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放在雲羅閣中閒逛,今日他本是過來找杜辰逸的,他娘皇后有關於杜辰逸婚事的事情要問,便讓他過來代問,不過,管事卻說他不在家中,一早就出去了,好像說是要出城。
出城?韓放就覺得疑『惑』了,怎麼突然要出城?用過午飯之後,又在雲羅閣專門爲他準備的房間中小憩一陣,還不見杜辰逸回來,便決定回去。
今日他很閒,所以撿了雲羅閣中人少的一條小徑走,剛巧走到馬廄不遠處,便見了杜辰逸常帶在身邊的一位馬伕正在伺候馬兒。
“你主子呢?”韓放走了過去,問道,“這都下午了,還不見他影子,他可回來了?”
“回來了。”馬伕道,“剛剛回來。”
“那本王去找他。”韓放點點頭,今日總算沒白等,“他在書房吧?”
“應該是。”馬伕道,他跟了杜辰逸多年,想了想,便多了個口,“今日少爺似乎有些心緒不寧,王爺勸慰勸慰少爺吧。”
“他怎麼了?”韓放好奇的問道,忍不住就帶上了笑意,“本王還從未聽說過他會有心緒不寧的時候。你說說,是什麼事兒,本王纔好勸。”
“奴才也只是妄自猜測,大約是因爲一位小姐。”馬伕輕聲道,“今日王爺一早便興沖沖的讓奴才駕車出城,去了城外三十里遠的一個小縣中,看了一出那縣城的縣官斷案。”
“縣官斷案有什麼好看的?”韓放撇撇嘴,“他七歲便能斷案,還用得着專程去看別人斷案麼?”
“奴才原先以爲少爺是爲了那案子,不過後來才曉得,是爲了一位小姐,那小姐也是案中之人。”馬伕輕聲道,“奴才第一次見少爺主動邀請女子,而遭到拒絕,甚至那小姐上了車,半路還下車不肯和少爺同坐一架,奴才猜測,少爺便是爲此心裡不痛快的。”
“哦,有這樣的小姐,拒絕他的小姐?哈。”韓放笑得更開心了,“你倒是說說,是哪家的小姐?”
“好像少爺稱呼他‘楚四小姐’。”馬伕皺着眉頭回憶着。
“唰”,韓放的臉就變了,剛剛的笑容瞬間被鐵青所取代,眉頭皺得比這馬伕緊多了。
“王爺,你怎麼了?”馬伕立刻覺得不同,小心翼翼的問道,“奴才說錯什麼話了麼?”
“以後,主子的心思,你不要『亂』猜。”韓放冷冷的道,忽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問道,“你剛纔說,半路上,那小姐就下車了是嗎?”
“對。”馬伕點了點頭,“在通往那小縣城的碎石路上。”
“碎石路?!”韓放臉『色』更冷,衝着那馬伕吼了一句,“誰讓你停車讓她下來的?那種路滿是石頭,她怎麼走得回來,現在都快到晚上了,那裡荒山野嶺的,她該如何……”
“奴才知錯奴才知錯。”馬伕連忙認錯,其實他很委屈的,明明他就提醒過少爺,是少爺不理的呀,現在王爺反倒怪起他來了。
“滾開。”韓放一把推開了馬伕,走進了馬廄,動作粗暴的解開一匹馬,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還不讓路,駕!”
“王爺……你去哪兒啊……”馬伕被撞倒一旁,喊道。
“讓他去吧。”正在此時,一個聲音冷冷清清的響起,杜辰逸便在馬伕身後,“你去楚府,就說王爺府上有請楚四小姐,今晚,她不回去。”
楚月牙已經走了一個時辰了,此時便坐在路邊樹蔭下的一塊大石頭上歇氣,一邊計算着——
“今日來的時候,王侍衛說是三十里的路,在杜辰逸的馬車上大約坐了十里路,那還剩下二十里。我步行一里路大約十分鐘,兩個小時,走了十多裡的路了,而且是這種佈滿小碎石的路。”楚月牙叨唸着,脫掉了鞋子,“所以,長水泡也是很正常的咯。”
她出門穿的是繡花布鞋,平日身爲千金小姐,很少走路的,鞋底都是薄而輕便的,今日便是苦了她的腳,腳底上幾個亮晶晶的水泡正在述說着這一路的坎坷,以及對剩下十里路的抗拒。
“唉,早知就不下車了。”楚月牙鬱悶的搖着頭,“得意的是嘴巴,受苦受累的可是腳丫子,我何必呢。”
嘆氣歸嘆氣,水泡還是得想辦法解決的,取了頭上一朵珠花上尖細的銀絲,把水泡都給挑破了,又脫了罩在襦裙之上的棉質衣服,把衣服撕碎層層裹住了腳,再勉強套入鞋子中。
楚月牙站了起來,腳一陣鑽心的痛,她看了看將晚的天『色』,『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望了望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空無一人的曲折石路,咬咬牙齒,繼續向前——難道嬋娟那丫頭就不知道來找她嗎,天『色』將黑,她就不管自己是不是被姓杜的劫『色』了嗎?
