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權利之爭中,若是不小心握了與自身能力不相符的、握不住的東西,就像逆風執炬,不死也傷。
而風孽雲登冕尊之位,雖世間極尊,可是她的王座懸空於諸生之上,遲早,是要自己跌下來的。
――浮羅城君主、十八都冕尊風淄衣語
人間在天道之下,雖然佔了兩個冕尊的位子,可是除卻少數幾個極盛的時代之外,人間十八都都只會產生一個冕尊,甚至神衰之年,十八都雖君主俱全,卻是沒有冕尊的,人間十八都也曾因此而割裂,不過,不論何種情況,卻是沒有像風淄衣與風孽雲兩個冕尊同時加冕的。
雙尊同冕,且這加冕的雙尊還是血脈相連的親身母女,若是這種情況放到任何一個世代,整個人間――就算是與主神風氏一族再不和的家族也要歡欣,可是,現在的十八都三十幾個包括新增的沈氏在內的世家中,除了名義上只有族長沈雲和冕尊沈氏風孽雲兩個人的沈家,向來作爲掌權者而存在的十八都世家階層沒有人睡得着了。
――雙尊同冕向來是盛事,可世人卻都知曉風孽雲與風淄衣這兩個母子卻堪比仇敵,甚至,她們之間比仇敵還要惡幾分,而天道也出人意料的將十八都分開給了風淄衣與風孽雲,若僅僅是這樣,他們還不會太過擔心,可偏偏,風孽雲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初登冕尊之位時,就將她麾下――除了三年前風淄衣爲了安撫她而給她管轄的不腐城之外的八座城池,同時奪了君主與佐書這兩個城池最高管轄者的君格與君位。
原本,除了浮羅城與不腐城之外的所有君主,全是風淄衣親設,那十六人雖全部出自世家,可有十之七八卻全都出自親近風氏的家族,現在風孽雲麾下的八座城池,除了已經被風孽雲佐書――橫空出世,完全查不出背景,名喚聆心的人冕了月上之都的君位,可還有七座城池君位卻是空的,而且除了不腐城之外,剩下八座包括月上之都之內的城池,都沒有佐書,因此,有些人的心思就活絡起來,於是,位於十八都最外圍的不腐城最近熱鬧了起來。
而被風孽雲奪了君格的那幾位君主卻知,風氏十八都,是十八處各自獨立的仙鄉,交界處各自都有界碑與界壁,它們雖然都只有城池,可是它們實際上是一個個真正出口與入口都隱藏在人間的小世界,人口衆多而地域廣闊,大大小小的城池小鎮數千――十八處仙鄉都以各個世界的王城爲名,只是爲了提現王城的威嚴,他們知曉,君主之於仙鄉,就像心臟,而佐書,於君主而言,就像古代的內閣,現在的秘書,若是一座都城沒有君主與佐書,仙鄉是要亂的,因此他們齊聚浮羅城,就等着看風孽雲的熱鬧,等她撐不住後來求他們重新登冕,卻對各個世家的動作視而不見。
風淄衣沒有他們那麼無腦,可是,就她所瞭解的風孽雲也不是那種會因爲一時衝動而做出不過大腦思考的事的人。因此,她相信風孽雲能夠奪了七座城池君格與君位,也一定有能力應付接下來的諸事,可是,具體怎麼應對,她到現在爲止,怎麼也想不明白。
很多人爲風孽雲徹夜難眠,可是風孽雲在吃了晚飯後,在亭雲老人和不遇下棋、聆心並冥府的那三位抱着新買的被子苦逼的準備地鋪,收拾房間的空隙,她與故庭燎瞞着衆人偷了幾罈子好酒,然後偷偷摸摸的出了不腐城,等聆心他們收拾好了晚上睡覺的地方,出了房門找孽雲和故庭燎時,他們就不見了人影,易司冥他們三個還好些,該幹嘛幹嘛,對他家主人和風孽雲湊到一起後偶爾抽風的狀況表示淡定,可聆心卻有些擔心,畢竟白天他們剛剛得罪過冕尊風淄衣。
她出門復又進來,一直唸叨,把正在下棋的亭雲都念叨煩了,可她又不是自家風孽雲和故庭燎那兩個皮孩子,打不得也說不得,他一丟棋子,表示不玩了,執了白子,在棋盤上把白龍盤活後幾乎全滅了亭雲黑子的不遇對老人耍賴的行爲笑而不語,他和亭雲一起收拾好了棋局,看聆心煩憂,於是開口,讓他與將軍易司冥他們去找找風孽雲他們,以免風淄衣真不顧天道,做出刺殺風孽雲的事。
亭雲想了想,覺得這樣風孽雲有可能會有危險,因此只留下不熟悉不腐城的聆心,然後把剩下的人都派了出去。
不遇在不腐城外的小山崖上找到風孽雲時,她身側橫七豎八的躺着幾隻空空的酒罈子,風孽雲坐在夜風中,已經微醺,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時,轉頭望了他一眼,眼神亮晶晶的,對他笑,軟軟的道:“傾之,你來了啊。”
傾之是他行走人間時隨便取的名字,每天都有很多喚他傾之,可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喚得“傾之”二字,讓他動容。
