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鵬當初在牢房裡思考該如何將那些照片送出去,公之於衆,忽然身上一陣疼痛襲來,他腦海中忽然有了個主意,他要利用他身上的刑傷,向澀谷揭露北原對他動刑的這一真相,據他的觀察和判斷,高倉之所以給他治傷,而後又給他送來了乾淨的襯衣和軍服,並非是良心發現,他這樣做無非是想要掩蓋北原對他動刑這一事實真相,看來上面調查組的人一定是下達過命令,禁止對他們這些疑犯進行嚴刑逼供,那麼北原的這一違規行爲,一定會遭到澀谷的怒斥,或許將他逐出此案的調查也未可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讓北原替他們將這些照片送出去。就算不能如他所願,最低限度可以讓澀谷對北原感到不滿,北原居然把軍部調查組的命令當成耳旁風,這會讓澀谷對北原產生不信任感,增添他們之間的嫌隙。
“北原君,請你給我解釋一下,肖桑身上的這些傷是怎麼回事?”澀谷一臉怒氣地望着北原。
“是我讓打手用鞭子抽的。”北原毫不隱諱他對肖亦楠動刑了。
“你眼裡還有我們調查組嗎?難道你不知道我給你們專案組下達過命令,不允許誘供,更不允許逼供,只需記錄口供,是真是假,由我們來做判斷,你怎麼能違抗上級的命令,自行其是?”澀谷嚴厲質問北原。
“澀谷將軍,根據我的邏輯推理和現場勘察的情況,我敢斷定這個肖亦楠就是投毒案的兇犯之一。”北原振振有詞地回答道。
“你有何證據?”澀谷眼睛陰冷地盯視着北原。
“澀谷將軍,這些我在審訊記錄中都寫得明明白白,三樓洗手間那塊堵塞馬桶的毛巾,擰鬆馬桶水管連接處的螺絲,造成洗手間水流一地,這應該就是肖亦楠乾的。”
“有證據嗎?”澀谷冷冷地問道。
“我是根據邏輯推理,肖亦楠那天去過三樓,石川將軍的書房,我也問過其他人,有沒有上三樓,他們都說沒有。而且肖亦楠能徒手將一條大黑蛇砍爲兩截,說明此人手臂力量驚人,而擰鬆三樓衛生間馬桶水管的那顆螺絲的人指力驚人,所以我認爲肖亦楠就是那個主兇。”
“那麼洗手間門上的那張紙條是誰貼的?”
“是近藤大佐。這是我們根據字跡比對證實的。”
“這麼說除了肖亦楠,近藤大佐也去過三樓,那有沒有可能那些去世的和昏迷中的軍官也去過三樓呢?那些倖存的軍官或是石川府邸的人員有沒有可能他們撒謊說沒有去過三樓呢?你有什麼人證和物證證明肖亦楠用毛巾堵塞了馬桶,並擰鬆了螺絲?緊緊是因爲肖亦楠臂力驚人,將那條蛇砍爲兩段嗎?這兩者之間有必然的聯繫嗎?”澀谷追問道。
北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你的邏輯推理?邏輯推理要在有證據的基礎上才行,你靠臆想就能破案了嗎?”澀谷怒不可遏。
“可澀谷將軍,你怎麼解釋肖亦楠進入廚房後,把房門關上,在裡面的這一兩分鐘他在幹什麼?真的是在砍蛇嗎?還有,如何解釋附樓樓頂出現的那些竹林裡的泥土和草屑?還有竹林裡的大腳印?難道這些不是肖亦楠的同夥留下的證據嗎?”北原並沒有因爲澀谷的軍銜和職務都遠高於他而對長官唯唯諾諾,不敢產生質疑,相反,不懼權威,敢於頂撞是他的一貫作風。
“你知不知道石川府上在告別宴的前一兩天發生了盜竊案,管家工藤英士說禮品櫃裡一尊金佛不翼而飛了,他懷疑是那兩個中國廚師偷的,但我派人去搜查過這兩位中國廚師的房間,並沒有發現那尊金佛,他們對此毫不知情。那這尊金佛的失蹤有可能是外賊所爲,那有沒有可能這個腳印是盜竊案的那個盜賊留下的呢?據我所知,南京城內盜賊橫行,就連高級軍官的住所內也常常發生盜竊案,這些你知道嗎?”
