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試着少吃?呼延襲懷疑地挑眉,這樣看下去,她荷邊的袍袖滑到了肩頭,小胳膊圓滾滾的,臉兒亦是胖圓胖圓的,整個小身體都是圓圓圓組成的。
他甚至看到過她的胖腳丫,那會兒趕上她更衣,嬤嬤給她穿鞋襪,他親眼看到,她的腳趾頭圓似珍珠,腳背腳掌都肉呼呼的,白的像雪逆。
皇宮家宴,他們少不得一起用膳,他亦是每次都看到,這丫頭每次看到食物,比看到皇帝親爹和她的鳳純爹爹還親……
想起那情景,呼延襲忍不住“噗——”笑出聲,這一泄氣,繃不住地墜下去。
“哎呀!你笑什麼呀?”暖兒被熊咬住了小錦袍,“它咬住我了,快飛高一點。”
呼延襲慌地拼力往上飛,卻撲騰着手臂,凝聚着內裡,似有千斤墜着身體,再也飛不動。
“別動,我手臂要斷了……”暖兒嚇得大叫。
呼延襲朝下看,發現大笨熊只是死死咬着暖兒的袍子,頓時靈機一動。
“暖兒,我們抓這頭熊回去吧。”
“怎麼抓?我們兩個加起來,都沒它大呢!鼷”
“把它催眠,變成你的大雪兒。”
“呃……可是……”拿一頭熊當寵物,有點誇張吧!父皇會不會訓她呀?!
“堅持住,別動。”呼延襲說着,鬆開她的小手,便快如閃電地朝下飛踢,腳尖正中狗熊的頭頂。
縱是個孩子,他亦是一隻力量強大的小狼崽,這一擊,讓狗熊眼冒金星,搖搖晃晃,砰——當即仰摔在地上……
“好了,趁着它還沒暈,快催眠它。”
暖兒撲棱着小翅膀落地,窘迫地鼓着腮兒,聲如蚊蚋地咕噥,“可是……我的催眠不太靈耶。”
“可……你是吸血鬼呀。”
“我是半隻吸血鬼!”
子夜,所有參加拜月祭祀大典的人,都陸續返回。
秋風清爽,吹散淋漓的熱汗。
暢快地奔跑過,衆人餘興未消。
一改往日議論朝中是非、嘲諷家長裡短,這會兒大家都在談論着路上的風景,和有趣的驚險。
鳳純和欒毅分別清點過官員與士兵、宮人,就連羸弱的百里康,也被兩個護衛安然帶回來,卻……唯獨少了暖兒與呼延襲。
百里嫣在帳外看了一陣,放心不下,便向行經的官員與家眷打探兒子的下落,卻越問越心涼。
她忙轉身進入寢帳,抱起搖籃裡的女兒,就衝進帝后寢帳,卻一進去,正見驚宸跪在地上,請罪認錯。
“兒臣以爲暖兒會跟上來的,所以就沒回頭……誰知,跑下來不遠,她和呼延襲就都不見了……”
驚宸大喘着粗氣,略想了想,忙擡小手在頭頂上劃了一下。
“當時,兒臣聽到頭頂上有什麼東西飛了過去,不知道是狼人還是吸血鬼……”
他話剛說完,百里嫣便滿腦子都是惡人自背後突襲,將兩個小娃兒擄走的情景。
“我可憐的襲兒……”這話自窒悶的心口爆發,她頓時崩潰地大哭起來,滿臉精緻的妝容,頓時花糊一片。
她懷中米分雕玉琢的小人兒,見孃親大哭,也跟着哇一聲大哭起來。
呼延珝本是在此在與百里玹夜商議明日的安排,見嬌妻哭得傷心,忙從她懷裡接過女兒,也把她攬入懷裡。
陌影也被她哭得暗生恐懼。雖然呼延千逝已經撤兵,呼延協卻還在……若呼延協要殺暖兒和襲兒,只怕瞬間就將那兩個脆弱的小生命撕碎。
她不敢再想下去,忙道,“嫣,你先別急,護衛們搜山尋找,說不定一會兒就找到了。暖兒襲兒都是狼人,不會有事的。”
說着,她朝百里玹夜看了一眼。
百里玹夜會意,卻穩坐龍椅,沒有派人去找。
臨行前,他派了十個武功頂尖的狼人護衛,暗中保護暖兒,護衛一個沒有回來通報,也無訊號發出,便是安然無恙。
“小孩子難免貪玩,可能暖兒和襲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月魔暗衛,沒有回來通報,他們便是安然無恙。”
百里嫣越是哭得淒厲,彷彿已然看到了兒子的屍體。
呼延珝懇求地看向狼王陛下,驚宸也巴巴瞪着父皇,希望他能做點什麼。
百里玹夜卻彷彿沒有看到五公主的嚎啕大哭,氣定神閒的端起茶盅,兀自喝茶。
陌影不可置信,斜瞅着他優雅吹茶盅裡的茶,就這樣淺嘗慢品,氣定神閒,忍不住嗔怒,“就算陛下確定兩個孩子安然無恙,也該派人去瞧一瞧呀!”
