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準似乎將林洎所有的力量給奪走,他好不容易強撐起的身子,瞬間就倒在了榻上,他狠狠地望着林相,這個露出本性無情的父親。
林相向來疼愛林洎,多少年來更是捨不得說一句重話,唯獨扇了林洎一巴掌的時候,便是數十年前那一樁林家秘事,從那以後,林相便將林洎放在心尖兒上疼着,只是卻一直不能挽回林洎對林相的父子之情。
“還不去扶着你家公子。”林相瞪了林木一眼,惡狠狠地說道。他早就傳下指令不許府中之人多說關於淳歌的事兒,想不到林木還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韙,將消息傳給了林洎。
林木只覺着林相那一眼充滿殺氣,自是不敢耽擱,連滾帶爬到了林洎的牀前,哪知林洎推開了他的手,自己下了牀。
林洎已經病了足足半月,連淳歌給的藥都治不了,整個林府正處於緊張狀態,甚至有謠言說是林洎就要英年早逝了,原因只是因爲林洎隔三差五地嘔血,人消瘦的程度十分厲害。所以說林洎哪裡有氣力下牀,剛一推開林木便倒在了地上。
“我若非要去呢。”林洎扒着牀沿硬是坐了起來,不過是幾個極其普通的動作,卻足以令他氣喘吁吁。
“那就休怪我對官派下手。”林相轉過身去,不去瞅着這個只剩下半條命的兒子,如今誰人敢和淳歌搭上關係啊,雖說蘇見豫對淳歌的手下留了情,但誰知君心如何,伴君如伴虎啊,他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去冒這個險。
“此言當真。”林洎漲紅的眼似是早就知道林相會以此作爲威脅。
“當真”林相如今只有個一個寶貝疙瘩,要不是爲了林洎。他哪能容忍淳歌的存在,再者說,林洎對淳歌的孽情本就是不該存在的。淳歌瘋了纔好,正好讓林洎乘着這個機會斷了那份心思。
“那這樣呢。”林洎慘淡一笑。也不知是在什麼時候拿了碎在地上的碎片握在手中,這會兒正用小碎片抵着喉間的大動脈。
林相一個轉頭,林洎過激的行爲令他吃驚,他自己兒子的性格他是知道的,林洎既然選擇這麼做,如若他不答應,只怕林洎真的會一刀解決了自己的性命。
“還不將你公子手中的碎片奪去。”林相指着林木。高聲喊道。
“是是是。”林木連連點頭,顫着手要奪下林洎脖間的碎片。
林洎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拂開了林木,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步步逼近林相,摁在脖間的碎片刺入皮肉溢出絲絲血跡,低聲道:“你今日救了我,明日呢,後日呢。我要死,誰擋着住。”
“你”林相不由得退了一步,林洎眼中的決心,讓林相絲毫不懷疑林洎爲了見到淳歌會不擇手段。
“爹”突然,林洎棄了碎片跪倒在林相跟前。噙着淚扣頭說道:“您就讓我去見淳歌吧。”
林相震驚了,林洎已經有許多年沒開口叫上一句爹,今日卻爲了淳歌跪下,以最卑微的樣子乞求,他忍不住嘆道:“他官淳歌何德何能,竟值得你這般低聲下氣。”
“他是我的命啊。”林洎身子一仰,一口鮮血便撒在林相的褲腳上,至於林洎終於是穩穩地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似是行將就木一樣。
“快叫大夫。”林相趕緊扶着兒子躺回牀上,守在牀邊一步也不敢離開。
好在林洎的大夫一直都待在林府,不一會兒便到了,只是瞧着那大夫的模樣,委實不是很好,末了只雲裡霧裡說了一句什麼心病還需心藥醫之類的話,便去煎藥了。
林相自是知道林洎的心病在哪兒,就連當年孤立無援之時他都不曾這般煩惱,真不知拿這個兒子怎麼辦。
喝過藥的林洎,很快就醒了,他依舊哀求着出府,嘴上依舊只有淳歌一個人。
“你去吧”林相屈服了,並不是爲了成全林洎而是爲了他這個兒子的命,只是他真的不明白,林洎一個有蘇天才型人物,要怎樣的美人沒有,怎麼就偏偏染上了斷袖之癖,戀上了淳歌。
“情不知所起才一往情深,我想我戀他早已成了習慣,割捨他,就像是將心給摘出來,我會死的,一定會死的。”淳歌這些肉麻的話說得格外平淡,他第一次與林相這樣開誠佈公地談,不爲了別人,就爲了林相的理解,只期望林相看在他的份上不去動官派,不讓淳歌憂心。
“你放心地去吧,我不會做什麼。”說罷林相長嘆了一口便出了門。
“公子,明日便去東南嗎?”林木早就收拾好東西,雖然林洎的身體狀況不能趕路,但他知道林洎是不會等的。
“不,明日先去早朝。”林洎折騰了半天,終於獲得林相的首肯,只要林相承諾,那麼官派便能相安無事,現在他需要的就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他畢竟是一品大員,貿然離京是不爲律法容許的,所以他需要蘇見豫的允許。
