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袁應軒帶着佐幽一行多人第二日傍晚就到了揚州地界。
揚州繁華依舊,風滿樓依舊生意興隆。
雖然一行人到達之時,正是風滿樓賓客如潮的時段,以袁應軒的手腕,還是得到了臨湖高閣上視野最好的靠窗桌位。兩個俊美青年和一個精緻奶娃兒坐在那裡,無形中吸引着衆多食客的目光。
風滿樓比一般酒樓名聲好,除了那陽春麪和醬牛肉味道極佳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從來沒有惡霸在這裡調戲唱曲兒小姑娘。
三個人上一次一起吃飯,還是在京城裡,似曾相識的場景,讓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同一個人,一個紅衣雙馬尾的火爆少女。
不知道死了爹爹的馮雅現在是否活潑如初。佐幽和袁應軒不由得都有些唏噓。不管她爹爹生前如何,畢竟她是無辜的。
風滿樓此時生意火的不能再火,那精明的店小二正在一樓忙的腳不沾地,掌櫃的徐向卻悠閒地在一旁打算盤。
“掌櫃的,五號結賬。”汪二甩起毛巾,搭在肩膀上,笑盈盈地望向聞言擡起頭的徐向,“一兩二錢五。”
“一兩二錢五。”兩人一口同聲,然後汪二又笑得得意。他這默算功夫和記憶力可是天下少有。見汪二這麼得意,徐向面無表情地收錢入賬,眼神柔和了許多。
自從有了汪二,他店裡的生意空前的好,一年的流水竟然有幾萬兩,而汪二卻因爲比試算賬而輸了,賠了一輩子在店裡,除了基本花銷,幾乎不給他開工錢,這帳真是怎麼算怎麼賺。
而且汪二任勞任怨,不僅把店裡生意招呼的井井有條,還在後院他的生活上,也照顧得他舒舒服服,既然他這麼好,自己也不能虧待了他不是?
“汪二,過來。”汪二突然聽見掌櫃的叫自己,急忙把剛從後廚端出來的菜盤交給其他跑堂的,一路小跑到掌櫃的跟前。
“掌櫃的,有何吩咐?”汪二用肩膀上擦桌子的布擦擦額頭上的汗。徐向看着他,幾乎和自己一樣高,雖然長相普通,眉眼卻很英氣,棱角也很分明,笑起來很有魅力,有很多女孩是爲了看他纔來風滿樓吃飯的。
“掌櫃的?”汪二用布巾擦擦手,摸摸徐向的額頭,“是不是不舒服?那你快回去歇着吧,我就說你今天不用到前面來,非不聽。”汪二徑自絮絮着,卻擡眼見着徐向呆呆望着自己,而自己的手還停留在他額頭上,不由有點窘。
“累不累?”徐向拿下汪二的手,卻沒有放開。
汪二聽後則大大地樂了出來,自家掌櫃的這人他了解地透透,性子清冷,雖然從不發脾氣,卻也極不好親近。除了算賬,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能讓他說出這一句關心的話真是實屬不易。
反手握住徐向的手,汪二用了用勁兒,“不累,我去招呼客人了哦。”看四下客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美食上,汪二擡起握住徐向手的手,輕輕親了親那滿是墨香以及檀木算盤清香的手,然後轉身投入工作。
“侯爺。”步三上前,對袁應軒耳語了一下,雖然聲音極小,卻還是沒能逃過佐幽過人的聽力。
“侯爺,那日阻攔灰衣弟子追殺白皛的人,正是這家店的店小二。”步三不知道追殺白皛只是他家侯爺和佐幽的計謀,只是知道既然有人阻礙了隱日山莊的行動,就應該去查清楚,況且現在他們又在這店小二的地盤上,不可不防。
“哦?”袁應軒聽到這話,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對面的佐幽,用扇子掩住笑意。
佐幽生怕袁應軒對付汪二,卻仍不動聲色,轉念一想,袁應軒目前還不知道四大樓的具體位置,若是讓他知道了風滿樓也屬聽水閣旗下,那麼應該很容易猜出柳夢琪和天顏樓的關係,自己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否則袁應軒防範了柳夢琪怕是影響水弄亭的計劃。
淘淘瞪着大眼睛左看右看,一切事物對於他這個從沒出過遠門的汾陶世子來說,都很新奇。
“淘淘,別光顧着張望,吃飯。”佐幽難得舉箸夾了離他較遠,卻十分鮮美的清蒸鱸魚,看來是方纔上菜時悄悄記下的位置吧。這佐幽,寵淘淘沒邊了。袁應軒撇撇嘴,卻沒說什麼,也夾了一大塊魚放進佐幽碗裡。
從“二吻”事件後,佐幽和袁應軒之間確實有什麼東西變了,卻稱不上往好還是往壞。反正現在佐幽對於袁應軒的關懷接受地更加坦然。
飯後,一行三人下樓,卻沒有出門,而是直接向後院走去。佐幽感覺到五個殺氣騰騰的熟悉氣息,以及汪二和徐向的緊張喘息。地上還躺着兩個人痛苦地□□。見又來了人,徐向把汪二拉到自己身後護着,站直了身體。“你們要做什麼?”
