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寂靜非但沒有使陸卿士的心得到安寧,更多卻是對利益的思考。週中正入京一事乃是機密,除了自己壓根就沒有人知道,而孫磊既然知道,爲什麼要隱瞞他,又爲什麼要在暗中做手腳呢。陸卿士也是常年混跡官場的人,他自然知道並不能聽淳歌的一面之詞,他偷偷地瞄了淳歌一眼,可淳歌卻是格外氣定神閒,甚至給陸卿士一種淡淡的震懾,當然他不能排除淳歌這是要挑撥陸派內部節奏。
“不信?”淳歌挑眉一笑,從腰間拿出了一本賬冊,他也不用遞的,直接扔給陸卿士。
陸卿士將信將疑地打開賬冊,猛地又合上,眼中射出狠辣的光,直勾勾地望着淳歌,這是他們陸派內部的賬冊,非核心人員根本就不可能接觸。淳歌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你”陸卿士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原以爲淳歌不過是手段高明,在人脈上終歸是弱了一些,但卻萬萬想不到,淳歌只是藏得極深的大尾巴狼
。
“你不會當真以爲,官某單槍匹馬闖蕩官場吧?”淳歌不敢相信地一笑,隨即拉下臉來,冷冷說道:“未曾想陸大人也是這般的天真。”
“你是如何得到的?”陸卿士緊緊握着賬本,壓住心中的震驚問道。
“大人心中早有答案。”淳歌展顏一笑,說道:“又何必問呢?”
內賊這兩個字在陸卿士的腦海中逐漸變大,他終歸還是被自己人算計了。
“官大人真是好算計。”陸卿士像是認栽了,倒是開始誇獎起淳歌。
“算計。”淳歌指了指那本賬冊,說道:“官某可當不起,您還是好好看看你的得力手下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吧。”
聞言陸卿士急忙打開賬冊,一張一張地翻閱,越看越心驚,這每一張紙都記錄了孫磊是如何侵吞陸派的,怪不得這幾年的陸派有了擁護孫磊的聲音,虧他還堅信孫磊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想不到這個他一手提拔的下屬,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竟是打着這個算盤。
“大人所看重的是周大人,可孫大人似乎不想就此屈於人下啊。”淳歌再度飲茶,不鹹不淡的笑着,眼中一片冰涼。
的確淳歌所說的正是陸卿士最爲忌憚的,他能容忍孫磊不斷坐大的條件便是週中正,孫磊也是知道的,陸卿士將週中正視爲陸派未來的希望,孫磊也曾明確表示過會好好輔佐週中正的。
“官大人離間的功夫。可真真是極好的。”陸卿士強壓下對孫磊的不滿。當務之急先應付了淳歌纔是真。
“離間”淳歌不由得重複。冷哼道:“孫磊此人官某志在必得。”
“大人給人也好,不給也罷,官某自有辦法至他於死地,何須離間。”淳歌的手指又開始有節奏地敲打桌面。顯得有些悠然自得。
“你”陸卿士被淳歌氣着,他相信淳歌有這個本事除去孫磊。
“換句話說,孫磊與週中正,大人如何選擇?”淳歌再一次拋出一個問題,這簡直就是問人家親孃,養子和親生兒子選哪個。
“你敢?”週中正是陸卿士培養了將近十年的人才,陸卿士所有的理念,本事盡數傳給了週中正,陸派中誰都能出事兒。唯獨週中正不能有事。
“你瞧我敢不敢啊。”淳歌將陸卿士的茶杯狠狠地放到陸卿士桌前。
陸卿士心頭一顫,這種氣勢比及林相也相差無幾,這淳歌果然藏着一手,力不從心之感油然而生,想來孫磊是保不住了。與其和淳歌魚死網破倒不如。讓孫磊爲陸派做最後一件事吧。
“我只要孫磊。”淳歌逼近陸卿士,堅定說道。
一聲嘆息從陸卿士無可奈何的口中傳出,他再也提不起精神與淳歌相鬥,他,鬥不過淳歌了
。
“好。”陸卿士應得無力,合上了眼,似是經歷了一場大戰。
目的達到,淳歌也不再多留,躬身作揖噙着笑意便離開了,只留下陸卿士癱倒在桌上,愣愣地望着淳歌離去的方向。
“公子。”阿奴扶着淳歌上馬車,自己也跟着進了馬車。
車伕牽着馬,馬車慢行在街上,嘈雜的人聲淹沒了車內的聲音。
“公子笑了。”阿奴瞅見了淳歌嘴角還未散去的那抹笑意,木訥的臉也隨之有了表情。
“掌權天下的陸卿士竟也有被逼得自斷一臂的一天,哈哈。”淳歌的笑沒有了人前的溫文爾雅,是涼,透着骨,徹着寒的涼。
阿奴不曾說話,顯然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淳歌這幅模樣,每當淳歌陷入癲狂時都是這樣的冷心冷情,一如當年季乾死的時候。
“我打下的東南,他算個什麼東西,竟也想分上一杯羹,笑話。”淳歌的思緒回到了幾年前,陸卿士‘笑顏如花’的招攬他進入陸派,並且通過他與官二伯商量平分東南,那會兒淳歌笑得燦爛,之後便答應了。
