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得蕭呈嫺的聲音,幾乎是下意識的,杜若已迅速站起身來。遠黛便也起身,正欲迎出去,那邊夾簾一動,蕭呈嫺卻已掀簾徑入。遠黛見她來得匆忙,面上神色更復古怪,不免詫異問道:“姐姐來的這般匆忙,可是外頭有什麼事兒?”
杜夫人面前時,三人幾乎都有意無意的將睿親王百里肇之事略過不說,但這並不代表今早之事就當真沒有發生。因此在見了蕭呈嫺的面色時,遠黛第一想到的便是睿親王百里肇。
蕭呈嫺苦笑擺手,卻道:“九妹妹可知道陸維英?”
“陸維英?”遠黛猛吃一驚,忙追問道:“姐姐怎會忽然問起此人?”她記得很是清楚,她當日與蕭呈嫺提起凌遠萱時,只淡淡道有那麼一人,卻並未提到過陸維英這個名字。
蕭呈嫺跌足嘆道:“果真便是這個陸維英嗎?”
遠黛心下一動,卻先看了一眼杜若。杜若會意,也不言語,便自退了下去。侯她去後,遠黛才急急問道:“姐姐這話卻是什麼意思?”心中卻有一股不詳的預感。
蕭呈嫺笑意愈苦:“陸維英……如今正在我大哥那裡!我大哥……已留了他暫住別院!”
遠黛聽得好一陣瞠目,半晌才道:“他……怎會忽然來此?”
依照她這些日子來的觀察,凌遠萱雖對陸維英頗有好感,但尚在可控範圍。至多不過是拿了陸氏兄弟做對比,覺陸維傑此人木頭木腦、似一隻悶葫蘆瓢兒,相較於陸維傑的言笑風生,瀟灑俊逸遠遠不及而已。但若說其他,倒也未必。畢竟二人至今不過見過一面而已。
但如今陸維傑主動撞了上來,二人若再見面下去。便也難說事情將會弄到什麼程度。
二人面面相覷一會,遠黛才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的問道:“那陸維傑呢?”
陸維英既來了,那陸維傑會不會也一道過來了?
蕭呈嫺搖頭道:“我卻哪裡知道這些!適才我是想到件物事,便使巧蘭過去我大哥那裡說上一聲兒,本來卻無旁的意思。巧蘭過去時,我大哥他們三人卻正同那陸維英說話。巧蘭同他說了我要的物事,我大哥便使她告我一聲兒,道是陸維英公子要在別院小住幾日。又說是你六哥的表弟。我聽着這名字,覺得有些不對,便細細問了巧蘭一回。巧蘭是肯定的說。那位公子是喚作陸維英卻非是陸維傑。我便又問了幾句,說那公子生得極俊美,說話時更談笑風生,舌底生花!我聽她這麼一說,便知此人定非十妹妹口中的那個悶葫蘆瓢兒了!”
二人互視一眼。都頗有些坐困愁城之意。好半晌,遠黛才苦笑的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又問了一句:“姐姐可曾使人過去問問陸維傑是否也一道來了?”
蕭呈嫺點頭道:“我已使巧蘭去了!原打算巧蘭回來後,再來尋你說話,但我獨個兒坐在房內,想着這事時,卻是愈想愈不放心,畢竟決定先過來同你說說!”
遠黛微微蹙眉道:“若這陸維英竟真是獨自一人前來,他又究竟安的什麼心呢?難道真只爲了這嶺上梅花?”這個理由才一出口,便是她自己。都覺太過牽強。
蕭呈嫺輕嗤了一聲,道:“賞花?妹妹若得了空兒,不妨問問我大哥或是你那六哥,看他二人可會忽而起興竟至獨身前來賞花?”遠黛聽得連連苦笑,一時也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二人默默對坐一刻,那邊巧蘭卻已找了過來。二人喚了巧蘭進來。卻還不等巧蘭站得定了,蕭呈嫺便急急問道:“可問了誰了?又說什麼沒有?”
巧蘭應聲答道:“我過去時,偏巧遇到凌六爺出來。我想着問他其實倒比問我家大爺更好些,便攔了凌六爺問了。六爺聽是小姐問陸維傑,便笑了起來,而後答我說陸維傑此來平京卻是來趕考的,這會子正在文宣閣苦讀,怎會無故至此。許是見我臉上有些失望之色,六爺便又笑笑,使我傳句話來,道是那陸維傑自離了觀音山後,便愈發苦讀,一心博個狀元回來好風光迎娶,使幾位小姐只管放心,不可無故胡思亂想!”
遠黛一聽這話,立時語結,知凌遠清必是會錯了意,以爲是凌遠萱轉着彎兒的使人過去問話,因此纔會如此有此回覆。蕭呈嫺在旁,更是毫不掩飾的便翻了個白眼。
巧蘭便又道:“我聽了六爺這話,便沒敢多問其他,只裝傻的問了一句,陸維傑公子來平京是趕考的,那陸維英公子便不趕考嗎?六爺聽了便笑笑,也沒說其他,只說陸維英公子來平京就是遊玩來的,至於趕考之說,只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遠黛聽得一揚眉,不覺轉頭看了一眼蕭呈嫺。
蕭呈嫺也蹙了眉,思慮半晌才轉向遠黛略帶徵詢的道:“這陸維英似乎有些不對啊!”
