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極美,輕紗緞子般的月光透着冷色,輕柔的包裹着整片夜空;繁星綴滿天空,明明滅滅忽閃着聚成條條星河,鑲嵌在觀望着它的人眼中,在他們的腦海內滌盪着;遠處流螢輕盈地飛舞,沉沉浮浮間,似是從空中掉下的星子,一閃一閃。
顧昭歡坐在浩浩天地間,方覺自己的渺小、微不足道。就這麼坐了盞茶功夫,葉可雲仍是未來,顧昭歡隱約察覺不對勁,可想起她白日裡的神色,決定再多等一會兒。
又等了一會兒,顧昭歡忽見一個黑影匆匆從不遠處走過,繞到了假山後方。
顧昭歡疑惑,看那身影分明是個男子,可這女學內除了院長與周老先生,哪還有別的男子?
由於現在是晚上,在女學學習的都是懂規矩的千金貴女,因此到了晚上幾乎不會有人隨處走動,是以此刻的園子內除了那個男子,便只剩顧昭歡了。
猶豫再三,顧昭歡終是放輕了腳步,無聲無息的向着假山靠了過去。
“你來的時候可有被人見到?”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顧昭歡一驚,難不成這裡還有別人?並且這女聲細聽去,竟分外耳熟。
“放心,我很謹慎沒被任何人發現。”這個應該是方纔那個男子的聲音。
“我們究竟要如此偷偷摸摸到何時?有時候我真的好恨我生在了京城望族。”女子的聲音有些激動,雖刻意壓制,但仍能清晰聽見聲兒裡含的無奈、悲慼。
“瑾兒,能得你另眼相待我便心滿意足,至於其它,我不敢奢求。”男子的聲音生硬,似乎又極力想要將音色放柔,是以聽上去有些怪異。
顧昭歡驚疑不定,方纔她聽那男子叫了聲“瑾兒”若她沒記錯,整個兒女學內,只有薛瑾一人名字中有個瑾字。
與男子私會可是大罪,薛瑾身爲鎮南將軍的胞姐,當不會如此糊塗吧?顧昭歡胡思亂想着,懸着一顆心輕輕往假山中間一個小洞邊移,想要去親眼確認。
誰料腳下踩到一粒石子,發出了一聲輕微細響,聲音不大,在靜謐的夜空下卻分外清晰。
“誰!”假山後相擁在一起的兩人亦是一驚,一人從一邊衝出去,攔住了顧昭歡的去路。
顧昭歡見逃跑不成,索性也不跑了,好整以暇看着驚訝萬分的薛瑾。“薛老師,今晚月色真好。”
“顧昭歡?你爲何會在此地?”薛瑾驚訝過後便開始害怕,不知方纔他們說的話被顧昭歡聽去了多少。
男子冷冷看着顧昭歡,周身好似籠罩着冰霜,眼神如刀,犀利異常。“不論是誰,既然發現了我們,爲了你日後的安危,只能將她解決掉!”說着,手已經摸向了腰間的佩刀。
顧昭歡察覺到他手中動作,後背緊貼堅硬的假山,似乎要離他更遠一些。
但看薛瑾身後男子雖着便衣,但身影魁梧高大,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着不容人質疑的冷酷、鐵血,一瞧便知是個不好惹的主。因此顧昭歡看了看天,道:“今夜月明星稀,南鬥正對貪狼,從星相看來,國家怕是不寧。”
“撲通——”一聲輕響,薛瑾在顧昭歡不可思議的眼中跪了下去。她身形蕭瑟,毫無白日的刻薄與假裝的和藹,“昭歡,從前是我做得不對,我在此向你致歉,但此事,能否懇求你替我隱瞞。”
這頭顧昭歡還未完全反應過來,那頭只聽“沙沙”一聲,男子已將腰間佩刀拔出了一截。銀色的刀身在月光的映照下愈發顯得冷冽銳利。
顧昭極艱難的咽咽口水,知道那男子已起了殺心,腦中飛速想着脫身之法。
“砰——”又是一聲清晰的細響,薛瑾在男子還未徹底將刀拔出前,對着顧昭歡,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昭歡,我只我平日裡虧待了你,是我不好。但我雖是一個老師,我卻更是一個女子,我也會爲了我的心上人選擇終身不嫁,終日裡惶惶不安,只爲能在有生之年與他多見上幾面。雖不能勉強你理解我,但請你看在我們都同爲女子的份上,能否替我隱瞞此事?待得他日,我必將予以重謝。”
男子看着這樣的薛瑾微微蹙眉,想將她扶起,卻終是沒有動作。
顧昭歡嘴中發苦,前有薛瑾私會的情人虎視眈眈盯着自己,後有薛瑾自己放低姿態苦苦哀求,況且爲了性命着想,她又如何能不答應?
緊着上前將薛瑾扶起身,替她撣去裙上灰塵,“薛老師說笑了,你我之間的往事如何,我早已是記不得了。至於你與你的……知己,若是兩情相悅不能在一起纔是可惜,放心,此事我今晚過後決不會對任何人提起。”說着,偷眼去打量薛瑾身後男子,見他眼中雖仍是目露兇光,但手中大刀已經收回刀鞘,這才令顧昭歡微微放心。
薛瑾見顧昭歡答應,一面感謝一面將懷中銀兩全數拿了出來,“我知你在國公府……平日裡若是想買些胭脂怕也是拮据,這些銀兩你收着,去買些自己心怡的物件。”
顧昭歡心想着自己母親走前留給自己的三間鋪子,勉笑着婉拒,“這些銀錢我怕是不能收,薛老師還是自己……”話未說完,那男子竟又將腰間佩刀拔了出來,顧昭歡落下的心又提起,只得硬着頭皮改口,“那我便多謝薛老師好意了。”
將銀兩收進荷包後,顧昭歡打眼去瞧男子,見他將腰間佩刀收回,這才鬆了口氣。
薛瑾見顧昭歡手下她的銀錢,同樣也鬆了口氣。
一直如守護者般堅定站在薛瑾身後的男子,忽然大步向前朝顧昭歡走過來,顧昭歡嚇得連連後退,直到背部貼緊假山,退無可退,“你,你想做甚麼!”
男子緊緊抿着脣,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對泛着暗芒的東西,顧昭歡嚇得趕緊閉眼。
忽覺手中被人粗糲的大掌擦過,而後有什麼冰涼沉重的東西被塞進自己手中,緩緩睜開眼一瞧,竟是一對烏金釧兒,沉沉的掂在手中,旋即反應過來,這怕是男子原準備送與薛瑾的,想張口拒絕這份禮物,但一對上男子充滿威脅意味的雙眸,只得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