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紀小,或許不知道一個人在這世上求生,會有多困難。睿王府都不肯叫你回去,寧家小門小戶,更是容不下你。林家如今願意對你伸出援手,你當心懷感念,感激不盡纔是。如今這般,對你沒有什麼好處!”林老夫人在馬車內說道。
這是來施捨她的麼?
寧春草垂眸冷笑,蘇姨娘用自己後半生的自由自在,換取她的平安出宮,可不是爲了來叫她低眉順眼,受人施捨的。
她更是不屑過那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她早在寧家就已經受夠了!
“多謝您的好意!”寧春草說完,繞過馬車,轉身就走。
“你站住!”馬車內的小姑娘氣的大叫,“祖母還沒叫你走呢!你也太沒禮貌了吧!”
寧春草回頭看她,“那是你的祖母,又不是我的,我憑什麼站在這裡,無端受你們奚落?”
“這也叫奚落?你真是不知人間冷暖啊,我們是要接你回家,給你好吃好喝,給你個地方住!這就叫奚落了?那你日後要受的奚落還多着呢!你可別哭鼻子呀!”小姑娘鼻孔朝上的哼道,“真是不知好歹!”
“一處碰壁,還不死心,睿王府你都回不去了,還以爲自己能去哪兒?”林家老夫人也忍不住掀開了車窗簾子。
寧春草本想回頭看一看林老婦人相貌如何,會不會同蘇姨娘也有幾分相似呢?
可還沒等她定睛細看,身邊卻有一輛金碧輝煌的華麗馬車,停了下來。
倘若說林家的馬車是低調內斂的話,那這輛馬車,可就是將高調奢華演繹到極致了。金漆的車廂,華蓋車頂,四方車沿上垂着流光溢彩的珍珠瑪瑙,陽光照耀之下,直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就連馬車門簾子處,都是垂了硃紅的麝珠,單這一個門簾子,就已經價值千金。
更不消說馬車廂壁上鑲嵌的朱玉寶石了,整個一個財神駕到。
這奢華的馬車,車架更是寬大,相互映襯之下,林家原本的低調,就顯得十分寒酸小家子氣了。
林家那小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奢華的大馬車在寧春草身邊停下,小姑娘家的,都喜歡漂亮的東西,那馬車太過張揚炫目,她看了看自家的馬車,不由就有些自慚形穢,“祖母你瞧,睿王府的馬車真是高貴大氣呢!”
林家老夫人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那馬車必然不是睿王府的馬車。
睿王府若將錢財如此露白在外頭,早就被御史彈劾的爬不起來了。越是身在朝廷之中,就越要低調。
且那馬車上,也沒有掛着睿王府的徽記呀。
寧春草不認得這馬車,卻是認得這馬車上疾奔下來的丫鬟。
“娘子,娘子您可算回來了,再見不到您,婢子就要急瘋了!”綠蕪下了車,奔到寧春草跟前,腿一彎就要跪下行大禮。
寧春草連忙上前一步,伸手攔住她,“我這不是好好的麼?急什麼?”
“閣主已經爲您備好了接風洗塵的宴席,您且回去梳洗一番,準備赴宴吧?”綠蕪躬身請寧春草上那駕華麗寬敞的馬車。
林家的小姑娘這會兒完全進入呆滯的狀態,一臉懵狀。
這是那個需要他們林家接濟施捨的商戶庶女麼?這是小門小戶被人拒之門外無處落腳的小娘子麼?這麼寬大漂亮的馬車都是她的呢!
“這車……”寧春草看着這般耀眼騷包的馬車,也是驚了一驚。
綠蕪掩口而笑,“閣主聽小丫頭們說,女子都喜歡亮閃閃的東西,所以專門叫人打製了這輛馬車,說等有機會送給娘子,不曾想馬車剛打製好,娘子就被請進了宮中。聽聞今日娘子出宮,閣主專門叫婢子用這輛馬車來接娘子,也好叫娘子看看喜不喜歡?”
寧春草低頭輕笑,“若是琉璃做的車頂車窗就更好了。”
這話叫林家那小姑娘一聽,就不由咂舌,“她還真敢說!”
