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瞪他一眼,而後神色一斂,轉眸朝慕容清等人望去,靜待他們走近。
今夜的慕容清,髮絲微亂,衣袍披身,卻連腰間的玉帶都未完全繫好,顯然是緊急起牀,連衣袍都來不及完全穿好。火把映襯在他臉色,紅光剔透,若非他脣瓣抿着,且眸中帶着幾分怒意與冷氣,她倒也會以爲他是個溫和爾雅之人。
“嫂嫂?”待慕容清等人走至蘇陌面前駐足,那慕容軒打量了蘇陌好幾遍,才錯愕出聲。
蘇陌淡笑,想來自己今夜這灰塵加身,連臉上都被灰塵覆滿,着實狼狽了些。也虧得慕容軒視覺靈敏,竟還認得出她。
“三公子大半夜的不休息,怎令人到這裡來了?”蘇陌笑道,嗓音溫潤清冽,不帶絲毫起伏。
慕容軒壓抑着錯愕的眼神,略微擔憂的迎視上蘇陌的眸光:“夜裡有刺客行刺方丈,軒發現嫂嫂也不在,便與大哥出來尋嫂嫂了。”
說着,他轉眸朝倚靠在蘇陌身上的疏影望去,眸色一深,細細觀察了一番,欲言又止。
蘇陌面上笑意更甚,心生嗤諷。這慕容軒真心來尋她,她倒是不懷疑。而這慕容清竟拖着病體來尋她,那就太令人費神難解了。
“你今夜這身裝扮,是爲哪何?”正待蘇陌垂眸暗思,那慕容清卻是冷然出聲了。
蘇陌回神,轉眸望去,卻不料迎上了他冷氣逼人的眼睛。她暗笑一聲,說這慕容清是千年冰石,倒也不爲過,僅憑他的眸光,便令人對‘冰石’二字心生折服呢。
“莫不是侯爺夜裡眼神不好,竟看不出我這身並非刻意裝扮,而是與那刺客大打一架後沾染上的灰塵?”蘇陌眸色一動,嗓音平靜甘洌,平靜如風。
說着,見慕容清眸色一深,似是不信,她又緩道:“夜裡我聞到屋頂有響動,便出來一探究竟,哪知卻見到了一抹黑影。我尾隨那黑影於此,與他大打一架,後因他武功甚好,我未攔住他。”
她這話一出,慕容清與慕容軒面上皆有些複雜,他二人皆未立即出聲,反而是細細的凝視着她,腦袋裡似在斟酌她的話。然而,靠在她身上的疏影,卻是突然抑制不住的笑了一聲,打破了這寧靜複雜的氣氛。
蘇陌眉宇一蹙。
那慕容清此際也終於正眼望向了疏影,見疏影一身血跡斑斑的褻衣,且滿頭披髮,乍然一瞧,的確是狼狽得扎眼。他面容大部分被髮絲所擋,未擋住的部分,也被灰塵染得瞧不出模樣,慕容清眸色一沉,朝蘇陌問:“既是與刺客大打了一架,那這人又是從何而來的?”
蘇陌未來得及回答,一旁的慕容軒卻是朝慕容清道:“大哥,夜深風寒,還是先讓嫂嫂回屋沐浴一番休息了吧,大哥有什麼話,明日問嫂嫂也不遲。”
見慕容軒有意替蘇陌解圍,慕容清心頭騰然冒出一抹低怒。
他朝慕容軒望來,沉着嗓音道:“三弟既然這般關心她,爲何爲兄將她
賞給你,你不接納?”說着,見慕容軒面色一震,眸色有些躲閃與不穩,他面上霎時帶了幾分深幽與複雜。
片刻,他嘆了一聲,繼續朝慕容軒道:“三弟還是繼續考慮一番吧,只不過,這時日不能太長,就半月吧,半月內,你若真想要她,爲兄做主將她賞給你。”
慕容軒面色一白,朝慕容清道:“大哥怎又說這話!嫂嫂又非尋常歌姬與侍女,怎能隨意賞賜。大哥怎能如此輕賤嫂嫂!”