望着這樣的風孽雲,不遇眼神微動,可風孽雲猶不自知,她擡手搖了搖手中的酒罈子,衝他繼續笑,“傾之,要不要喝酒呢?”許是飲了酒,又在風中吹過,風孽雲的聲音有些沙啞,落在不遇耳中時,讓他的心中癢癢的,他在離風孽雲幾步遠的地方站定,抿了抿脣,擡手化出紙筆,分別給亭雲先生和與他一同出來的易司冥、葉千帆他們報了平安,然後提步走至風孽雲身邊,接過她手裡的酒,坐在了風孽雲身側。
她與他隔的那樣近,近到不遇可以聞見風孽雲身上可能在亭雲先生的院中沾染到的淺淺的明月盞香味,於是,他的心中又開始癢癢的了,尤其,她還望着他,不遇喉結動了動,許是受了風孽雲的目光蠱惑,已戒酒多年的他,情不自禁的提起手中酒罈,仰頭喝了起來,只是片刻,壇中的酒已經少了一半。
亭雲先生的酒,真是好酒,好到連他都有些醉了。 шωш★ttκá n★C O
不遇還要再飲,卻只感覺握着酒罈的那隻手一沉,擡眼時,就見風孽雲微微直起身,向他那邊探過身,手握着他的衣袖,把他的手連同酒扯過到她的脣邊,就着他的手,然後仰頭將他剩下的酒全都倒向口中,不住的吞嚥着。
不遇的喉結又動了動。
這姑娘,是看他拿着她的酒不放,所以有些急了。
喝了片刻,許是覺得這樣喝有些不盡興,扯着她衣袖的兩隻手抱住酒罈子,把它從不遇手中搶了過來,自己拿着酒罈喝了起來。
她的氣息離他遠了一些,不遇的腦子稍稍能轉了,然後他後知後覺的感覺到風孽雲不開心。
――只有這樣不開心的人,纔會笑着把自己往醉裡灌,可眉心的結卻總也解不開。
不遇稍稍扶住了孽雲手中的酒罈,讓酒罈雖然搭在她的脣邊微微傾斜着,酒液也流不到她的口中,風孽雲眼神微微擡了擡,腦子已經有些轉不開,可卻明白讓她喝不到酒的禍首就是眼前長得好看的不遇,於是,她望向不遇,眼神亮晶晶的,感覺不遇攔着她的酒罈的手有些鬆動,便趕緊趁着不遇不注意,把手中的酒罈子用雙手抱起來,藏到懷中,還細心的用自己的衣袖蓋了蓋,唯恐不遇看見,然後搶了她的酒。
還會使用美人計吶。
不遇忍俊不禁,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一隻藏食的小老鼠。
“孽雲,你不開心嗎?”不遇頭湊到她的眼前,望着她的眼睛,語氣帶着些許蠱惑。
“纔沒有,我怎會不開心?”風孽雲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笑着開口,可她就連抽了衣袖後,滾到地上的罈子中的酒灑了一地都沒有看見。
“不遇,可曾看見那處,”風孽雲指着北方的星空給他看,不遇順着她的手指遙遙望去,然後明白,那是人間,“在那裡埋着我的父親,而我曾在他的墳前立誓,讓風淄衣所護所愛,皆爲他陪葬,我已經拿走了風淄衣大半的珍視的東西,怎麼會不開心呢。”
不遇微微皺了眉。
風孽雲說她開心,可是,說這話時,她的表情卻快要哭了。還沒有等不遇再說什麼,風孽雲打了一個哈欠,口中不住的嘟囔着要回家睡覺,然後,尋了不腐城的方向便往回走。
不遇緊跟在她的身後,走的慢慢的,就唯恐風孽雲摔倒。
不遇看着孽雲歪歪斜斜的步子,他探手到半空中,遲疑了許久,最終半攬着她讓她轉過身來,攔住她的步子,然後把她抱了起來。
風孽雲喝醉了後神志不清醒,她望了一眼不遇,似是感覺到不遇身上清甜的桃花的氣息,感覺有些熟悉,然後便把臉埋在他的懷中,沉沉的睡過去。
她看他時,眸中有着分辨不出年歲的風情,媚眼如絲,眼波撩人。
……讓人無力抵抗,想溺斃在那動人的眼波里。
突然的,不遇就對伴她長大的故庭燎就有了難言的嫉妒。
他懷中,孽雲又動了動,呼吸清淺。
“你真是……你真是對我放心。”不遇啞聲道,聲音低沉。
不遇走遠,那處山坡上傳出細細的空間波動,再看時,黑暗中已多了四個比黑暗更深的人的輪廓。
故庭燎目光沉沉的望着不遇與風孽雲離開的方向,臉上是不與他年齡相符的沉穩,可望了片刻,故庭燎卻笑了起來。
他踢了踢散落在地上空空的酒罈,然後看見某處草叢中風孽雲留下的一罈酒,然後席地而坐,又笑了起來,“笨蛋風孽雲,讓我去給你跑腿,自己倒好,在這兒跟美男喝酒,不過還算有點良心,給我剩了一罈。”說着他對立在身邊那三個人道:“來都來了,陪我喝一杯。”
易司冥搞不懂他家老大的情緒,因此有些猶豫,書生祭卻笑了一下,坐了下來,公子葉千帆嘆了口氣,也坐了下來,卻不禁擡眉望向不遇與風孽雲離開的方向。
無論如何,他家老大是不會喜歡上風孽雲的,甚至這千萬年來,都不會喜歡任何一個人的,他們又操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