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後面是個茶室,送走了客人,楊大夫請夏禾進去小坐。
茶室裡的佈置簡單雅緻,竹窗竹牆,掛着山水畫,還有蓑衣斗篷,夏禾巡視一圈,調侃道:“看不出來楊大夫如此風雅。”
楊大夫沏好茶,比了個請的手勢,呵呵笑道:“照你這說法,難不成在你眼裡我就是個糟老頭子?”
“倒也不至於。”夏禾笑着在楊大夫對面跪坐下,微微斂首行禮後,端起精緻的茶杯抿了口茶,道:“只是在小女看來,楊大夫要更率直豪爽一些。”
“哈哈哈!”楊大夫大笑,撫着長鬚指了指她,道:“所以我第一眼見到三小姐的時候就很中意!”
“楊大夫過獎了。”夏禾謙遜地笑。
小几上烹着茶,兩人對飲一杯,楊大夫問起了夏禾這幾年在外的經歷,夏禾也沒有隱瞞,兩人就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侃侃而談各地的風俗人情,沒有絲毫不協調。
不知不覺一壺茶喝空了,楊大夫意猶未盡嘆了口氣,道:“相見恨晚啊,可惜我年歲已高,不然也想像三小姐這樣瀟灑,到外頭去走一遭。”
夏禾笑道:“楊大夫過謙了,小女這點淺薄的見聞又怎能與您相比。”
楊大夫感慨地點頭,嘆道:“怎麼我也比你多活幾十年,不說吃的鹽比你吃的米多,起碼走過的路比你的要多,只是活到老學到老,這世界太大了。”
夏禾擡了擡眉毛,是她思想覺悟太低了麼?怎麼感覺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覺悟高?
楊大夫呵呵笑着撫了撫長鬚,道:“閒話也說了這麼多了,三小姐今日過來的正事還沒有提呢。”
聞言,夏禾恍然大悟,猛地一拍額頭叫道:“我倒忘了是來辦事的了!”
“哈哈哈!”楊大夫開懷大笑。
咳了咳掩飾尷尬,夏禾一本正經道:“其實今日過來是有事相托。”她拿出袖中的小瓷瓶,放到楊大夫面前,比了個請的手勢。
楊大夫咦了一聲,拿起一瓶拔開塞子,湊近鼻下聞了聞。淡淡的藥香伴着花香鑽入鼻端,他咂摸咂摸嘴,道:“你這是……養生丸?”他聞出了其中幾位藥材,都是活血養氣的。
夏禾點點頭,道:“這是我跟老師一起研製的養元丹,主要用於女性的保養跟美容。”
“看出來了。”楊大夫笑了笑,指着瓶子道:“我說怎麼一大股子花香,原來是給那些太太小姐們用的。”
夏禾笑了笑,絲毫不見尷尬,道:“女子生來不易,每月都有那麼幾天,若是不好好保養,就容易虧了身子,我跟老師經過多方調製,又採納了許多婦科老大夫的意見,這才製出了這藥,這藥不僅可以治療月事不調,乳房脹痛等毛病,還能補血養氣,這氣血足了,皮膚自然就會好,是以也算是美容養顏丹。”在醫論醫,她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楊大夫連連點頭,一副讚賞之色,只是嘴上說出來的話滿是挪諭,“你說的很對,所以呢,你拿着這藥到我這裡來打算做什麼?”
“當然是請您幫着推銷啊。”夏禾開門見山,一反剛纔的沉靜內斂,笑嘻嘻道:“楊大夫在封都可是有名號的,那些太太小姐但凡有個小病小痛,都會恭恭敬敬將您請到府上,只要您幫幫忙美言幾句,我這藥丸不怕賣不出去。”
“嗯,算盤打得好。”楊大夫笑睨她一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老神在在地攏着手,道:“可我爲何要幫你?老夫醜話說在前面,銀子是無法打動我的。”
早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夏禾並沒有慌亂,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隨後端正身子,道:“正是因爲相信楊大夫的人格,小女今日纔會到此拜訪,不瞞大夫,家兄打算開辦書塾,免費爲附近鄉鎮的窮苦孩子上課,小女體諒兄長苦心,然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以只能在這方面下功夫,爲書塾湊些添置桌椅書本的銀子。”
楊大夫微怔,手指點了點桌面,道:“你是說,你賣藥得來的銀子是打算用來資助孩子們讀書?”
“正是。”夏禾斂首。
楊大夫默了默,突然站起身行了一個大禮,道:“老夫錯怪三小姐,還望三小姐海涵,此事還請務必讓老夫出力。”
夏禾忙扶起他,笑道:“楊大夫不必如此,日後還有勞大夫了。”
“三小姐請放心。”楊大夫撫着長鬚爽朗笑了。
離開時,楊大夫親自送夏禾出門,還再三保證道:“三小姐放心,老夫必定不負所托,只是三小姐怕是要辛苦了,這藥丸怕是做來不易吧。”
夏禾笑道:“大夫不必心急,這藥是否可用,療效如何,還要等大夫確認過後再做打算。”
楊大夫頷首笑道:“這是自然的。”
夏禾促狹地眨眨眼,道:“還要麻煩大夫定個好價錢。”
“哈哈哈!”楊大夫會心大笑。
離開醫館,夏禾本打算直接回府,只是走了沒兩步,她發現有道視線一直跟着自己,猛然回頭,正好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竄進巷子。頓了頓,她當即改變了主意,並沒有急着回府,而是帶着青萍在外面逛了幾圈,買了不少吃的玩的,這才慢悠悠往回趕。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也不知是誰撞見了夏禾從醫館出來,第二日封都城就開始傳夏禾有病,在到處暗訪名醫的話。
各種版本的流言紛至沓來,有說她得了絕症,出去三年不是遊歷,而是躲出去治病的,然後引申到她不孕不育,是以纔到了這個年紀還不許人,反正說什麼都有,多難聽的都有。
青萍也不知是打哪兒聽來了那些流言,回到草葉廬後氣得直罵娘,反倒是夏禾這個當事人沒有半點反應,還在那兒優哉遊哉地繡帕子。
“小姐!”青萍將她手中的針線奪了,惱怒地跺腳,道:“你怎麼跟沒事人一樣啊,難道你就任那些人胡說八道?”
“嘴長在別人身上,我能怎麼辦?”夏禾聳肩笑了。
青萍被堵得發噎,好一會才尋回聲音,道:“那你至少得出名闢謠啊!這樣下去你的名聲都毀了!”
“這不是正好麼,如了某人的願。”夏禾嗤笑一聲。
青萍覺出點不對勁來了,驀地肅了臉色,低聲道:“小姐的意思是,這事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故意污衊你?”
夏禾但笑不語,高深莫測道:“有句話叫福禍相依,明白了嗎?”
青萍想了想,愣愣搖頭。
夏禾忍俊不禁,也懶得跟她解釋,拿過針線繼續繡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