正想着,突然就有一陣踏踏的馬蹄聲音響起,這聲音簡直美如仙樂,讓楚月牙把所有的神仙菩薩都感謝了一邊,有人來了,還這麼及時,那麼她就可以不用走路了。
她已經想好了,無論是裝可愛還是裝可憐,無論是賠笑還是哭鬧,無論是威『逼』利誘還是撒潑耍賴,她纏定對方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匹白馬上,一位白衣騎士,迅速的接近楚月牙,他,就是白馬王子,楚月牙毫不吝嗇的讚歎着,舉起雙手揮舞,並喊着:“王子啊,你停停,有位灰姑娘等着你拯救!”
“楚月牙!”馬兒一聲嘶鳴,一個急剎車,那“白馬王子”說話,手猛扯繮繩,翻身下馬,幾步跨到她面前,“你發什麼神經。”
“你?是你?怎麼會是你?”楚月牙看着眼前的韓放,又看了看那匹英俊不凡的白馬,“我的王子呢?”
“本王不是王子是什麼?”韓放不耐煩的道,一把抓起了楚月牙的手,“走,回去。”
“你……是來找我的?”楚月牙從童話裡頭拔了出來,歪着頭看着韓放,“專程?”
“廢話。”韓放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她『裸』『露』在外頭的肩頭和手臂,“不要告訴本王,你就這麼穿出來見人的,你的罩衫呢?”
“腳上。”楚月牙低下了頭,瞄着自己的腳,“起了水泡,我挑了,用外衣裹了。”
一陣沉默,半晌韓放才問:“你自己走了十多裡的路,步行的?”
“嗯。”楚月牙點頭,彎下腰去把綁在腳上鬆開的一處布片給綁好,“累死我了。”
“你是笨死的嗎?”韓放惱火的道,“你不知道在原地等人嗎?”
“我怎知你要來?”
“穿上。”她還在擺弄綁好的布片,肩頭卻被披上了一件帶着體溫的衣服,韓放依舊是不耐煩的語氣,“天快黑了,會冷。”
楚月牙直起身擡眼,卻見了韓放將自己的外衣脫了,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穿了個薄如蟬翼的中衣。
“不穿。”楚月牙有些彆扭的道,別人對她不好,她就知道怎麼回擊,別人對她好,反倒會讓她手足無措,畢竟前世今生對她好的人實在有限,而且還沒有男子對她好過。
“讓你穿你便穿,真囉嗦。”韓放皺皺眉頭,笨手笨腳的把楚月牙塞入他寬大的衣服中去,“平時你不是挺利索的嗎,怎麼這會兒跟所有的小姐一般,學起矜持來,我不記得你有矜持這個品質。”
“要你管,我就不高興穿你的衣服,有味兒!”楚月牙重重的道,說話立馬就利索了,正想繼續,突然目光一轉,落在了韓放的身後,“馬兒……馬兒……”
“怎麼了?”
“跑了!”楚月牙絕望的道,看着那白『色』的駿馬頭也不回的朝着來路奔去,“你的馬兒可真是會跑啊,主子還在這裡,自個兒就跑了。”
“不是我的馬。”韓放也望着那馬兒逃走的方向,緩緩的來了這麼一句。
“不是你的馬,你怎麼不綁好它?”楚月牙指責起來,“做事丟三落四的,現在好了,我們怎麼回去,你是來救人還是來添『亂』的?連個馬都看不好。”
“說夠了沒?”韓放兇巴巴的道,“就是你婆婆媽媽的,說來說去,若我一來,你就爽快的跟我上馬,它有機會逃走嗎?到底是誰的錯?”
“你的,就是你不記得綁馬!”楚月牙毫不退讓。
“看到你的模樣,擔心你的情況,我哪兒記得一匹破馬!”韓放怒氣衝衝的幾乎是吼出來的,“上半身赤着,不知是遇到了什麼,腳下破破爛爛的,不知傷得重不重,在原地又是揮手又是胡言『亂』語的,不知是不是病了,你幹嘛老是這麼多的事情,會讓人很頭疼的!”
“你……”
“我就是情不自禁要這樣擔心,情不自禁將你記掛在心頭,好了吧?”韓放像是賭氣一般打斷了楚月牙的話,“你不在意我,漠視我,我便要找你茬,讓你眼中有我,氣也好,怒也罷;你若有困難,有危險,我便會來救你,如同現在一般,不管表哥……會怎麼想。”
“我……”
“你就是這麼吸引我,從第一次看到你從馬車上神奇的從天而降開始,你越是避開我拒絕我,我越是無法自拔,陷進去。”韓放轉過了身,背對着楚月牙,聲音也恢復了平靜,“現在我想通了,你躲我,我便找你,你避我,我就煩你,直到你也如我爲你頭疼一般,爲我頭疼,便算公平了。”
“你這……算是告白嗎?”楚月牙輕聲問道,看着韓放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