遠黛道:“我也覺有些不對!不知姐姐在潭州可認識什麼人,若有可能,最好打聽一回!”
蕭呈嫺想了一刻,纔有些勉強的道:“京兆尹胡挺之的女兒胡靜未出嫁時與我關係還算湊合,前陣子還寄了書信與我!她的夫家正在潭州,明兒我便回信給她,順道提一提此事!”
遠黛聞言,不覺微微放心。過了一刻,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十妹妹的事兒,她自己倒不覺如何,偏我們二人在這窮操心!”
蕭呈嫺聽得一笑,纔要說話,外頭卻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卻是什麼我的事兒?我怎麼卻不覺得了?”二人剛自一怔,內屋夾簾一動,凌遠萱滿面疑惑之色的走了進來。
遠黛二人一怔,竟有一霎時的啞口無言。凌遠萱惘然的左右看着她二人,畢竟又追問了一句:“這是怎麼了?你們怎麼了?”
蕭呈嫺苦笑一下,知瞞不過她,便索性坦然道:“十妹妹,別院又來了客了!”
凌遠萱倒沒多想什麼,一面在遠黛身邊坐下,一面問道:“是哪位貴客呀?”
遠黛輕咳了一聲,道:“說起這人,十妹妹其實也是見過的!”
凌遠萱茫然道:“我見過的?卻是誰呀?除了家裡人,蕭姐姐、蕭大哥,啊,還有安親王與今兒見的睿親王外,我還真沒……”說到這裡,她卻是猛然住了口,臉色也變得甚爲古怪,好一會子,她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是……陸……那個……那個悶葫蘆?”她有心想說陸維傑,卻又覺得這三字有些難於出口,吞吞吐吐了許久,才勉強吐出悶葫蘆三字來。
只是這三字纔剛吐了出來,她便已忍不住的霞飛雙靨。
遠黛見她如此,心中不免愈發無奈。與蕭呈嫺對視一眼後,畢竟還是由蕭呈嫺開口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她雖盡力以調笑的口吻說出這話,但語中卻無分毫快活之意。
那邊凌遠萱已不可置信的失聲叫了出來:“是陸維英?”
沒人能說得清,這一刻凌遠萱面上的神色究竟爲何,她的心裡又想的什麼。但遠黛知道,在凌遠萱的心中,怕是多少有些失望的。只因爲,來的那人是陸維英而非是陸維傑。也或者,這之中又有幾分竊喜,還是因爲,來的那人是陸維英而非陸維傑。
苦笑的與蕭呈嫺互換了一個眼色後,二人忽然都有一種無奈之感。如果說觀音山一面後,凌遠萱對陸維英只是略有幾分好感,那陸維英此次的綠萼嶺之行,極有可能便會使這層薄薄的好感更進一層,將來鬧出事兒的可能只怕也更大了許多。
暗自嘆了口氣,遠黛開口才欲岔開話題,外頭卻忽然傳來衆婢各自歡喜的叫聲:“下雪了!下雪了!這雪下得真是好大呀!”
遠黛還未及有什麼動作,那邊蕭呈嫺卻已快步走到窗前,擡手便推開了窗戶。
窗外,片片雪花已然迴旋飛舞,大者如鵝毛,小者似碎絮,卻都是一色的輕盈雪白。衆人幾乎還不及眨眼,便覺檐上、樹梢已然淡淡的抹上了一層輕白。
蕭呈嫺目視這雪良久,半晌卻忽然道:“這雪若再早些下,該有多好呀!”
遠黛一聽這話,便知她說的是若這雪早些下,那陸維英很有可能便不會上山,自然也不會弄得凌遠萱芳心大亂。她心中明白蕭呈嫺的意思,那邊凌遠萱卻不會這般想。
抿了嘴兒一笑,凌遠萱道:“蕭姐姐可是覺得這雪若早些下,蕭伯母便下不了山,可在這別院裡頭多陪你些時日?”
蕭呈嫺自不會對她說明自己心中的擔憂,勉強一笑之後,她道:“妹妹果真玲瓏!”就本心而言,這場雪她並不歡迎。畢竟她費了一番心思纔將遠黛請來,爲的可不是光在這別院內陪她賞雪看梅。而這雪一下,她想入京的打算勢必要延緩了。而況如今又弄出個陸維英來。
偏此地還是她蕭家的別院,倘或將來有個萬一,只怕陸氏與淩氏都少不得要來尋她蕭家說話。蕭呈嫺想着,心中不覺更添了幾分擔心。怔愣一刻之後,蕭呈嫺畢竟道:“二位妹妹且在這裡看雪,我忽而想到一事,卻要到前頭去尋我大哥說句話兒!”
說完了這句,蕭呈嫺也不管遠黛二人,便自站起身來,帶了巧蘭匆匆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