慕容清冷哼:“女人罷了,三弟在乎得似乎過了些。”
“賞?哼,本……我如今救了她一命,她的命都是我的,我都不曾開口說一個賞字,侯爺莫不是要越俎代庖?”這時,靠在蘇陌身上的疏影突然出聲了。他嗓音低沉緩慢,宛若陣陣陰風,攝魄寒人。
“你又是誰!本侯面前,豈容你插嘴!”慕容清心情不佳,偏巧疏影撞在了他的刀口上,不免連對疏影說話的嗓音都帶了幾分蔑視與威脅。
“我是誰,侯爺不必知曉。說來,以往對侯爺不甚瞭解,今日一見,着實與傳聞中一樣,莽夫罷了。”疏影勾脣一笑,挑釁道。
慕容清性子本就急,如今一聞這話,他心頭的怒氣當即炸開了鍋。
他冷眼望着疏影,眸色殺氣陣陣:“找死!”說着,他頭也不回的伸手一揮,他身後的十幾名手執火把的侍衛頓時棲身上去,似要捉住疏影。
“大哥!”一旁慕容軒驚訝的喚了一聲。
此際的疏影卻是輕笑一聲,不以爲意的將腦袋搭在蘇陌肩頭,拉長着脖子在蘇陌耳畔吹了口熱氣,道:“你若捨得你的救命恩人被他剝皮,便冷眼旁觀吧。”
蘇陌終究是眸色一動,摟着疏影閃身一旁,輕巧避過那些侍衛後,朝慕容清雲淡風輕的道:“侯爺何須大動干戈,他是我的侍女,見侯爺待我不好,出聲刁難幾句也是正常。”
蘇陌不急不喘的道出了這句話。慕容清卻是極爲不信的朝她凝視着,而靠在她身上的疏影,卻是身子一僵。
而那慕容軒卻是朝蘇陌溫和一笑,再度出聲解圍:“既然是嫂嫂貼身暗衛,護着嫂嫂說話也是自然。如今夜色已深,嫂嫂先回屋子吧,軒稍後便差人給嫂嫂送熱水來。”
蘇陌淡笑,微微頷首,絲毫不顧慕容清凝視而來的目光,摟着疏影淡然轉身。
待蘇陌與疏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處,慕容軒嘆了口氣,朝一直凝視着蘇陌消失的方向望着的慕容清道:“大哥又何須處處刁難嫂嫂。大哥可知,嫂嫂能委身嫁給大哥,已是我們侯府之福了。”
慕容清轉眸朝他望來,眸色極爲深邃:“軒還不想將她的真實身份告知爲兄?”
慕容軒一怔,而後心生明然,朝慕容軒笑道:“難道大哥以爲她不是蘇府千金?”說着,見慕容清默認,他又嘆了口氣,徐徐道:“大哥無需猜忌,她的確是蘇府千金。京都之人皆傳蘇府千金刁鑽任性
,宛如蛇蠍。但軒可向大哥保證,嫂嫂此人,絕非世人傳言那般不堪。說來,與其說嫂嫂刁鑽任性,還不如說嫂嫂薄涼淡漠,能得嫂嫂看得上眼的東西,怕是少之甚少。”
慕容清沉默了片刻,道:“你瞭解她?”
慕容軒眸色一動,垂眸下來,半晌,他道:“幾年追尋,怎能不瞭解。”
慕容清眸色有些不穩,面上複雜叢生,“既然追尋了幾年,爲何當時我說要娶她,你會不聞不問。既然這般在意她,爲何我說將她給你,你會不願接納?”
慕容軒嗓音悠遠而已低沉:“以前,我並不知曉她便是蘇府庶女,所以錯過。而如今,我並非不願接納,而是怕她拒絕,最後連能看着她的機會都喪失。”說着,他嗓音一頓,又道:“其實,如今這樣便足矣了。以前,我只能在人羣中遠遠看她,而如今,我至少能與她說上話了。我只求大哥能待她好點,這不僅是大哥之福,更是我們侯府之福。”
嗓音一出,見慕容清低頭沉思,慕容軒眸色一沉,又道:“大哥可知,一旦皇帝對我們慕容家不利,除了太后,嫂嫂也許是我們唯一後盾。”
“蘇府庶女,難不成還有翻天本事!”說着,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冷嗤一聲,道:“爲兄倒是忘了,她如今連皇上都勾搭上了,三弟之意,可是想利用她迷惑皇上?”
慕容軒一震,錯愕的望向慕容清,良久才嘆息道:“連心思縝密的皇上都會對嫂嫂殊待,爲何大哥還不真心待嫂嫂,將她牢牢抓住?嫂嫂無需迷惑皇上,便有翻天本事。這天下江湖,若是嫂嫂想要,怕是不會太難。”說着,慕容軒嗓音一頓,嗓音更是沉然了幾分:“大哥如今娶得嫂嫂,已然令無數人羨煞了,還望大哥珍惜。嫂嫂雖涼薄,但也可用真心打動。”
“她究竟是何身份,竟得你如此高看!”說着,他深眼望着慕容軒,“三弟平生,可是隻贊過皇上呢。”
慕容軒默道:“我僅能說,她有兩個身份,其一便是蘇府庶女,其二,我不能說,也請大哥莫要再問。另外,大哥也知曉軒甚少贊人,如今軒贊嫂嫂,大哥可會好生待嫂嫂?”
慕容清沉默。
慕容清打量他一眼,嘆了口氣,道:“夜色已深了,軒先去差人替嫂嫂準備熱水了,大哥傷勢未好,也早些回屋休息吧。”說着便緩慢轉身,背影悽悽。
待他走了不遠,慕容清卻朝着他的背影突然出聲:“既然三弟不願接納她,只願遠遠看着她足矣。如此,三弟日後還是與她保持距離爲好,畢竟,叔嫂之間過於親近,難免讓人嚼舌根。”
慕容軒身形一顫,未回頭,僅是良久應了一聲‘是’,離去的背影顯得更爲單薄淒涼。
望着慕容軒的背影,慕容清眸中略微閃過一絲不忍,但片刻之際,他終究是全數收斂住了眸中的那絲不忍,轉而眸色悠遠的望着蘇陌離去的方向,靜靜佇立,任由夜風拂亂他的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