“皇后,你到底何時才能相信朕?”
“沒有看到孩子們活蹦亂跳地回來,我沒法子信你。你不派人,我去派。”
陌影起身,這就衝出營帳,卻見大片護衛朝大營南方涌去……
那邊傳來稚嫩的驚叫聲。
“哎呀!它跑得好快呀!一點都不像只笨熊!”
“我打它來着。”
“你當它是馬呀?哎呀……它要鑽進前面那座營帳裡……”
隔着遙遠的距離,陌影聽出那是女兒和呼延襲的聲音,頓時鬆了一口氣,“嫣,呼延珝,他們回來了。”
百里玹夜和呼延珝等人一起出來,揶揄地笑了笑,“朕就說,他們沒事。”
他話剛說完,就見護衛們都倉惶地讓開了路。
一隻肥胖的大黑熊,託着兩個小人兒,顛簸奔跑,橫衝直撞,直進了一座營帳,又從營帳的另一端掀了底部,呼嘯着衝出來。
兩個小人兒頭上罩了條花花綠綠的袍子,似一束花枝,隨着大熊的奔跑,獵獵迎風招展。
那大熊卻不知疲累似地,被驅趕,被大喝,被刀劍摩擦撞擊的聲音驚嚇,一徑地橫衝直撞。
呼延襲小手抓緊了猛獸的獸毛,怒聲命令,“笨熊,停下……停下……”
暖兒則一隻手抱住呼延襲的後腰,一手扯掉了頭上的袍子。
呼——眼前恢復光明,卻見一片刀劍兇猛揮來。
小丫頭不悅地忙大嚷阻止,“別殺它,它是我噠……我要活噠……”
百里玹夜只得親自追過去,大熊卻拖着兩個小娃兒直衝進嚴懷景的寢帳裡。
裡面的人被驚得跑了出來,正是嚴懷景和末藥。
末藥竟是衣衫不整,面紅耳赤,慌亂地掩住袍服之後,被嚴懷景護在了懷裡,兩人曖昧到了極點,倒是比大熊惹出的亂子“好看”許多。
陌影崩潰地哭笑不得,幾乎想捂住眼睛。
百里玹夜瞧着兩人微怔,卻來不及忙鑽進營帳裡,那狗熊卻與剛纔一樣,從另一端衝出去,熊爪上還踢趟着一條大紅的袍服。
末藥囧地大嚷,“我的成婚禮服呀,還沒來得及試穿呢……它倒是真會撿東西!”
大家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人家南贏王還沒碰美人呢——美人兒拆解袍服,是爲了要試穿禮服的!
“影兒,這到底怎麼回事?兩個孩子怎麼騎着熊亂跑?”嚴懷景嗔怒,“別讓他們驚了你二叔,你二叔剛服了藥……”
陌影只得硬着頭皮忙追過去,護衛們圍攏成一個圈,又叫又嚷,總算,把大熊驅趕地變了方向。
有人扯到了那熊爪上的袍子,卻撕——一聲,扯成了兩半。
百里玹夜只得飛身而起,先把兩個小傢伙從大熊的脊背上抱下來。
眼見着大熊要衝進百里尺素的營帳,陌影迅疾擋在大熊前,出掌以結界阻止它,鳳眸幽暗若瑪瑙,詭豔微閃,迅疾掌控大熊的眼神。
龐然大物瞬間被掌控馴服,恢復安靜。
陌影擡高了手,在它的頭上,輕揉了兩下,如安撫一隻狗狗沒有兩樣。
她婀娜纖細的身姿,在那龐然大物之前,卻顯得清麗柔弱,不堪一擊。
百里玹夜雖確定那猛獸已然被她馴服,卻還是不放心,臉色鐵青地衝過去就斥道,“嚴陌影,你何時才能學會讓朕處理這種事?!萬一它失控,便是一屍三命!”
因着前一刻的愧疚,她沒有挖苦他小肚雞腸。她是吸血鬼,處理一頭熊,不在話下。都老夫老妻了,他何必如此見外?
“我知道錯了。”說話間,她伸手扣住他暖熱的大掌,撒嬌地晃了晃,“大家都看着呢,彆氣了,下次定交給你處置!”
