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哎喲”了一聲,急忙接過來細細看了一回,當即便將荷包系在了淑娘腰間,笑得眉眼彎彎地連聲道:
“這五毒蟲的花樣,小孩子戴着最能辟邪,難爲六姑娘這麼心細,想得這樣周到,連我們九丫頭也有份呢!”轉頭便叫自己的丫頭吉祥:“拿一兩銀子到大廚房交給王媽媽,請她晚上悄悄地備幾樣菜,我替小姐作個小生日,只是別聲張纔好”;又笑咪咪地對阿離道:“六姑娘也別回去了,在這裡陪着你妹妹熱鬧熱鬧。”
阿離忙欠身笑道:“那就叨擾姨娘了,等探望了五姐,我就跟着妹過來。要不然,九妹妹也跟我們一起去?”
五姨娘原本就想親自帶着淑娘過去看望貞孃的,無奈臨盆在即,兩腳腫得象饅頭一般,走起路來實在是辛苦;叫奶孃帶着過去又不大合適,這會聽了阿離的話正中下懷,連忙笑道:“那敢情好了,就勞六姑娘受累帶着淑娘過去,也替我向五小姐轉達一下問候。我在家裡替你們準備晚飯。”
“我知道,姨娘好生歇着。”阿離牽了淑孃的小手,笑呵呵地等着嫺娘換衣。五姨娘又把淑娘囑咐了好些話,讓她聽姐姐們的話,不要亂說亂動,云云。姐妹三個這纔出了東小院子,往貞娘這邊來。
……
貞娘正躺在牀上無聊得解九連環玩,忽聽丫頭在外頭稟了一聲“六小姐,小姐,九小姐來了”,不禁頗感意外,臉上愣了一下。
雖說那死老鼠是念北放進書箱裡的,畢竟出主意的是清娘和自己。原本不過想嚇唬阿離一下子罷了,結果倒把她罰到祠堂裡跪到了三更天,這卻沒有想到。解氣是很解氣的,不過眼下要單獨和那小妮子相見,居然莫名其妙有一丁點訕訕的……
越是覺得不自在,越要做出滿臉不屑鄙夷的樣子。此刻見阿離幾個人已經進來了,貞娘便把臉狠狠地繃着,鼻孔朝天,柳眉倒豎,冷冷地道:“怎麼是你?你跑到我這兒來幹嘛?!”
阿離的神情和以往一般無二,脣邊清清淺淺掛着一抹笑意,和緩地說道:“聽說五姐昨兒着了涼了,我和妹九妹來探望探望。五姐可好些了?”
貞娘心裡想着阿離受了這樣一場委屈,定然不服,這番前來就算不是興師問罪,肯定也會夾槍帶棒地質問幾句。她一個堂堂總督府嫡出大小姐,還會怕一個小老婆養的死丫頭不成?笑話!貞娘卯着勁兒,只待阿離稍爲出口不遜些,便要給她兩分顏色看看!
不料,阿離完全沒一點火氣,照常地跟她行禮,說話,就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甚至臉上的笑容比平時都更恬淡一些。
貞娘反倒有些懵。
本來已象刺蝟一般暗暗地豎起了渾身的刺,準備大鬧一場的,誰知對手根本就沒理這個茬,還是象往日一樣不急不徐地微笑和輕聲細語,貞娘陡然覺得更不自在了。倒有點象抖擻了全副精神去趕考,到了地方卻被告知主考大人沒來。又象一腳踩在了棉花堆裡,縱有全身的力氣只是使不上勁兒。
貞娘縱是個火爆脾氣的,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加上原本有那麼丁點心虛,迸了片刻,便冷聲道:“用不着你管,最討厭你這種假惺惺的人了!我這屋裡不是你這樣的人配站的,趕緊出去!”
貞娘院子裡養着五六隻名貴的貓,其中有一隻通體雪白的波斯貓正蟠在貴妃榻上睡覺,突然被貞孃的大聲吵醒,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發出“咪嗚”一聲叫,繼而跳下地,走到阿離腳邊,警覺地聞了聞,便冷漠地走開了。
貞娘走過去將那隻波斯貓抱在懷裡,親暱地用手指梳了梳它油光水滑的毛,吩咐丫頭們:“大雪餓了,快給它們開飯。”
小丫頭們慌忙把早就裝好新鮮魚肉的琺琅貓食碗拿到了屋外廊上,一邊敲着碗沿,一邊嘴裡“嘖嘖”有聲。屋裡幾隻貓立刻從各處角落裡齊齊地躥了出來,“喵喵”地叫着撲了過去。
阿離對貞孃的冷淡絲毫也不在意,微笑道:“聽五姐說話中氣十足,顯見是這病見好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五姐好好歇着。”
嫺娘早巴不得一聲,立刻便拉着淑娘向貞娘行了禮,跟着阿離便往外走。
貞娘鼻子裡哼了一聲,渾若沒聽見。
阿離三人剛走到廊上,正好迎面碰上清娘。清娘披着一件白狐披風,正嫋嫋婷婷地往裡走,看見阿離出來,便站住腳笑咪咪地說:“六妹果然是個機靈又知禮的。不過怎麼我一來你倒要走了?”
阿離也笑:“知道四姐和五姐最好,四姐既然來了,肯定又有一番悄悄話要說,我就不做那不知趣的人了。”當下雙方皆微微欠身互相行了禮,清娘笑着目送阿離幾個人一徑出了院門。
……
天才擦黑,大廚房裡便來人送來了四涼四熱樣菜,雖不多,卻樣樣烹得很是精緻。
五姨娘挺着大肚子親自張羅着讓阿離入席,又將桌上的菜餚逐一看了一遍,點頭笑道:“王媽媽的手藝就是好啊,可惜她升了廚房總管以後,就不大親自做菜了。若不是嫺娘今天生日,想吃一口她做的菜,還真不容易。”
她將湯匙遞到阿離手裡,指着桌上一盆湯笑道:“六姑娘嘗口這個。”
阿離雙手接過勺子,定睛向那盆湯裡一望,但見湯清見底,裡面雪白瑩潤地浮着千絲萬縷銀絲,俱不過牙籤般粗細,猶如菊花綻放一般。清湯微呈淺綠,看上去極是清淡,除此之外倒也無甚特殊之處。
“這是龍鬚麪嗎?”阿離笑着舀了一勺子,只放進口中微啜了一口,臉上立刻現出驚訝之色。湯的味道極清極鮮是不必說的,那銀絲入口卻是綿軟柔滑,入口即化,絕非麪粉製成。
“這是……”她睜大了眼睛向湯中細看,一時竟沒想出那銀絲是什麼材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