第二日一早,林洎便穿起了官服,林相似是早就知道林洎的打算一樣,早早便坐在馬車中等着林洎,一同上朝。待到車停在宮門口的時,所有官員都吃驚了。衆人皆知,林洎不怎麼待見林相,爲官數年不曾與林相同車過,今日倒是破天荒地一起來了。
蘇佑啓與蘇佑君大老遠便瞅見了林洎,這人的面色不好顯然仍在病中,此時上朝十有八九就是爲了淳歌吧。
看到林洎,蘇佑啓心中一陣慚愧,他與淳歌的關係這般密切,卻在淳歌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束手束腳,可林洎呢,這人卻強忍着病痛,他着實不如這個男人。
“你在怪我嗎。”蘇佑君看着自己弟弟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不由得問道。
“沒有”蘇佑啓淡淡回答。
昨日這兩兄弟也收到了淳歌得了瘋病的消息。在一片喜慶的定山王王府中,淳歌的落魄顯得這樣的可憐,蘇佑啓大婚在即。可淳歌卻從好生生的人,變成了瘋子。
“歌兒,不會有事兒吧。”蘇佑啓也接到了情報。淳歌如今的心力交瘁,他能體會。要欺騙自己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蘇佑君。
“小歌是個堅強的人。”蘇佑君這話換而言之就是淳歌沒有事兒,當然這完全是爲了安撫蘇佑啓的,他也擔心着,對淳歌的那份情愫即便他深埋心底,但還是會隱隱作痛。那個倔強的人,真的會被打倒嗎。
“我想他。”蘇佑啓捂着自己跳動的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淳歌隔開了一道銀河。他害怕了,他害怕失去,或許是他根本就不敢承認在他接旨的那日他便失去了淳歌。
“你不要做什麼傻事兒,安心等着成婚,否則便是害了淳歌。”蘇佑君握住蘇佑啓的手。這婚事被淳歌的事兒給拖後了許久,過幾日才能進行,這個檔口蘇佑啓不能出什麼紕漏,至於淳歌,他相信這人已走過千難萬險。這一個小小的坎,是難不住淳歌的。
蘇家兄弟殊不知,自己今日所謂的信任,在來日卻成了他們與淳歌之間最大的隔閡。
一個閃神,早朝已經結束了,林洎以前任禮部尚書爲由,代替蘇見豫去安撫淳歌,並且帶上了淳歌的封官聖旨。這事兒又是一個風向標,讓那些以爲淳歌成了軟柿子的人,不敢輕舉妄動。蘇見豫既然還是承認淳歌的官位,那就說明現在誰也不能落井下石,況且有林洎護航,誰會那麼不知好歹地去挑戰淳歌呢。
不論朝中人的想法,此刻的林洎已踏上了前往東南的路途,只要一想到會見到淳歌,林洎的心也不由的安定下來,七日之後,林洎帶着林木主僕二人率先到了東南。
官大伯早就得到消息,只是不知道林洎來得這麼快,只得是畢恭畢敬地將人迎進去。蘇見豫的聖旨林洎是隨身攜帶的,到了官家便要宣讀聖旨。
“朕紹膺駿命,茲有禮部左侍郎官淳歌數年兢兢業業,朕深感欣慰,特此提爲禮部尚書,官拜正三品,兼任翰林院首,謹此,官淳歌接旨。”由林洎親自宣旨,淳歌領銜跪在地上,瞧着那樣子,似乎不像是得了瘋病的人。
只是林洎的聖旨遞到了淳歌眼前,淳歌不過是擡頭望着林洎看了幾眼,便又低下頭去,似乎沒有看到林洎一樣,這倒叫林洎嚇了一跳,他猛地回想起方纔淳歌是被官大伯請出來的,與其說是請,似乎是官大伯硬生生將淳歌給拉來的,莫非淳歌真的瘋了。
“官大人魔怔了,大人請恕罪,請恕罪。”官大伯幫着淳歌接過了聖旨,連忙跪拜謝恩。
林洎看着情勢不對,讓那些下人退下後,嚴聲問道:“你是如何照看淳歌的,什麼叫魔愣了。”
“大人息怒息怒,下官,下官。”官大伯是懼怕林洎的,他爲官時曾在林洎手下做過,那份恐懼直到今日他還是不能忘懷。
“還不出去請大夫。”林洎手一揮便將官大伯等人都趕了出去,一個大廳內只剩下淳歌與林洎,官大伯他們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林洎轉頭見着淳歌依舊跪在地上,動也不曾動過,已是心疼不已,扶起淳歌坐到椅子上,又瞧見淳歌面容消瘦,兩眼通紅,臉上仍有淚痕殘留,不曾有什麼表情,就是一眨一眨地看着前方,一時間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咳咳咳咳”林洎咳嗽着坐到了淳歌的邊上,原本就虛弱的氣息更是虛弱了,他本就是靠着一股意念,如今又見着淳歌成了這模樣,心中一緊,差點又要咳血了。
突然有隻手手,輕拍着林洎的背,輕緩地爲林洎舒氣兒,林洎驟然轉頭,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