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着自己身上的黴味兒,淳歌不禁皺眉,大半個上午連口水都沒喝,反而還染了一身的味兒,這使原本想要直接去刑部的淳歌,不得不回家準備換身衣服。
“呦”慕容正好回家,自門口就碰見剛回來的淳歌,想要上前打個招呼,誰知隔了老遠就聞到淳歌身上的腐朽味兒,不由得說道:“我的老天啊,你是從哪兒回來了,這一身的味兒,鬼都被你薰活了。”
慕容一隻手捏着鼻子,腳步緩緩靠近,另一隻手拎起淳歌的衣袖,臉上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全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淳歌果斷地拍掉了慕容那知嫌棄的手,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說道:“去去,沒空理你。”說罷,淳歌便疾步走了,雖然他的動作和往常差別不大,但今日更像是逃跑一樣。
淳歌走了,慕容捏鼻子的手也放下了,可是爲什麼空氣中還是有那一股的味兒,慕容猛地聞了聞自己碰過淳歌的手,還有靠近淳歌的衣服,頓時一拍腦門兒,哀嚎道:“我的親孃嘞,什麼味兒啊,朱叔,朱叔,快快,我要沐浴,我要沐浴。”
煙霧繚繞的房間,有一陣白氣兒從窗門的細縫裡流出,可見這放裡頭的熱水的量是有多足。身處熱水之中的淳歌,強忍着周身的燙意,將自己想成了一個冰塊,儘量說服自己這熱水的溫度不燙。可是事實勝於雄辯,即便淳歌再怎麼自我催眠,那水還是將他泡成了一個大紅人。這時他真真是有一種自作孽的感受。想他一到大廳就找到了朱叔,朱叔一見淳歌,二話沒說就知道了淳歌的意思,淡定得將能燙熟雞蛋的沸水,拎了一桶進來,然後就沒有冷水了。
約是一刻鐘以後,淳歌桶中的水都涼了,淳歌湊到自己身上聞了聞。仍舊有着那股味兒,他是不敢再洗了,瞧着自己渾身的火紅火紅的膚色,再用熱水燙一次,只怕他就得趴着出去了。穿上衣服的淳歌尋思了老半天終於想到了一個折中的法子,他在桌格里找了瓶跌打藥酒,當成是胭脂水粉一樣往手上抹了一大把。就當他手傷着了,總比渾身臭味兒出去的好。
淳歌捯飭了老長時間終於開門了,慕容也是洗了個澡,等在淳歌門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連着打了四五的噴嚏,淚眼婆娑地問道:“你這又是什麼味呢?”
“受不了就別聞。”淳歌推開慕容,自顧自地朝着大門走去。
慕容實在是對淳歌那跌打藥酒的味兒過敏,只得高聲喊道:“那淳歌。曾沉說他在翰林院等你去救他啊,你可得快點,否則他可要餓死了。”
曾沉已經有三四天沒有去翰林院,若是再不去可就是怠慢工作了,沒辦法曾沉在今天的朝會後便老老實實地去了,用一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樣子,要慕容夜務必讓淳歌早點解決翰林院前頭的那些人。
淳歌朝着背後揮了揮手就算是知道了,很快淳歌便獨自離開了官家,走到一個巷子口拐彎時,一隻手忽然將淳歌拉到一旁。隨後而來的便是一個略帶着風塵,冰冷又有點溫暖的懷抱。
“想我了嗎。”低沉的男聲在淳歌的耳畔響起。
“想。”淳歌自然是感受得出這個懷抱的主人是誰,那便是離京辦事的蘇佑啓,他就像是撒嬌一樣地蹭了蹭蘇佑啓的懷裡的衣服,然後安穩的靠在蘇佑啓的懷裡。
當初淳歌蒙難一直都是蘇佑啓不離不棄,之後更是對淳歌關懷備至,若說淳歌不感動那是假的,那會兒正是淳歌失去樂山的艱難時期。蘇佑啓體貼入微的照顧,令他們倆的感情更上一層樓。
蘇佑啓一到京城便馬上到淳歌的家門口,他想着即便見不着淳歌,能和淳歌走近一些也是好的。未曾想緣分十足的他們,一個照面就碰見了,可說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人間無數。蘇佑啓本是很享受地擁着淳歌,可是忽然間一種奇怪的味道傳到了他的鼻尖,身爲練武之人的他自是第一時間地判斷出了這是什麼味兒。
“你手傷着了?”說着蘇佑啓很緊張的上下打量淳歌,就像紅外線掃描一樣,看得淳歌是頭皮發麻。
沒法子淳歌只得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到府衙大牢的事兒說了一遍,蘇佑啓聽完後是一直就沒合上嘴,尤其是在淳歌說道,用跌打藥酒充當香粉的事兒,他真覺得,這世上的女子也就淳歌一人會用藥酒來掩蓋味道吧。