暖熱的身子貼近,馥郁香暖,沁入心脾,格外受用。不過,她這是什麼口氣?當哄三歲小孩麼?
“這種事若再有下次,襲兒和暖兒都該受罰了!”
百里玹夜嚴苛地轉頭,看向侷促低着頭的兩個小人兒。
“你們兩個,給我過來。”
百里嫣抽抽噎噎,本想上前和兒子好好親熱一番,見百里玹夜一臉慍怒,淚花戛然而止,再不敢稍動。
呼延珝忙抱着女兒上前……
鳳純也驚魂未定地奔過來,擔心地瞧着暖兒,見她身上並無血污,胳膊腿兒都完好無損,忙道,“陛下,這事兒就算了,所幸並沒有闖什麼大禍。”
百里玹夜氣怒交加地遲疑片刻,威嚴地俯視着兩個小人兒道,“這熊——是你們的了,不過,末藥夫人明日要穿的新婚禮服,你們得賠!且不能耽擱明日午時的婚禮。”
鳳純剛要說,“這好辦……”
百里玹夜又威嚴補充,“任何人不得相助,他們自己闖的禍,自己補救。否則,朕以衝撞聖駕處置他們,並同罪處置你們!”
然後,大家鳥獸般轟然散去。
嚴懷景無奈地在那邊命護衛幫忙修繕寢帳,末藥羞窘地躲去了百里尺素的寢帳中。
陌影想數落女兒幾句,一想到小丫頭剛纔經歷過一番驚險,話到嘴邊,又於心不忍。終是嘆了口氣,只提醒一句,“暖兒,早點回去睡。”
“嗯!知道啦。”
百里玹夜只點了下她的額頭,便牽着陌影去了營帳。
驚宸卻沒挪動腳,瞧着那大熊,又是羨慕,又是懊惱,只恨自己在林子裡跑得太快,錯過了精彩。
他忙跟着父母進入寢帳,“父皇,明兒我也要去獵一頭熊。”
“你有翅膀,還用得着騎着熊到處亂跑麼?明日跟着外公去雲遊天下,你若騎着熊穿街過道,大家定會笑你,堂堂靖周皇子,竟以笨熊爲坐騎,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笨。”
驚宸羞窘地撓了撓腦瓜,騎着熊哪有笨?明明很威鳳呀。
“等你雲遊天下回來,爲父送你一頭獅子當坐騎。”
“……”驚宸雖然相信父皇說到做到,卻不相信外公只是雲遊一下下就回來。
唉!恐怕未來的時日裡,還要風餐露宿呢!
帳外,呼延襲和暖兒相視,樂滋滋地揚起脣角,看着面前的大熊,便開始商議,該餵它吃什麼纔好,該給它取什麼名字好,就讓驚宸羨慕嫉妒恨吧!
百里嫣忙上前卯着兒子的小臉兒一陣猛親,卻被兒子好一陣嫌棄。
“孃親,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要這樣親我啦……”
暖兒只顧着摸大熊,龐然大物乖順如貓兒,享受着她的逗弄,已然毫無殺傷力。
百里嫣當即一巴掌打在兒子屁股上,“混小子,闖了大禍,還敢嫌棄孃親親你?”
“親一下就算了嘛,還沒完沒了的……”呼延襲抱怨着,忙捂着屁股躲,“你別打我屁股,很沒面子耶!”
呼延珝哭笑不得,“嫣兒,他知道錯了。”
得到父親的暗示,呼延襲忙道,“孃親恕罪,我知道錯了!”
百里嫣不甘心地哼了一聲,丹紅的指尖點在兒子額頭上,“再有下次,仔細你的小狼皮!”
呼延珝笑睨着母子倆,喚了護衛過來,“去膳房裡拿些牛肉過來給這熊,跑了這一陣子,它大概餓了。還有,讓膳房準備兩碗牛肉麪,給暖兒和襲兒。”
“是!”
護衛去了片刻,便端了一大盤牛肉,和兩碗熱騰騰的面來。
大大小小的一羣熊孩子圍成一圈,都在看熊吃肉,似幾百年沒看過動物進食般新鮮。
就連素來不合羣的呼延明月,也站在不遠處,聽着呼延襲講遇到熊時的驚險。
聽了一陣,便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地,她當即潑了一盆冷水過去。
“有什麼好得意的?明兒末藥夫人婚禮沒有紅袍子,看你們怎麼向她交代!”
一羣孩子都安靜下來,轉頭瞅着這不速之客,就連那隻卯着牛肉大快朵頤的笨熊,也似聽懂了她的話,瞪着烏溜溜的眼睛,直瞧着她。
“看什麼?切——我還不屑和你們玩呢!”