眼見寧春草被綠蕪攙扶着,上了那奢華的大馬車。
林家老夫人放下車窗簾子,面色不甚好看的嘆了口氣,“倒是,小看了她。”
林家小姑娘撅着嘴,一臉的悶悶不樂,“她究竟是什麼人啊?母親說,她只是商戶人家的庶女,低賤的很,不過是因爲容貌肖似姑母,所以才……”
“住口。”林家老夫人不知被哪句話觸怒,忽而板着臉呵斥自己的孫女。
林家小姑娘無防備,被祖母這麼一罵,鼻子一酸,眼圈就翻了紅,“祖母……”
林老夫人擡眼看着這小姑娘的五官容貌,同自己,同林老爺子,丁點兒相似的地方都沒有啊……倒是那寧春草,還有幾分像自己呢……畢竟是自己嫡親的外孫女……
“她不至於真的流落在街頭,那就不用咱們操心了!走吧!”林老夫人負氣說道。
車伕駕了一聲,驅走馬車。
林家小姑娘撇撇嘴,低聲咕噥道:“母親不是說,請她到林家,還有用處的麼?”
“閨中女兒家,閒事少管!”林老夫人闔目仰躺在車廂壁上,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
林家小姑娘趕緊抿嘴,再不敢開口。
寧春草被接到當初姜伯毅送給她的兩進的小院兒裡。
這院子環境甚好,落了雪之後,路上都被掃的很乾淨,今日爲了迎她回來,還專門鋪了硃紅的毯子,路旁是一株株盛開的各色梅花,暗香盈袖,叫人心情都在這冷香之中,沉靜下來。
踩在柔軟的硃紅地毯上,繡着幽幽香氣,看着乾淨的積雪。寧春草因爲分離和被拒之門外而來的感傷,似乎都被沖淡了。
這世上,還是有人在關切她,在體貼她,在守護着她的。想到這兒,她忽覺周身都溫暖了許多。
“閣主還沒回來,娘子要不要先去沐浴,好去一去晦氣?”綠蕪笑嘻嘻的問道。
“怎麼叫晦氣?”寧春草看她,“感覺好似我不是入宮了,而是入獄了呢?”
“這有什麼區別麼?都是不的自由的地方!”綠蕪炸了眨眼。
寧春草失笑,“你說的還真對,只是這話你也敢說?”
綠蕪噓了一聲,“這裡有沒有旁人,婢子也只敢在娘子面前說。”
寧春草嘆了口氣,“沐浴吧,我是逃出了牢籠,卻有人要爲了我,一輩子都住在牢籠裡了。”
綠蕪對於這件事,不知知道多少,見主子臉上似有沉重不快,不敢多說,連忙去吩咐人備水,備衣服,花瓣,薰香等。
寧春草洗去周身的疲憊,也洗去了些許心頭的不快。換上新衣的她,精神似乎都好了很多。
既然已經答應了蘇姨娘,她一個人,今後也會過得很好,那總是回頭望後看,並沒有益處,不若向前看,往前走。
事情已經這樣了,難道還能更糟麼?
姜伯毅趕來小院兒的時候,恰是晚飯時候。
廚房果然準備了極爲豐盛的宴席,各種菜式流水一般端上來,又流水一般撤下,換新的菜式來。
可享受這般盛宴的,卻只有她和姜伯毅兩人。兩個人又都是食不言的人,席上便有些冷清了。
正當宴席已到尾聲,廚房開始一溜兒水的端上各種甜點羹湯的時候。
院子外頭卻突然鈴聲大作。
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的靠近院中,靠近寧春草和姜伯毅正在用飯的屋子。
廳堂的門是大開的,外頭雖然白雪皚皚,但屋裡燒了地龍,並不覺得冷。
這會兒古怪的鈴聲傳來之時,卻好似聲音裡都裹着積雪寒風,叫人毛骨悚然。
“是巫女!”姜伯毅大喝一聲,廊外隨從立時拔劍護在門口。
寧春草也嚇了一跳,擡手扔了筷子,一躍而起,“我的鈴鐺呢?”
綠蕪捂住耳朵,向臥房處狂奔,“婢子帶出來了……”
只是她的臉色已經迅速變差,腳步也變得蹣跚艱難。
寧春草側臉看向姜伯毅,姜伯毅面色堅毅,身如磐石,好似在鈴聲中巋然不動。可寧春草卻發現他握緊的手,泛白的指節。
“姜大哥堅持一下!”她說完,就朝着綠蕪離開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