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書話落,銀珠忙吩咐了一個寶沁樓跟來的小丫頭,去將周大夫給請過來,並讓她說就是依書的吩咐。小丫頭點了點頭,表示懂得了銀珠的意思,忙奔了出去。
看着這屋子裡燈光暗淡,只點着一盞油燈,依書不由蹙眉對穗兒道:“這屋子裡這般暗,連個人都看的不甚清楚,你們這些做丫頭的,怎的也不曉得多點幾盞燈?”
穗兒委屈的低下了頭,卻也不敢爲自己辯解一兩句。這院子裡諸樣物事都短缺的很,就連現在點着的這盞油燈,燈油也是一日日省下來的。若不是因爲許氏今夜咳的特別厲害,只怕也不會點這油燈。
許氏拉了拉依書的手,身子半靠在依書的腿上,嘴角漾着一抹嫺靜的淺笑,道:“三小姐,莫要怪她們了。我這身邊如今只這兩個丫頭跟着,若不是有她們悉心照顧着,我這身子說不得還比不上今日呢。”
依書聞言,心中更爲詫異。
她自是曉得蔡氏對三姨娘許氏很是不喜,因而對秦智幸也是不冷不淡。但對於這母子二人的生活上,卻沒有怎樣苛待。按說,許氏作爲秦府的姨娘,半個主子,身邊至少也應該是跟着一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還有一些粗使的婆子小丫頭等等,只是如今,爲何只這兩個小丫頭跟着伺候了?
依書復又掃了一眼屋子,就着昏暗的燈光,勉強能看清這屋子裡的情形,竟是空空蕩蕩的很,只幾個不值錢的花瓶等物擺放着,根本沒有一個官宅中應有的氣派。
依書眉頭微皺,問許氏道:“許姨娘,智幸睡了麼?”
許姨娘病重成這個樣子,按照秦智幸的性格,該是一直在許氏的身邊伺候着纔對。
許氏嘴角的笑容變得更大,欣慰的對依書說道:“原來三小姐還不知道呢,智幸如今跟在安親王世子的身邊當伴讀,都是夫人安排的,可是好得很呢。”
依書微微一怔,伴讀類似於書童,蔡氏竟讓秦智幸,融親王府的三少爺,給那個什麼安親王的世子當伴讀?這與送給他人當僕人有何區別?若是那安親王世子性子好些,說不得於智幸有益,但若那是個紈絝子弟呢?智幸的日子定然不好過。
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智幸現在身在安親王府,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人欺負,依書心裡就不捨的很。
看到許氏的情形,依書心裡有太多的不解和疑惑,但現在不是問許氏的時候,況且依許氏的性格,她未必能問出些什麼來。還是等得了機會,問許氏身邊的兩個丫頭比較好,她們應該更清楚許氏的境況爲何會演變到如此地步。
依書心思轉了一圈,想到待會兒周大夫來,這屋子裡這麼暗,顯然是不利於診治,便對銀珠吩咐道:“銀珠,你去讓人取些蠟燭來,將這屋子給點亮了。”
銀珠應了聲是,忙下去安排。
少時,就有三個小丫頭拿了好些大蜡燭過來,點燃後,在屋裡各處放了。屋子裡立刻就顯得燈火通明起來。
因着疾步奔走,額上微微出汗的周大夫終於在衆人的焦急等待中,過了來。
依書忙讓開身子,讓周大夫給許氏把脈。自個兒則屏息側立在一旁,等着周大夫診治的結果。
隨着脈象的走勢,周大夫額際的熱汗慢慢變成了冷汗,眉頭也是越皺越緊,嘴角越抿越緊。
依書心中暗道不妙,卻還是抱了一份僥倖的心思,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周大夫終於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半彎腰對依書垂了頭,嘆息道:“三小姐,恕敝下無能,三姨娘的病情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只怕……”
依書驚詫的瞪大了眸子,嚴厲的朝周大夫喝道:“只怕什麼?”
周大夫再次嘆息一聲,“依敝下看來,三姨娘只怕是時日不多了,多則三日,少則……唉……”
聽到周大夫的話語,依書震驚的後退了幾步,許氏,竟已是病到如此程度了嗎?
“你可有辦法救治?府裡良藥無數,難道救不回姨娘的命了?”
周大夫緩緩的搖了搖頭,卻是說不出任何話來。風中殘燭,氣數已盡,即使良藥無數,也已經是藥石罔效了。
許氏聽的周大夫的話語,卻是一點意外的樣子都沒有,嘴角的淡笑仍在,朝依書輕聲道:“三小姐,不用操心了,我的身子我自個兒清楚,就算是用藥,那也是浪費了。”
許氏對於自己病入膏肓的事實卻似乎看的很是淡然,一點瀕死之人的絕望都沒有,似乎也沒有絲毫對這世間的留戀之情。
依書朝周大夫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周大夫想了想,復又抱拳對依書道:“回稟三小姐,雖然三姨娘的病已是無救,但敝下以爲還是開一副安神止痛的藥來,也好減輕一些三姨娘的痛苦。”
依書頷首道:“那就麻煩周大夫了。”
周大夫忙道:“這是敝下的分內之事。”便趕忙下去抓藥煎藥。
銀珠搬了凳子,置於依書身後,她如今身子剛好利索,還是不要站得太久的好。
許氏想是也想起了依書的境況,忙焦急的對依書道:“三小姐,你如今身子剛好,現在夜露又重,你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身子要緊,我這邊沒啥事,實在是不消你在這邊操心。”
依書握了握許氏的手,自己幾次險死還生,都不如真個的看着一個生命在自己眼前慢慢消逝那般讓人感傷。她雖跟許氏接觸不多,但因爲有秦智幸在,也瞭解許氏一些。能教出秦智幸那般懂事聽話的孩子,想來許氏的性子一定是極好的。
“三姨娘,我沒事的,只是你……”依書頓了頓,命不久矣這四個字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好似一旦出口,就是自己判了許氏死刑一般,她輕嘆口氣,又道:“三姨娘,不如,我明日求的母親,遣人去安親王府,將智幸給帶回來可好?也讓他再陪你幾天。”
在她看來,許氏最最惦念最最放心不下的,應該是秦智幸吧。他還那麼小,未能成家立業,如何能讓許氏放得下心來?
許氏忙搖了搖頭,一面着急的對依書擺着手,“不用不用,咳咳……咳……”許氏再次咳嗽了起來,“智幸如今既是……咳咳……在安親王府伴讀,咳咳……就不要打擾他了,咳咳……讓他安心學習就好。”
依書握着許氏的手死死的抓緊着,真切希望這樣就能挽回許氏的生命,至少,讓她能看着智幸長大也好。
依書輕聲嘆道:“三姨娘,我若是不將智幸接回來見你一面,只怕他大了以後,會恨我的。”
確實如此,秦智幸一直是跟許氏相依爲命,孃兒倆的感情不比一般。若是秦智幸連許氏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他該是何等的絕望痛苦?
想到等待着秦智幸的竟是母子二人的生離死別,從此陰陽相隔,依書眼眶也不禁紅了起來。
許氏搖了搖頭,對依書輕笑道:“不會的,智幸最是乖巧,他一定知道,姨娘這是爲了他好,也知道三小姐是最最關心他的,絕不會因着這件小事,就記恨於三小姐,智幸他都懂得。”
聽到許氏如此說,依書的淚水險些落了下來,哽着聲道:“三姨娘,既是智幸他都懂得,我這做姐姐的,卻又如何能不管這件事?您放心,我明兒個,一定去求的母親同意,將智幸給接回來,你一定要撐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