呼延明月返回帳內,見父王和母妃,隔着桌案,一人守着一杯茶,卻都不喝,只盯着自己瞧,她哼了一聲,就進去了內間。
呼延清歌跟進去,“明月,爲什麼要那樣說?”
“本就沒什麼了不起的呀,不就是一頭熊嗎?費勁巴拉地弄到營地來,惹了大家笑話,還以爲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兒呢!明兒我抓一頭豹子回來,看他們還要不要炫耀。”
沈芊芊進來,剛要誇讚女兒有志氣,被呼延清歌冷冷一瞪,便生生把話嚥了下去。
呼延清歌在牀沿坐下,輕撫了下女兒的頭,把小丫頭扶坐起來,按住她的肩,逼迫她正視自己。
呼延明月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儘管覺得他雙眼凌厲,還是強硬地仰着小臉兒,迎視父王太過驚豔妖美的眼睛。
“明月,暖兒和襲兒抓那熊,不過是剛好碰上,沒想和誰比,也沒想炫耀。”
“他們就是在炫耀!”
“爲何覺得他們是在炫耀?”
“……”
“你若想和他們成爲朋友,當善待他們,勿要用言語中傷他們。還有,不要總想爲何自己沒有那些東西,要多想一想,自己已經有了什麼東西。人生在世,知足常樂。”
“可是,我再想那些有什麼用?我沒有水晶閣,我沒有大熊,我也沒有朋友,更沒有父皇,你要給我水晶閣,大熊和當皇帝的父皇嗎?”
呼延清歌啞然。
善於在牀榻之間誘哄美人兒的絕美男子,七零八落地,敗給了自己造出的小娃兒——這丫頭,已然是他造的孽!
“芊芊,明日,你帶她回京城吧,找一位德高望重,且女德高尚的女夫子,好好教她。”
沈芊芊不願離開,雖然無法和大家一樣去打獵,看看熱鬧也有趣。
京城裡有什麼?那些店鋪都逛遍了,實在沒什麼新奇的玩意兒。
“清歌,狩獵還未結束呢!”
“她這樣惡劣,還如何參加狩獵?在觸怒皇上和皇后之前,早些離開,免得再受罰。”
“是。”見他起身出去,沈芊芊忍不住道,“今晚你宿在何處?”
呼延清歌沒有回答她,只道,“你多陪陪女兒,直到她學會了交朋友,我們再同房。”
如果同房也要談條件,還是夫妻嗎?
在他出去之後,沈芊芊氣惱地抽了女兒身側的枕頭甩在地上,見女兒瞅着自己,她冷聲道,“看什麼?還不都是你害得?”
“與我何干?是你自己又矮又難看!”
“你說什麼?”
“你若和嚴陌影一樣美麗勇敢,幹對付狂奔的帶大熊,會治病救人,大家也都喜歡你!”
沈芊芊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把女兒教壞了。
鄭初心再如何不得孃親疼愛,臨危之際,卻還是體貼地代母贖罪。
而自己每日相伴的小丫頭,竟離心離德,開始嫌棄她不如別的孃親*美麗。
“明月,爲娘不管你心裡如何看孃親,從明日開始,你必須好好和暖兒在一處玩,若是暖兒不理你,就和欒昊一起玩也好呀!否則,你連郡主都不是了!”
“哼!誰稀罕當什麼破爛郡主?人家明明是當公主來着!以後,我還要當皇后呢!”呼延明月說完,這就溜下牀,“你自己睡吧!棄婦!父王寧願去花樓,也不願碰你!”
沈芊芊頓時面如土色,眼巴巴地看着那嬌小的背影出去,又淚如雨下……
一大早,天未大亮,宮人和護衛們便開始忙碌着佈置大營,四處叮叮噹噹的響。
南贏王大婚,雖不驚動禮部,卻總該有個像樣的禮臺纔是。
皇上昨晚下了聖旨,木工工匠們,此刻便比照圖紙,搭建出了雛形。
暖兒起牀之後,趴在小窗上看了一會兒,一想末藥夫人的禮服,便忍不住唉聲嘆氣。
守夜的璇璣躺在牀榻外側,漫不經心地說道,“集市上就有賣新娘禮服的……”
暖兒來不及換下睡袍,踏上鞋子就奔出去,直接鑽進了呼延襲的寢帳裡,把他搖醒。
“呼延襲,快,我們騎着熊去集市上給末藥夫人買禮服吧!”
呼延襲蹭一下坐起身來……
擱在平時,孃親打爛他屁股,他也不會起。
但是,今兒暖兒親自來喚起,自是不能當懶蟲,還有大熊,還有末藥夫人的禮服,還有集市……生活如斯美好!
他似打了雞血般,咻咻就穿好了袍子,“走吧!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