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出了營帳,正與璇璣相撞。
璇璣懷裡抱着暖兒的小袍子和披風,還拿了一個紫檀木盒,裡面盛放着珍珠護膚水晶皁,牛奶護膚乳,豬鬃牙刷,還有一把潔白的月牙梳。
呼延襲一看便明白,這位稱職的宮女大人,是來伺候暖兒的,於是,他識趣地道了歉,並讓到一側,讓她進門。
“小公主,身爲女子,是不能穿着睡袍往外跑的。”璇璣說着,就進來,把一堆零碎的東西放在短小玲瓏的牀榻上。
小丫頭不喜歡被這樣跟着,“我這樣挺好的。”
“長大了,會嫁不出去。鼷”
除了有點冷,這倒不是小丫頭最擔心的。“反正我要當鳳純爹爹的皇貴妃娘娘,不用擔心出嫁。”
“你的鳳純爹爹太老啦!”呼延襲老氣橫秋,滿是不贊成的搖頭。
他握住暖兒的手,對璇璣說道,“放心,我會娶她的,她喜歡穿什麼就穿什麼,當男人,要寵着自己的女人——爹爹是這麼說的。”
璇璣俯視兩個屁大的小人兒,一時沒忍住,“噗——”一聲笑出來,“小世子不是嫌棄公主麼?”
“我何時嫌棄過?”呼延襲板着小臉兒說道,“我是認真的。”
暖兒卻皺着小眉頭,不動聲色地掙脫他。
“我有點冷,應該穿上衣服。你先去喂狗熊吃早飯,不能讓它空着肚子上路。”
呼延襲悻悻收回小手,轉身便出去。
璇璣看出一絲微妙,同情地聳了下肩,這就抖開暖兒的袍子,蹲下來,給她拆解睡袍上的繫帶。
“襲世子有點難過。”
小丫頭窘迫鼓着腮兒,小嘴兒抿着,澄澈的紫眸,盈滿了水,似隨時會滴下來。
“我知道。”
“你們青梅竹馬,的確比和你的鳳純爹爹在一起好很多,而且,襲世子還喜歡陪你冒險。”
“可是沒有人比鳳純爹爹對我最好了,就連父皇也不如他呢!”
兩人說話之際,璇璣麻利地伺候她更換了小錦袍,換好馬靴,繫上披風,她雙手按在她肩上,凝視着暖兒精緻的小臉兒,默然片刻,才佩服地點頭。
世人都說,小娃兒的心靈純淨,最是能辨得清,誰對他好,誰對他壞。
果然,一點都不假。
“既然如此,你們的兩人行,不介意多我一個吧?如果實在不行,我可以幫你們做一件嫁衣出來。”
“父皇說了,不準任何人幫忙。”
“好吧。”璇璣從自己脖子上取下月魔的碧玉哨子,“如果有危險,就吹這個東西,我一會兒就能帶人趕到。”
“我有,父皇給過我了。”她從衣領內取出一枚紫玉哨,“相信我,我定能照顧好自己。”
暖兒說完,就果決出去,就見呼延襲不見了。
“該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清晨的風,氣息清新,因呼延千逝把軍隊帶走,四周巡邏的護衛也減半。
從晨起的大片人裡,要尋到呼延襲的氣息並不難。
暖兒穿過營地,紫紅的暗紋蝴蝶小披風,在背後飄逸飛揚,驚豔若一位小精靈。
她卻委實不願穿這樣累贅麻煩的衣服,小胖腿兒踩過草地,好幾次差點踩到袍子絆倒。
直尋到了狗熊的籠子,她才氣喘吁吁地停住腳步,卻見呼延明月正端着一個盤子喂狗熊吃肉。
那肉在瀝瀝滴着血,暗紅的色澤,並不是新鮮的。
不知呼延明月說了什麼,逗得呼延襲咯咯直笑。
暖兒腳步一停,瞧着那情景,小眉頭都皺起來,肩膀上就落下一隻冰涼的手,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濃烈的香氣。
她側首仰頭,看了眼來人傾城如月的玉顏,“父皇說了,不準任何人幫忙。”
鳳純寵溺地莞爾一笑,紅光幽暗的狹長鳳眸,瞧着有說有笑的呼延襲和呼延明月,微微一眯。
“暖兒,我沒想幫忙,只是想提醒你,呼延明月給狗熊餵了生牛肝,那東西上滴了她的血,如果你鼻子夠靈敏,應該能嗅得出,那牛肝是極不乾淨的。”
暖兒相信他,因此不願再動鼻子聞嗅。
“丞相大人,你的意思是,明月郡主偷我的狗熊?”