“東南陸家在半月之前便已是強弩之末了。”阿奴在東南的統衛老早就將消息傳了過來,只是淳歌早有命令封鎖京城與東南之間的消息,陸卿士這纔不知道東南陸家之事。
淳歌冰冷的眸子閃過一絲溫暖,他並沒有向東南的陸家動手,唯一有這個能力的便是林洎,這個男人總是在淳歌的背後默默付出,所做之事總能與淳歌的計劃不謀而合,淳歌是真的慶幸,他倆是朋友而不是對手。
“此事繼續瞞着。”秋葉樓傳來消息,陸家的老太爺去了,這位老太爺足足有八十高齡,是陸卿士的老爹,依照有蘇慣例家中長輩喪,晚輩必要守喪三年,這對陸派可是一個強有力的打擊啊,非是必要淳歌可捨不得利用這個消息。
“是。”阿奴點頭應道。
“陸派內鬥,想來一定是場精彩之戲,我可得回家坐着好生等等?”淳歌絲毫不顧手上的傷口,左手一直抓着身旁的靠手,微微顫抖的手。時而青筋直冒,時而放鬆如常。
三日後,孫磊當朝二品大官,以圖謀不軌,買兇殺人之罪撤去官職,打入刑部大牢。孫磊所屬的陸派,當天便聲明,孫磊與東南與陸派再無關係。朝中大臣再一次看到了陸卿士的無情,大有靠近林派之意。樹倒猢猻散,陸派的老二忽然就進了牢房。陸派的大當家又稱病不出。陸派的一蹶不振便像衆人所預料的一樣。正所謂亂世出英雄。陸派混亂的局面不到三天便被一個人所終結,那人便是陸卿士的關門弟子,陸派內定的下一任接班人週中正。
這位周老兄的出現,委實有點及時雨的風範。不僅凝聚了人心,還順利抵擋住了一次林派的暗算,這使週中正在陸派中的地位直線提升。但衆人都心知肚明,這位陸卿士地得意門生可是踩着陸派前老二的肩膀上位的,即便是功勞再大,大多數人也是頗有微言的
。
但週中正不愧是陸卿士萬里挑一看中的人才,不過是十餘天,週中正在陸派的威嚴便與陸卿士齊驅,也不知這廝用了什麼招數招攬人心的 。本該是一盤散沙的陸派,硬生生被這個四品官員結成了一股繩。
這將近半月的時間裡,淳歌還當真在家中養起了傷,好吃好喝地待着,閒了看看書。與林洎說說話,與元寶嬉笑一番,諸多的事情中唯獨少了對陸派的行動。這可急壞了慕容曾沉兩人,他倆眼睜睜地看着陸派重整旗鼓,陸卿士每日笑眯眯的見人,完全忘記了陸派剛剛折損的孫磊,真是氣人。
“你還在這兒看書。”慕容上前一把奪過淳歌蓋在臉上的書籍,本想狠狠揍淳歌一頓的,但卻顧念着淳歌的傷口,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嘆氣。
“皇上要給週中正升官,由從四品轉正。”曾沉身在翰林院,本就是幫着天子撰寫詔書的人員,自然是先一步得知這種隱蔽的消息。
淳歌翻了個身,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繼續眯着眼,不徐不緩地說了句:“撐死了也不過是四品官,怕什麼。”
“怕什麼。”慕容扔下從淳歌那兒奪來的書,說道:“官大人,容我提醒你,你也不過是個從三品官員,比那四品大不了多少。”
“那又何妨。”淳歌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似是極爲不滿意自己被吵醒。
“週中正如今是陸派當家,你與他的官位相差無幾,你又如何能除去他,扳倒陸派。”曾沉搖着腦袋,他們在這說破天,淳歌卻始終一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模樣,真真的同人不同命啊。
“我何曾說,我要扳倒陸派了?”淳歌幾乎是被嚇醒的。
“沒有孫磊,沒有陸卿士,只有一個週中正,這麼好的時機,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到?”慕容可不信,淳歌這小子,向來對送上門的東西來者不拒,如今形勢大好,他會幹看着。
“看到了。”淳歌攤了攤手,順勢拿起一塊糕點。
“你別告訴我,陸卿士棄了個孫磊,你就既往不咎了。”慕容像是不認識淳歌一般,跳出了老遠的距離。
淳歌沒好氣地瞪了慕容一眼似是在說,‘我像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嗎。
“殺雞焉用牛刀。”淳歌喝了口水,將口中的糕點全都嚥了下去。
“你要借刀殺人。”聽到殺這個字慕容可就來勁兒了,挑動着眉毛,‘猥瑣’說道。
淳歌順手拎起一本書朝着慕容砸去,眼中卻是真摯地向曾沉詢問:“你說正二品對上正四品,誰會勝出呢。”
曾沉可不是個笨蛋,這幾年他越發有成爲大官的潛質了,一個眨眼,一個名字便脫口而出:
“孫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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