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熱鬧的夜晚,翰林院的門口擺滿了小攤販的貨品,燒餅,混沌比比皆是,一些舉子坐在翰林院門口,迎面而來的是入夜的冷風,雖是秋季,但也有了初冬的苗頭。而與舉子他們相反的則是翰林院的那些學士,他們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數十人被困在裡頭不得出來,壓根就沒有伙食,因此他們只能聞着外頭的飯香,忍着呱呱叫的肚子。當然也有人試過大大方方的走出去,的確那人闖過了外頭的人山人海,不過是橫着被人擡出去的,學士們見了先例,自然不願意東施效顰了。
秋闈的舉子在翰林院前頭‘蹲點’少說也有半個月了,來來往往的人都是認識的,但是忽然間出現了一個手提酒菜,年紀尚輕且相貌堂堂的男子,着實引人注意。於是乎就有幾個像是老大般的男子,將信將疑地靠近淳歌。
“這人眼熟。”男子盯着淳歌看了老半天,終於吐出一句沒啥用的話。
他身旁另一個身着華貴的男子,則是若有所思地從懷裡掏出了張圖,一會兒看看圖,一會兒看看淳歌。見身邊的人都將圖拿了出來,原先的男子自是不甘示弱,在他身上同樣的地方也掏出了張圖,這倆人就開始了旁若無人的對比。
“你是官淳歌嗎。”那倆男子皆是指着自己手上的圖,異口同聲問道。
淳歌差點沒被自己口水給噎死,合計着他倆磨磨唧唧半天,看的就是他的肖像畫。他怎麼不知道自己的丹青賣得這麼的好,敢情他將來要是缺錢花,只用自己給自己畫幾張像,輕而易舉有口飯吃啊。但是淳歌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神情,只是仔細的看了看那倆人手上的畫,明明畫的是一個人,怎麼就不一樣了呢。
淳歌左手邊男子手中的畫,裡頭的淳歌脂粉氣兒也太重了些吧。若是淳歌不知道這張畫裡的是自己,鐵定以爲是哪個勾欄間的小倌,看得淳歌是直打哆嗦,但是平心而論,這張畫還是和淳歌有三分相像的。
若是先前那幅畫是將淳歌娘娘腔化,那淳歌右手邊這幅畫就直接將淳歌塑造成了一個五大三粗的東北老爺們,最爲搞笑的是這畫上的淳歌還有一把絡腮鬍子。就差往臉上添條刀疤了。只不過,這畫上的眼睛還是與淳歌有九成相似的。
淳歌實在是不忍直視了,他聽說自打他成了六首狀元后,那釁舉考生就拿他當考神,人手一幅他的丹青,他原以爲那些丹青的畫工再差,總不能把他畫脫像了吧。可如今看來,那些個畫師不僅沒給他畫脫像,反而是直接給他畫破相了。
“在下確是官淳歌。”淳歌將視線移開了那兩幅畫,心想光是兩個人畫中的‘他’都已經是千奇百怪了,有蘇考生數萬,那他該是哪種面目全非啊。
“官淳歌。”淳歌的聲音極輕,但不知爲何還是被人聽見了,於是乎就一個接着另一個的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瞬間,所有堵在翰林院門口的舉子一股腦衝到了淳歌身邊,你擠我我擠你將淳歌圍了個水泄不通。各個是目光炯炯,淳歌相信,若是他現在拿着招牌,估摸着就直接能在這邊開起小店了,店名就叫大賣活人官淳歌。
這邊的淳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邊門縫裡的翰林學士們一眼就看到了這個逃跑的好機會,有幾位較爲年輕的人,弓着身子。躡手躡腳地溜出了門。眼尖的淳歌即便被包圍在衆人之中,但仍舊是看到了那幾個藉機逃走的人,向來都是他那別人當擋箭牌,何時他成了人家的擋箭牌了。
“衆位冷靜。冷靜。”淳歌故意裝得驚慌失措,一個勁兒朝着後方退去,終於有幾個人被一大羣后退的人給撞上了。
可憐的翰林學士啊,還沒來得及換下朝服就被人當場抓包,眼瞅着自己等了半個月的翰林學士就在眼前,淳歌頓時成了浮雲。同樣在門縫邊上的曾沉算是親眼見證了什麼叫靶子的逆襲,淳歌成功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了那倆個不長眼的翰林身上,完美的詮釋了禍水東引這個詞語。
退出人羣的淳歌,果斷地朝着門內的曾沉使了個眼色,要不然說曾沉能成爲淳歌的朋友,官大靶子的一個眼神,人家曾沉就屁顛屁顛地跑了出來。淳歌也不說什麼領着人,就往別處走了,絲毫不去理會翰林院門口那檔水深火熱的事兒。
“淳歌你就這麼走了?”曾沉不信淳歌是真的回家去,這麼好的一個收服人心的機會,難道淳歌要丟掉。當然這是基於曾沉萬分相信淳歌能爲翰林院解圍的基礎上。
“誰說要走了。”淳歌停在一處臺階下,騰出一隻手從腰間拿出了一塊大布,然後將手上的酒菜交給曾沉,自己把布給鋪好,在曾沉看傻了的眼神下,坐了下來。
淳歌自己把自己安頓好了,看着曾沉還傻站着,拍了拍身旁的座位,說道:“坐啊。”
曾沉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與淳歌一起坐到了不知道誰家的臺階上,他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與淳歌席地而坐,還是在一個陌生人的家門口。