“盜竊案?這我沒有聽說過。工藤當初是說過那尊金佛不見了,但他並不確定是否遭賊了,有可能是他自己放錯地方了。”北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怎麼冒出盜竊案了。
“那你有沒有聽說石川將軍在告別宴的前一天晚上吃的是河豚魚燒肉這道菜?而那個滕忠保就是燒這道菜的最有名的廚師,他有沒有可能把那些河豚魚籽暗中保留下來,然後混入魚子醬裡呢?廚房的門形同虛設,任何人都可以進廚房,而滕忠保是廚師,他有下毒的有利條件。”
北原搖了搖頭:“我不清楚這件事,我不知道石川將軍前一天晚上還吃了河豚魚燒肉這道菜。”澀谷所提供的兩個新情況都是北原並未掌握的,北原覺得澀谷對他引以爲傲的邏輯判斷不屑一顧,甚至推翻他所認定的肖亦楠是投毒案的主兇這一結論。
“看來你不知道的情況有很多啊!還有,滕忠保那天一早去廚房煮粥,但他在你的審訊記錄中沒有提及此事,他是說整個上午都在倉庫裡整理食材,沒有離開一步,而他的徒弟鐵栓在滕忠保煮粥的時候去哪兒了呢?他自述是在食材倉庫裡挑揀食材,可並沒有人作證,那他有沒有可能去了三樓,去用毛巾堵塞馬桶了呢?”
“鐵栓去三樓堵塞馬桶?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北原覺得澀谷的這些結論跟他的判斷簡直是南轅北轍。
“爲什麼?因爲我的人去石川府邸復勘之後,得出結論,從三樓洗手間的窗戶望出去,不僅能看到整個附樓樓頂,而且還能看見廚房三分之一的位置,也就是靠近冰箱和操作檯那兒,難道不會是滕忠保打算從冰箱裡取出那瓶魚子醬,然後將河豚魚仔混入其間時怕被三樓的人看見,因而事先讓鐵栓去把馬桶堵塞,把三樓洗手間的房門關上,以防石川將軍上洗手間的時候看見他在做投毒之事?”
北原被澀谷的這番推論搞糊塗了,看來澀谷是懷疑那個中國廚師下毒,可他卻始終認爲是肖亦楠利用砍蛇這個契機,從屋頂將河豚魚籽混入魚子醬中,他依然堅信自己的這個推斷。
正當二人爭辯得不可開交之時,南條進來了:“報告!”
“進來。”
“將軍,我已經把石川將軍等人的遺體照片洗印出來了。”南條手裡拿着一個小紙袋。
“你放桌上吧。”澀谷讓南條將照片放在審訊桌上。
南條把照片放下之後便離開了。
“北原君,還有一點你考慮過沒有,你之所以懷疑肖桑,最大的疑點就是因爲他中途離席,僥倖逃脫了食物中毒,可你告訴我,如果肖桑是兇手的話,他是如何控制這個時間的,他事先知道這魚子醬壽司是第幾道菜嗎?而且正好是還沒有上那道魚子醬壽司的時候,他的隨從突然闖入,告訴肖桑,他在上海的二叔病危了,他要立即去上海?這個時間點是如何掐的這麼準的呢?如果阿輝遲了一步,那肖桑是不是也成爲了食物中毒者了呢?而廚房裡的那條蛇的出現是不是也是掐好時間的呢?否則肖桑已經離開了石川府邸的話,這條蛇闖入廚房與肖桑又有何干系呢?如果是早一步進入廚房的話,那肖桑正在餐廳與那些軍官們一起用膳,也不可能衝進廚房去見義勇爲,這個細節你有沒有考慮清楚呢?”
北原被澀谷質問得啞口無言,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也是他沒想明白的地方,肖亦楠是如何把控這幾個關鍵的時間節點的呢?根據他的邏輯分析,那條蛇應該是他同夥放入廚房的,可這個同夥是怎麼知道肖桑要下樓來了,他該放蛇了呢?從附樓樓頂是無法看見二樓餐廳裡的動靜的。而阿輝進入石川府邸的這個時間又是如何掐準,讓肖亦楠撤離的那個時間點恰到好處呢?對此他確實無法解釋清楚。
“北原君,你找出肖亦楠毒殺石川將軍的動機了嗎?難道就像肖桑自己說的,就因爲他是一個支那人,所以就天生有原罪嗎?”
“澀谷將軍,既然你這麼說,那麼那個滕忠保毒殺石川將軍的動機又是什麼呢?”北原依然不服氣。
“滕忠保的妻兒和鐵栓的父母都是在我們攻佔南京時遇害的,所以他們對我們日本人是有敵意的,他們的親人都死於我們之手,難道他們不會尋求報復嗎?相對於滕忠保師徒,肖亦楠沒有這種歷史包袱,他曾救過石川將軍的命,而石川對肖亦楠也是非常器重和厚愛的,肖桑在審訊中一再強調石川有恩於他,他沒有加害石川的動機和理由,我覺得這點應該是可靠的,當然我還會去進一步調查。”
“澀谷將軍,我不是一個武斷的人,我覺得我的推理沒有問題,只是有些細節還沒找到證據而已。”北原極力爲自己開脫:“這個肖亦楠很狡詐,將軍閣下不要被他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