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臭丫頭,你還敢回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我讓你跑!”
夏永淳鞋也不穿,光着腳隨手摺了根樹枝就追着夏禾滿院子跑,夏禾邊抱頭亂竄邊哇哇大叫,老太太在後面跳腳大罵:“你要敢動我乖孫女,老太婆以後跟你沒完!”
蘭溪苑裡雞飛狗跳,亂成了一鍋粥,蘭溪苑外則圍滿了來看熱鬧的丫鬟,大家聽說三小姐回來了,所以都趕過來想看看她。
蘇氏已經從驚喜感動中回過神,一邊拉着夏邑卿噓寒問暖,一邊好整以暇地看父女倆吵吵。
在外遊歷三年,夏邑卿的變化很大,黑了也瘦了,但卻精神很多,身體也結實很多,一雙眼睛閃着成熟睿智的光。
蘇氏喜於兒子的變化,拍着他的肩膀感慨良多。
夏邑卿笑道:“這三年我們走遍了西南西北,每到一處都有新的體會,都有新的收穫,古有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誠不欺我。”
“好,很好。”蘇氏高興地連連頷首。
那邊父女倆還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眼見着外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蘇氏終於看不下去,上前將夏永淳攔住,奪過他手中的樹枝,嗔道:“你不嫌丟臉我還嫌丟臉,你就不能心口如一點?”
被揭穿心思,夏永淳老臉一紅,梗着脖子道:“我怎麼不心口如一了?”
蘇氏忍笑瞥他一眼,道:“你就是紙老虎,我還能不知道你?行了,別再裝橫了,擔心把女兒又嚇跑了。”
夏永淳噎了噎,吭哧兩聲一甩手,光着腳大搖大擺回屋去了。
老太太忙去扶住被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夏禾,在她身上摸索着,關切道:“怎麼樣?沒打着吧?”
“沒事沒事,祖母不用擔心。”夏禾笑嘻嘻地反過來安慰她。
蘇氏沒好氣瞪她一眼,板着臉道:“回房去吧,離家出走的賬明兒再慢慢算。”
說罷趾高氣昂地也進了屋。
夏禾立即苦着個臉。
見狀,老太太安慰道:“不怕,有祖母呢,他們不敢動你!都是些只會擺架子的紙老虎,面上裝得兇,指不定躲在屋裡高興到哭呢!”
苦瓜臉瞬間眉開眼笑。
回房的路上,夏禾不滿地控訴:“大哥,你太不仗義了,剛纔竟然不救我!”
夏邑卿拍了拍她的腦袋,道:“我瞧你玩得挺開心,就沒去打擾了。”
夏禾訕笑。
將人送到草葉廬門口,夏邑卿告辭離開。
站在樓下,夏禾心生感慨,眼前的兩層閣樓還是當年的模樣,二樓窗口透着的暖黃燈光,一如她離開前的情景,讓她不禁心生懷念。
深吸口氣,她提起裙襬一口氣衝進門,大喊:“我回來了!”
幾乎是在她跨進門的瞬間,四道身影一齊撲了上來,抱着她又哭又笑地大叫:“小姐你終於回來了,我們想死你了!”
夏禾被抱得喘不過氣來,但心裡卻暖呼呼的。
好不容易將四個哭鼻子的丫鬟哄好,夏禾被簇擁着進了淨房沐浴,又被簇擁着送回房間。
二樓的擺設絲毫未變,就連她走前放在小几上看到一半的醫書,也還保持着當初翻開的狀態,書角用鎮紙壓着,旁邊還有未乾的硯臺跟筆。
房內很乾淨,被褥紗帳都散發着清新陽光的味道,桌上牀腳不見灰塵,窗臺也一塵不染,銅鏡更是光可鑑人,可見這裡每日都有人打掃收拾。
緩緩在房裡轉了一圈,越是看,越是忍不住鼻尖發酸。
當年覺得無法面對的一切,如今再見只有懷念。
也不知是該說人神奇,還是時間神奇。
手指輕撫過光潔的書架,她低嘆:“我回來了。”
這句話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對曾經生活在這個屋子的秦姨娘說。
跟在她身後的四個丫鬟再次紅了眼眶,白雀忍着淚笑道:“小姐,你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累了,早些歇着吧,奴婢們就在下面守着。”
夏禾含笑回身,道:“你們也早點歇着吧。”
四個丫鬟應聲退了出去。
出了房門,紅芝終於忍不住哭出聲音,道:“真好,小姐還是原來的小姐。”
青萍抹着眼角瞪眼,叱道:“胡說八道什麼,小姐就是小姐,什麼原來不原來的!”
黃鶯柔聲笑道:“好了,我們別在這裡打擾小姐休息了。”
紅芝青萍忙捂住嘴,小心翼翼看了房門一眼,互相拉着輕手輕腳下了樓。
雖然夏禾讓她們早點休息,但主子回來了,她們正興奮着呢,又怎麼可能睡得着?而且她們還不安心,總擔心一覺起來,主子又扔下她們走了。於是四人點了一盞小燈,一起在樓下守夜。
樓上,夏禾又在房內轉了幾圈,當目光落到雕花木窗上時,她怔了怔,擡腳走到窗前站定,將木窗推開。
習習涼風迎面而來,帶着泥土的芬芳,撫過臉龐,將身後的紗帳揚起,也將她的心吹得熏熏然。
窗外月華如練,灑滿庭院,亦流淌過她心間。
當年走時,窗外一片枯敗,一如她心底的荒涼,如今她回來了,庭院中一派興興向榮,亦如她此時此刻的心境,沒有膽怯地選擇回來,真是太好了。
深深呼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心又寧靜了一分。
朦朧間,天空下起了花雨,無邊的夜空先是飄過一片花瓣,然後是兩片,接着是六片七片,最後數也數不清,在月光的渲染下,飛舞的花瓣宛如跳躍的銀白精靈,美得讓人心醉。
伸手接住一片飄到眼前的花瓣,夏禾雙手合攏忍不住笑了,道:“如此良辰美景,若有少了天籟之音相配,豈不是辜負?”
話音未落,輕緩悠揚的琴音響起,正是那首《千年等一回》,纏綿得讓人臉紅心跳。
“二傻。”夏禾輕笑,趴在窗臺上,撐着下巴愉悅地哼起歌來。
樓下,聽到琴音的四個丫鬟會心地笑了。
夜深了,一路奔波趕回來,夏禾早已睏倦不已,趴着趴着,就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見下面沒了動靜,顧飛璟抱着琴翻身下到走廊,推開門走進房中。
入眼,是一副海棠春睡圖,顧飛璟不覺呼吸一窒。
將琴放下,他輕聲走到窗邊,俯身細細端詳她熟睡的臉龐。
圓乎乎的小臉蛋變尖了,眉眼也張開了,褪去了三年前的可愛,多了絲女人的韻味,而唯一不變的,是那一份恬靜與安詳,隨着呼吸輕顫的睫毛依舊柔軟得讓人心生愛憐。
然而他知道她是多麼堅強的一個人。
嘴角不受控制地彎起,他擡手颳了刮她的鼻樑,低聲嗔道:“小壞蛋,今天下手可真狠,我肚子現在還很痛,你說你要怎麼補償我?”
頓了頓,又自說自話道:“不過本將軍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計較了,因爲比起被你打,見不到你的痛苦更難熬。”
“小禾……”他低喚,挑起她一縷青絲,俯身輕輕吻過,低沉的聲音百轉千回,引人遐想。
沉睡中的夏禾眼皮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窗外夜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