“還不看看手裡的是什麼?”淳歌總覺着曾沉這傢伙是越來越呆了,年輕時的那份朝氣算是徹底在歲月的洪波中逝去了,但是曾沉卻始終是他的朋友。
曾沉這會兒纔想到自己手上還拿着東西呢,他的肚子似是遇到了什麼刺激應聲而叫,直到看到那隻分外可愛的烤雞,和一大斤的牛肉,曾沉立馬淚奔了,抖着小嘴,可憐兮兮地說道:“還是淳歌好,我都餓了一天了。”
聽着這話。淳歌不禁生出了一堆雞皮疙瘩,說道:“趕緊吃吧。”
曾沉點了點頭後,便扒下一個大雞腿,自顧自地啃了起來,事實證明人餓起來管你是翰林還是農民都不會有好的吃相,當曾沉解決掉一隻肥雞後,終於是有了喘息的機會。
“淳歌爲何要在這時離開翰林院呢。”依着曾沉來看,淳歌若是在此時出手相救。一定能賣翰林院一個大人情,相反若是此時走了便就成了落井下石,當然順便帶上他這個翰林的學士一起背棄了翰林院的衆人。
“那些舉子的情緒這麼高昂,我能做什麼,還不如讓他們冷靜一會。”淳歌可不想因爲一句話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學子淹沒在口水下。
曾沉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理兒,便也不管那些俗事,一心直撲到僅剩的牛肉上。
待曾沉心滿意足地吃飽後。淳歌才悠悠地瞧了一眼曾沉說道:“我還沒吃呢。”
曾沉最後一口酒還沒來得及嚥下,剎那間就覺得自己是犯了罪,急聲道:“我去給你買。”
“免了,該去解決翰林院的事兒了。”淳歌伸了個懶腰,動了動筋骨,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率先朝着翰林院走去。
“等等我。”曾沉一邊叫着。一邊將人家門前的臺階收拾好。
正當翰林院門前吵得一塌糊塗的時候,淳歌再度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他斂去了初見時的彬彬有禮,只是冷冷地望着所有人,有一個舉子映入淳歌冷漠的眸光中,第二個舉子沉浸在淳歌的寒意中,第三第四,第五甚至到最後,淳歌實現了用眼神秒殺別人。所有舉子一聲不吭,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弱弱地望着淳歌。
“不吵了”淳歌哂笑道:“不吵了。”
“不吵了。”舉子們低聲應道,一個個不見了方纔劍拔弩張的模樣,仿若見到了學堂中的老師傅一般。
曾沉趕到現場,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那些囂張到沒邊的舉子,破天荒地猶如乖孩子等着淳歌的訓誡。
“你們是讀書人,整天不去看書,聚在翰林院門前能讓你們金榜題名嗎?”淳歌走到了翰林院的臺階上。居高臨下,高聲說道:“這一次的秋闈之案,無論是真是假,咱們讀書人的顏面都掛不住。你們還要在這兒鬧笑話不成?”
“依大人之見,我等就活該平白地被撤了舉人,失去了春闈的機會。”一個舉子面色不善,不滿地喊道。
“你們以爲這一次的秋闈案將你們的人生都葬送了?”淳歌反問道:“你的一生,你的十年寒窗就靠着那一個區區的舉人、春闈來證明。”
“你爲什麼不將此事看成是你科舉路上的一塊墊腳石,成功路上一個殊途同歸的岔口呢?”淳歌說得誠懇,眼神中也透出了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若此時我是秋闈的舉子,禮部撤了我的舉人之位,那麼就就會寫出更好的文章,向天下人證明我的實力,讓天下人爲我不平。”淳歌說這句話的時候,露出了些許年輕人的衝勁,少了幾分如今的老成。
“而不是在這裡怨天怨地,怨禮部,怨翰林。”淳歌走下臺階,逼近離他最近的舉子,鏗鏘有力地說道。
真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能考上舉人的學子們也不是什麼傻子,自然在淳歌的言辭下領悟到了自己的錯誤,這個翰林院是什麼地方,是他們進入仕途必會經歷的一個過程,此時鬧得這般的不可開交,將來他們還有什麼臉面入翰林院爲官啊。
淳歌捕捉到了舉子們的示弱,順勢給了他們一個好的臺階,說道:“解元郎都從刑部回家了,爾等還是早胸去的好。”
舉子們不敢置信地盯着淳歌,像是想要在淳歌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似的。沒想到淳歌能將那位解元給弄出來,這是不是證明他們這一屆舉子還有希望恢復功名呢。
“你們也別看我,趕緊同翰林院的衆位大人道個歉,之後便回家去吧。”說罷淳歌也不等人家反應,瀟灑的轉身,帶着曾沉打道回府了。
衆人只覺得淳歌的身影看似瘦小卻又無比高大,腳下如風的步伐極穩,當真是一個可敬可佩的前輩。然而他們哪知淳歌是餓得發瘋,滿腦子只想回家吃東西,若是被舉子們知道,他們所敬佩的大人是個地道的吃貨,不知淳歌的形象是否會一落千丈呢。只是這些都是後話,反正一句話,歷時已久的翰林院之圍到今天總算是被淳歌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