他的性命。
思及此,秦寂逍被鋪天蓋地的仇恨染紅了雙眼,憶起端木祺爲了給苗若眉報仇,而將那早已變成白骨的
秦正傑從墳墓中挖出來曝屍於光天化日之下的畫面,他的心底,竟生出一股報復後的快感。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問侍候在珠簾外的婢女現在是什麼時辰,對方恭恭敬敬地答道,此刻戌時剛剛過去。
秦寂逍這纔想起,和端木祺達成協議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本想躺在牀上小憩片刻,沒想到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過了戌時。
歷經了一場噩夢,他已經沒了繼續睡下去的慾望。
隨意披了一件外袍步出門外。
時值夏日,種滿花草的庭院中散發着淡淡的香氣,知了在花叢中發出“吱吱”地聲響。
擡起頭,望着高掛在夜空中的那一輪彎月,月光發出皎潔瑩白的光茫,顯得孤寂而清冷,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帶着這種莫名的傷感,他無意識的踏出門外。
在龍庭閣侍候的兩個小太監見王爺出了院門,急忙提着牛皮燈籠尾隨在對方身邊隨時等待支使差遣。
漫無目的的秦寂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來到了鳳棲苑的院門口。
看着緊緊閉合在一起的院落大門,裡面安靜如水,絲毫聽不到半點響動。
此刻,他才意識到,院子的主人,早在十幾天前,被一怒之下的自己發落到人人聞之畏懼的幽鬼園中去受苦了。
思及此,脣邊溢出一個無奈的淺笑,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可雙腿竟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一步步往那鬼氣森森的幽鬼園方向移了去。
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小太監忍不住咳了一聲,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在秦寂逍身後小聲道:“王爺,這個地方一直都被盛傳極不太平,您身嬌肉貴,要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衝到了,那可真是要了奴才等人的命了。”
秦寂逍對小太監的話嗤之以鼻,他冷笑道:“這世間哪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就算真的有,本王就見識見識那不乾淨的東西究竟長得什麼樣子,也好趁機開開眼界。”
兩人見主子執意如此,雖然心中焦急萬分,卻也不敢再出言繼續阻止。
在牛皮燈籠的照耀下,一行人很快便來到那兩人多高的幽鬼園大門前。
只見大門上落着一把巨大的鐵鎖,秦寂逍知道,他心愛的女人,此刻就像囚犯一樣被關在這裡在面。
他說不出心中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又酸又澀,痛楚難當。
他示意小太監將上面的大鎖打開,那兩人不敢違抗,只能拿出鑰匙,費了好一番力氣,纔將大鐵鎖從門閂上卸了下去。
雖然幽鬼園在龐大的靖南王府中存在了有上百年曆史,但有生以來,秦寂逍還真是第一次踏足這個地方。
在燈籠的照耀下,他發現院子被修整得非常不錯,座落在不遠處的宅子裡有燭光閃耀。
這一刻,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闊別了整整十一天,如今那個被他日思夜想的女人近在咫尺,可他卻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一般,對即將見面的那一幕既充將期待,又不經意流露出
幾分恐懼。
他奪過小太監手中的牛皮燈籠,讓兩人在門外守候,自己則邁開腳步,一步步向內宅的方向移去。
當他隻手推開房門的時候,由裡面飄散出來一陣濃濃的香味。
他怔了一下,裡面正用鐵鍋給自己下面條的納蘭娉婷,也被突然出現在自己門口的男人嚇了一跳。
饒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再怎麼巨大,也沒想到,那個佇立在門口處提着牛皮燈籠的男人,會是秦寂逍。
她左手拿着一把鮮嫩的小白菜,右手舉着一隻大湯勺,就這麼怔怔地和站在門口處的男人四目相對。
直到大鐵鍋裡的水發出沸騰的聲響,秦寂逍才提醒她,“水開了!”
納蘭娉婷猛地回神,忙不迭將手裡握着的那把洗乾淨的小白菜扔到沸騰的鍋子裡,又拿鐵勺子大水中翻動了幾下,這纔開口道:“王爺,夢遊症應該不會傳染吧?”
秦寂逍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問得一怔,這纔想起,當日兩人一同去恆陽的時候,曾經遇到了一個患了夢遊症的顧家寶。
他失笑地搖了搖頭,掃了一眼面前這簡陋的房間一眼,這纔將手中的燈籠放置到一旁,走到大鐵鍋前打量了一陣,皺着眉頭道:“裡面煮的是什麼?”
“混湯麪條。”
就見鍋子翻滾着乳白色湯水,剛剛被扔進去的小白菜在這層乳白色中泛出了一層清新誘人的淡綠色。
濃郁的香氣在秦寂逍鼻子前飄來蕩去,勾得他胃裡直敲鼓,竟下意識地對她道:“給本王也嚐嚐。”
納蘭娉婷很想說,她煮了一碗麪,只夠她一個人吃,如果這男人要是想來和她分杯羹,她今晚怕是就要餓肚子了。
不過這話她沒好意思說出口,因爲秦寂逍眼中所流露出來的那堪比餓狼的目光清楚的告訴她,她所找的任何藉口,都改變不了他勢在必得的信心。
便無可奈何地將被煮熟的麪條撈出鍋子,連同着冒着熱氣的湯湯水水,盛到了一隻大碗裡。
旁邊的桌子上擺着幾道看上去很可口的涼菜,有黃瓜,有蘿蔔,要嘛被曬成幹,要嘛被切成塊用鹽浸泡。
就着熱氣騰騰的麪條,吃在嘴裡,真是別提有多鮮美了。
沒過一會兒,那一碗香噴噴的麪條就被秦寂逍吞嚥入腹,他捧着碗,可憐兮兮地瞅着納蘭娉婷,那意思是說,他還想吃。
納蘭娉婷無語道:“王爺,我今晚的口糧被你全部吃光了,現在除了剩下一點湯湯水水,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今晚的口糧?”
“是啊!”
“你的晚飯,不是有人定時會給你送麼?”
納蘭娉婷笑了一聲,將旁邊的一個小木桶擡了過來,只見裡面堆着一些冷飯冷菜,從外表來看,那些東西已經餿得十分過火了。
秦寂逍被桶裡散發出來的那股味道嗆得直皺眉,身子向後仰了仰,捂着鼻子道:“你怎麼拿這麼噁心的東西過來給我看?”
“這難道不是王爺讓人送給我的,今天的晚飯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