“你。”蘇佑啓拍了拍淳歌的小腦袋,說道:“這些日子阿奴有事兒,我也有事兒,你一人行動可要當心點。”
淳歌這個號稱厚臉的人,刷的一下小臉紅到了耳根子,支支吾吾地應了一句,嗯。
都是戀愛中的男女都是瘋狂的沒有理智的,原是愛本就是件瘋狂的事兒,無論是軍功赫赫的定山王還是聞名遐邇的官淳歌,都是陷入情網中的一員罷了。幾句言語,片刻的相遇,足以抵得上三個月的分離,蘇佑啓急着給蘇見豫覆命只是囑咐了幾句便走了,淳歌接着往刑部的大牢走去。
這一次淳歌可學聰明瞭,他先找到了刑部負責秋闈案的官員,並且以欽差的身份提審了那位在牢中的解元,其實也算不上提審,不過就是見那解元一面。
當那位在牢中多時的解元到達的時候,淳歌已經喝上熱乎乎的茶了,淳歌並沒有讓刑部的人一同再旁,而是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個房間裡。
“解元公,先坐吧。”淳歌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椅,笑着說道。
那解元現在最反感就是解元兩個字了,這個玩意兒害得他平白遭了一場橫禍,只是不知爲何,這兩個字眼從淳歌嘴裡說出來卻沒有那樣的刺耳了。
“在下官淳歌。”淳歌將一盞新茶輕放到那解元手旁。
“我認得你。”官淳歌這三個字在考生的眼中就等同於考神,所有的考生人手備一份淳歌的簡易畫像,在考試之前都會默唸着官淳歌保佑我之類的話,身爲解元的他自然是認識淳歌的。
“那便好。”淳歌淡然一笑,說道:“官某知道解元公這一次是冤枉的,但是斗膽問一句,解元公考前可有看過什麼文章與秋闈的試題相似。”
淳歌問的這些文章在科舉界有個獨特的名字,叫做科舉三百篇,當然這是一個化名,這些書的內容大抵都是些科舉不中的士子編纂的,用來押題騙騙那些第一次考科舉的小菜鳥。可是近幾年還是出現了較多的押題很準,文章老練的書籍,這些書籍都是私人買賣不在市面上流通。
“不瞞大人,我也是偶然間看到了一篇較好的文章,通過多方手段纔在同窗那兒買了一本《考籍》,只是沒想到那書上的內容當真考到了,可我發誓我沒有舞弊。”那解元急得都豎起手指發誓了。
“我知道你沒有舞弊,不過是贊同那《考籍》上的觀點,用自己的方式闡述罷了。”事情果然就像淳歌先前所想的那樣,難怪這一科出來的文章都是大同小異,原來大家抄的範本是同一本啊。
“大人明見”那解元許是有些尷尬了,任誰都不願意被人赤裸裸地點明自己的成名作有抄襲的成分吧。
“那《考籍》是何人所寫?”淳歌倒是想見見到底是何方神聖,一本《考籍》能讓人包攬秋闈前十。
“不知道”那解元倒也害羞,這東西是他從別人手裡買的,至於作者他就不清楚了。
“好吧,解元公,此刻起你便可以回去了。”淳歌已經瞭解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了,至於這位解元他可以做主放人了。
“真的?”那解元簡直不敢相信了,幸福來得這麼快,連陸卿士都沒法子救他,這個官淳歌才見了他一面,就能放他出去了。
“官某何須騙你呢。”淳歌抖了抖袖子,起身走向門外,離開時他的餘光瞥到了解元的呆愣,故意出聲說道:“回去告訴你後頭的人,我官淳歌不惹人,所以人最好也別來惹我。”說罷淳歌便扔下解元自己走了。
淳歌早就知道這個解元的底細,他是陸卿士手下一員猛將的兒子,這人可謂是陸派想要培養的年輕一輩,淳歌讓這人帶話,倒不是他怕了陸卿士,只是他不想自己這麼快攪進林陸兩派的爭鬥,他還預備着多看會兒大戲呢。
等待淳歌從刑部出來,這天已然大黑,空着肚子的淳歌本着絕不虧待自己的原則,找了家酒家,買了份燒雞,還捎帶着一斤牛肉,外加兩瓶好酒,邁着小步子,往今天的最後一站翰林院走去。
就像曾沉做害怕的一樣,整個翰林院的大門小門前頭站滿了這屆秋闈的考生,照理說取消秋闈成績是人家禮部的主意,那些考生爲何會找翰林院呢。這就不得不說到剛纔的那位解元了,正是解元一落難才使這一屆秋闈遭到了徹查,最後被判定無效。而讓解元倒黴的不是別人,就是翰林院的衆位學士,因爲解元是在翰林學士高強度的考覈下落馬的,從本質上來說,這些舉子不找翰林院的麻煩,還能找誰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