“她沒偷,大家都親眼看到,天不亮,她就善良地幫你照顧那隻狗熊。”
“她分明是在破解孃親對狗熊的催眠!”
“聽說,如果她今日做了好事,和你成爲朋友,她的母妃就能宿在呼延清歌的房間裡。”
“……聽上去,她和她母親蠻可憐的。清歌表叔,最近是有點荒唐了,是吧。”
“男人,在失望之後,自己去尋求慰藉,無可厚非。你父皇曾經也是被未婚妻拋棄之後,才喜歡上你孃親的。”
“那不同呀,父皇當時並無妻兒,而你們有妻有女。”
“你父皇發誓一夫一妻,實在不該立下律法,讓其他人也一夫一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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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以後你也會迎娶很多女子?”
“還沒有遇到合適的,遇到了可能會娶。”
“爲何?”
“皇帝都是這樣的,你皇祖父,你皇舅公都是後宮佳麗三千呢!”
鳳純漫不經心地說完,隨手颳了下她的小鼻子,“皇貴妃娘娘,安然無恙的回來,嗯?!”
暖兒鬱悶到極點,上前走了幾步,暗覺自己自討沒趣,乾脆不再上前。
她便站在草丘上,直瞪着呼延明月和呼延襲在那邊聊,聊,聊……
呼延襲想起自己要下山時,發現天已大亮,狗熊已然撐得在打嗝。
他和呼延明月從狗熊喜歡吃什麼,直聊到狗熊喜歡穿什麼,狗熊在林子裡有沒有朋友……
察覺到脊背上盯了一雙眼睛,他疑惑地轉頭看了看,正見暖兒就站在不遠處。
那雙紫眸嫣紅地盯着自己,泫然欲泣。
他忙奔過去,“暖兒,你怎穿衣服穿這麼慢?我等你很久了,你看,天都快亮了。”
呼延明月得逞瞥了眼暖兒,闆闆整整地行禮,“參見小公主殿下。”
“呼延明月,看在表叔的面子,我不想與你爲敵。如果今日我,或者狗熊,或者襲,發生任何不測,都是你的罪!”
呼延明月不服氣地握住小拳頭,想辯駁,卻正看到鳳純一身月白錦袍,臨風立於遠處……
風拂袍動,那股如妖似魔的氣韻,遠遠震懾人心。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妖魅鳳眸,她心頭隱隱一震,再不敢多言半句。
呼延襲忍不住道,“暖兒,你誤會了,明月她是一番好意,你看,狗熊也很喜歡明月呢……”
暖兒不理會他,打開籠子,便牽住拴住狗熊的繩索,板着小臉兒,冷聲斥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當然走!”呼延襲忙跟上她,也注意到鳳純在遠處瞧着,不禁煩惱地抓了抓腦門。
一個時辰後……
狗熊出了山巒,踏上大道,卻在一處六字路口,原地打轉,卻詭異地越轉越快……直轉得暖兒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在慌亂之際,她似隱約聽到了呼延明月地笑聲,從路旁的林子裡傳來……
呼延襲忙扯住繮繩,“笨熊仔,快往前跑!”
狗熊好不容易定住方向,卻也似有些糊塗,被呼延襲一扯繮繩,這就朝着東邊奔去。
兩個小娃兒驚叫不止,,到了一處無名之地。
但見池塘裡羣鴨嘎嘎叫,岸邊牛羊成羣,還有大羣人像看猴子似地,好奇地跑過來,卻又不敢靠太近,三五成羣地聚在不遠處譏笑的指指點點。
兩個精緻漂亮的娃娃,如此騎着狗熊招搖過市,這到底是仙童下凡,還是兩個小癡兒呢?!
暖兒斜瞅了那些人一眼,從斜跨的絲錦小揹包裡取出地圖,瞧了瞧,對坐在自己身前的呼延襲說出下山後的第一句話。
“呼延襲,我們好像走錯了。”
一路上,兩個小人兒都處在彆扭的冷戰中,呼延襲一開始趕着狗熊從大路走,到最後狗熊慢慢悠悠,直搖得早起的他昏昏欲睡。
被暖兒一喚,他頓時打起精神,瞌睡蟲因陡然的驚喜,都化繭成蝶,飛到了九霄雲外。
狗熊也似從什麼夢境裡甦醒過來,朝着池塘邊一頭啃草的大黑牛直衝過去……
暖兒驚覺不妙,先飛身下來,小手不忘扯住了呼延襲的後衣領,把他也拖下來。
然後圍觀的人羣裡有人大叫,“張叔,狗熊吃你家牛了!”
這一叫,反讓狗熊停住了,那龐然大物,似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就看向暖兒和呼延襲,本是溫順的一雙眼睛,頓時變得猙獰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