袁應軒淡淡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灰衣使者,“啪”地一聲打開扇子,笑道:“想不到這小小風滿樓,竟然有功夫這樣俊俏的店小二。”
“這位客官,”汪二又站回徐向身前,“您這麼說,我可得冒犯糾正您一下,”汪二頓了一頓又繼續說,“第一,我們風滿樓可是揚州乃至江南最大的飯館,不是小小風滿樓。第二,我們老闆是出了名的會算賬,有我這樣一個聰明伶俐武功又高的店小二,可以不用請護院,這樣不賠本還有得賺的好便宜他會放過?所以這應該是理所當然之事,怎會讓人沒想到?”汪二眨眨眼睛,雖然表情恭敬,話卻十分挑釁。
“好好。”袁應軒收起摺扇,用扇背敲敲手心,“你聽水閣的人,真是一個賽着一個厲害啊。”這後面半句,顯然是對着他身後的人說的。
“侯爺過獎了。”佐幽淡淡回到,既然汪二的身份已被識破,他乾脆坦然承認。
“屬下參見離左使。”
那日脅迫白皛,又幫他殺退灰衣使者的人,正是這潛伏於武林要地揚州風滿樓的聰明小廝,也是聽水四大樓望樓的樓主之一,汪二。
“起來吧。”
“小幽,他阻礙了我隱日山莊的行動,你說該怎麼辦呢?”
“在下束下不嚴,自然聽憑侯爺發落。”沒有辯解,佐幽仍舊面不改色。
“好啊,那你欠我一件事情。”
“左使,屬下做的事情屬下一人承擔,不勞左使擔當。”說完,汪二擡起左手暗自用勁,準備襲擊自己天靈蓋自裁,被佐幽的非常小器打偏。
“你還有利用價值,等你沒用了我自然會捨棄。”佐幽說得無情,袁應軒卻知道這是他主僕二人在唱苦肉計,卻沒說破。
“罷了,既然這樣,我今日就饒了他。”說罷揮揮手,一羣黑衣使者便從院子中退出。
“汪二。”徐向見人都走了,扶起還跪在地上的汪二。
“掌櫃的……”見徐向臉色不好,善於察言觀色的汪二自然知道徐向現在很生氣。
“你來這裡果然是由預謀的?”雖然隱隱知道汪二是懷着目的來這裡的,卻還是心存僥倖,現在被外人點了出來,徐向心裡很是難受。
“掌櫃的,你聽我……”
“風滿樓這廟小,容不下聽水閣這大佛,你走吧。”鬆開緊握的手,徐向轉過身背對汪二。
汪二滿眼是委屈。剛要說點什麼,被徐向打斷。
“哦對了,若沒有你風滿樓也不會到今天這般昌盛,還是我走比較適當。”
“掌櫃的!”汪二一急,拉住徐向撲進他懷裡,兩人身高相仿,汪二又是練武之人,身體強壯,徐向常年不運動,雖然比汪二還高些,卻也經不住他這突然一撲,踉蹌了一下。
“掌櫃的,你別趕我走,你也不要走,”似是怕徐向拒絕,汪二又急急說道,“我承認我來的目的不純,是爲了完成任務,可是兩年來,我一天比一天喜歡你,甚至還和你……我是真的喜歡你,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想起汪二平時殷勤的樣子,在自己身下動情的樣子,徐向有些心軟。
“掌櫃的……”汪二一點也不柔弱,卻總能觸動徐向內心中最軟的地方,讓他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性子隨着他而改變。
“唉……”回抱住汪二,徐向輕輕拍着他的後背,“以後有事不許瞞我,當然,聽水閣的秘密你可以不說。”徐向也不想知道,江湖上紛繁太多,他只想安安穩穩做一個生意人,有帳算有錢賺還有汪二陪着。
“嗯,我答應你。”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今晚……”徐向在汪二耳邊輕聲說了什麼,一臉嚴肅,而汪二則紅透了臉。
佐幽在院外聽得兩人冰釋前嫌,纔出得風滿樓,“侯爺這離間風滿樓的計策,怕是又被佐幽擾亂了。”
“小幽怎麼這樣說?我只是不想有人被感情矇蔽而看不清些東西。”袁應軒搖着摺扇,好整以暇厚顏無恥地說道。
佐幽也沒有反駁他,確實,雖然他沒有離間成功,卻讓自己欠他一個承諾,這一步,確實是自己走偏了。
“放開本姑奶奶!”兩人□□味正濃地站在風滿樓門口對峙,便聽得集市喧鬧中有個熟悉的聲音,敢自稱本姑奶奶的,除了溫香還有誰呢?難道是佑冥那邊出了事?
佐幽還未回頭,就已射出兩枚非常小器,彈開女子身邊纏着她的兩個大漢的毛手。
“啊!袁離,吳幽!”女子順着小器來的方向一看,正是她千里尋來的目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竟然讓她在揚州碰上他倆。
一聽她再次出聲,佐幽就想起她是誰了,巧奪天工馮甘露的女兒馮雅,暗諷自己關心則亂,一心只想着佑冥的安危,都沒有辨別出溫香和馮雅的聲音。
而這邊馮雅則跑過來,卻被步三步四攔住。“袁離?”馮雅這才擡頭仔細看她芳心暗許已久的英俊男人,器宇不凡,衣着似王孫貴胄,而表情則一片疏離,少了之前對她殷切的關心和溫柔的微笑。
果然,自己這死了父親的可憐女子入不了他的法眼,馮雅有些難過,但豪爽的她立刻就平復了心情,對剛纔救了她的佐幽施以一禮,才屈膝,就想起那人並不能看見東西,方覺不妥,佐幽就淡淡答道,“馮姑娘不必多禮,在下只是舉手之勞。”
真是神了,回想起那日清晨他和父親的比試,剛纔的英姿,以及知道她喪父後仍舊溫和的表情,馮雅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一眼,眉目也很清秀啊,眉宇間更比袁離多了些隱忍。隨即,馮雅的臉像天邊的火燒雲一樣。
佐幽自是看不見,又不甚懂女孩子心情的他,則抱起步三懷中熟睡的淘淘轉身離去。袁應軒低頭看看馮雅,又看看佐幽孤寂的背影,“啪”地一聲合上扇子。
好個風滿樓,好個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