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
漆黑的眸凝起,他失神地呢喃。
“先愛上的人總是更容易手上,因爲他們總要比任何人都辛苦執着於等待。當得不到所祈求的愛時,必須承受偌大的痛苦。往往只能重傷逃離。”
冬雁冷冷睇了眼面露茫然之色的慕容澈,腳尖輕轉,對着被晾在一旁的炎一道:“走吧,我們去讓趙伯他們回來,不必再找了。”
聞言,他一驚,飛快地瞥了眼仍然魂飛九天不知是否聽到冬雁此話的慕容澈,蹙眉答道:“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反正找回來了也不能給她什麼,還不如就這麼放她離開得好!”話落,她便拂袖離去。
他皺眉地看着她忿忿離去的聲音,微微搖了搖頭。正想轉頭對慕容澈說些什麼,卻赫然發現他早已轉身離開。
……
不同於澈王府的慌張氣氛、皇宮的陰沉、全城因爲趙伯帶人四處尋人而造成的喧鬧,在某一處始終保持着一份寂靜安寧。
皇陵,穎妃墓前。
羅憐輕輕放下一朵雪蓮花,望着那塊墓碑,與慕容澈自相識起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涌現。他始終掛在嘴角的那抹笑意,每在她又做出什麼令他哭笑不得的事時,那抹笑就會染上寬容和寵溺。永遠那樣溫和予人安定的聲音,每逢她難過哭泣時,總是會吐出合宜的話來安慰她。
他喜歡喚她‘傻丫頭’、或者‘笨丫頭’,但她總是甘之如飴地應他。
她習慣走神,他便總是彈她腦門,隨即又溫柔地爲她輕撫被彈得微疼的地方,輕輕問她:“傻丫頭,又在想什麼了?”
而當日,就在這裡,他曾輕聲地道:“娘,她是羅憐,我的妻子。”
那句雲淡風輕,卻在她心中引起軒然大波的話。她不知道,當時,他到底是以何種心情、抱有何種目的說出的那句話。是爲了安她的心,還是爲了告訴眼前墓中的人,他做到了?
做到了那個遠離皇位的承諾,雖然,代價是娶她,他也甘之如飴麼?
“怎麼辦好……”眼淚不自覺地奪眶而出,她情不自禁地哭訴:“哪怕已經知道他根本就不是自願娶我,哪怕知道我只是他爲了遠離皇位才換回的棋子,我也還是不能讓自己哪怕停止一點點對他的喜歡……”
“穎妃娘娘,該怎麼辦好。爲什麼要讓我懂得喜歡呢?如果我沒有喜歡上他,現在心痛的感覺是不是就不會存在了。”
“怎麼辦好,究竟該怎麼辦好。我要如何,才能讓心不這麼疼呢……”
……當心痛到快要死掉的地步時,就不能再猶豫,必須儘快離開。說的輕巧呵,誰能知曉,寫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腦中滿滿都是先前在皇宮裡看到田依依和他親暱的畫面,那一刻,心痛如絞,她險些握不住筆。
誰又能知道,在她離去前,三番四次地回顧,眼眶的淚水不曾停歇。當翻越圍牆後,她的心又是何等的掙扎。
那一瞬,她真的快要被心中的疼痛所屈服,險險要跑回房,撕掉那封休書,當做一切都沒發生。寧願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呆在他身邊,哪怕之後的疼痛會更深刻……
但下一瞬間,她便被自己的這番想法嚇了一大跳,蒼白着臉,連眼淚也忘記掉,急急忙忙地撒足狂奔。
她好害怕,自己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僅僅是離開的痛就已經快要讓她失去理智,她竟然還險些要去嘗試另一種更加刻骨銘心的痛。
原來,喜歡真的可以讓一個人變得瘋狂!“我要怎麼樣才能忘掉他,穎妃娘娘,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不這麼喜歡他。才能讓心不這麼疼了?”
……
辛辣的烈酒入口,狠狠地灼傷了他的喉,但是心口仍在微微發疼,沒有一絲好轉。
望着滿天星斗,他逐漸朦朧的眼眸透出些許悲傷。
眼前,忽然出現那張熟悉的,泫然欲泣的臉龐。蓄滿淚水的溼紅眼眶,眼角的淚痕未乾。
眯着眼,他伸出手,想要爲她拭淚。“傻丫頭,別哭。”
冰涼的威風襲來,輕易地便揉碎了本就空無的幻影,他的眼前空無一人,伸出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之中,觸不着任何。
“……如果你納妾,要娶依依姑娘,我就不能再呆在你身邊了。我要離開,哪怕再捨不得你,捨不得趙伯,捨不得王府裡的每一個人,我也必須得離開。”
耳畔,響起她那輕柔,隱隱含有一絲失落的聲音。
“我喜歡夫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果可以,我也想讓夫君喜歡上我。”
原本半闔的黑眸忽然睜開,他的表情詫異而古怪。
“原因很簡單:不是完美唯一的愛情,再痛也要丟掉!寧死也不會跟人共用一個丈夫!”冬雁暴怒的聲音。
“五姐也說,世上有東西是堅決不能與人共用的——那就是男人。”羅憐堅定的聲音。
“如果你納妾,要娶依依姑娘,我就不能再呆在你身邊了……哪怕再捨不得你,捨不得趙伯,捨不得王府裡的每一個人,我也必須得離開。”隱隱含着失落,與忐忑。
忽然,冬雁和羅憐的話相間合併,這樣相似的話,讓他忽然想通了什麼。
完美而唯一的愛麼。
你想要的,竟然也是這個麼。
心中的困惑終於揭開了,他的嘴角徐徐上揚,露出一抹滿是苦澀的笑。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跟她這樣相似。爲什麼,你要的竟然也是這個。爲什麼,她至死也沒有勇氣做到的,你卻做到了?”
仰頭,飲盡最後一口烈酒。他的心,迷霧重重。似乎比之前,更亂了……
……
自天下第一樓走出,冬雁眼前忽然出現一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瞅着那雙純白色、手工精緻、熟悉的布鞋,她不善地擡頭,果不其然看到了預料中的某人的臉。但隨即,紅脣便逸出一聲冷笑:“王爺,這麼晚不睡覺,在這裡閒逛什麼呢。”
“她是不是在這裡。”慕容澈自動忽略她那充滿諷刺味的話語,輕問。
冬雁挑眉,故意裝傻:“誰呀,你的紅顏知己田依依。她不在自己府裡?那你應該去問田丞相呀。”
“我問的是憐兒。”他寒聲回答,身上的氣勢不自覺地散發出。
冬雁下巴高揚,毫不示弱地冷笑:“不知道。”說完,雙手環抱,挑釁地看他。
盯着天下第一樓高高掛起的招牌半響,慕容澈沉默良久後輕道:“我知道她爲什麼離開了。”
冬雁翻了個白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嘲諷道:“是嗎,那真是恭喜你了。”
淡淡的看了眼她,慕容澈轉身,徐徐消失在夜色之中。
“哼!”冬雁不爽地瞪着慕容澈離去的方向,惡狠狠地吼:“知道又如何,在你沒有確定自己能給她想要的東西之前,你永遠也休想找到她!”
夜色中,距離甚遠,所以她沒能看見,前方的人,身影是否停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