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戰場也沒有來的那麼輕鬆容易,折騰大半夜,留下清理後事的一些軍卒後。
由城牆上退下的徐扶蘇和一衆大梁龍騎,以及西夏投降的叛軍皆是回到城中。
統萬城攻城戰結束的次日凌晨,城中的百姓大都都是驪陽和北樑,流放亦或是遷來的。在得知是北樑軍將西夏敵寇打退,躲在屋中的百姓們也都紛紛走了出來,對徐扶蘇等人磕頭拜恩。
徐扶蘇命令白易去安頓百姓,自己則是和子鼠在大街上漫步。
乞討軍此戰中也死傷一半,子鼠站在世子徐扶蘇的身側,朝他恭敬道:“世子殿下,城中剩下的西夏叛軍都處理好了,負隅頑抗的都送去閻王。剩下的那些叛軍,我們如何處置?”
徐扶蘇微微鄒眉,對於這樣的事情,他也沒有什麼經驗。但他還是朝那些投降的叛軍看去,西夏守城軍哪裡還有開始時的不可一世,都蔫吧般聳低着頭,毫無戰意。
他有些糾結。
這些叛軍都是西夏軍的精銳,任由還歸自由,保不準會在草原上作惡多端;但也不能盡數殺了去,西域各族中漢人佔少數,大部分的還是吐蕃、匈奴、阿魯臺三部的人。況且赫連勃武舉兵,幾乎徵集了各個部落的壯年男子來充軍,冒然殺掉,會引起三部的譁變和抵抗。這不是徐扶蘇所求的,也不是父親北樑王所求的。
正當徐扶蘇糾結如何處置時,城外傳來浩浩蕩蕩的馬蹄聲。
子鼠望了眼自家世子殿下,出聲:“是如言小兄弟他們回來了。”
“嗯。”徐扶蘇轉過身,對子鼠吩咐:“那些叛軍怎麼處置,稍後再說吧。”
身前的駝背老漢頷首應諾。
宋如言和一千追擊赫連勃武的北樑龍騎騎馬進城。
“籲。”宋如言喝了一聲,拉住繮繩,他翻身下馬,走到徐扶蘇面前,半跪在地,抱拳朗聲道:“世子殿下,如言幸不辱命。”說着,舉起手中包裹有赫連勃武首級的布袋,遞給徐扶蘇。
徐扶蘇接過布袋,卻沒有看,轉接給了子鼠。宋如言則半跪着,跟徐扶蘇說了一路上發生的事情。
他一臉笑意地扶起宋如言,輕輕拳打在宋如言的胸甲上:“好你個宋如言,我看此戰後,匈奴人見到你怕是會談之色變。”
“犯我山河者,必戮。”徐扶蘇重複呢喃了幾次,不忘繼續調笑:“以後晚上小兒聽到你名字,怕是都不敢夜啼。”
宋如言羞顏,訕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現在想想自己的作爲,倒是真有氣魄。要是現在再讓自己去喊一次,恐怕是再也喊不出那敢叫天地沉滄海的氣勢。
“哦對了,既然你來了,我有事情困擾着呢。”徐扶蘇輕拍腦門,和宋如言說道。
宋如言不解,剛想發問,就見徐扶蘇的目光往一側看去。
宋如言順着徐扶蘇的視線望去,在一側,統萬城攻城戰中投降的西夏精銳,讓鐵鏈捆住,蹲在一處,眼神茫然。當大多數人見到宋如言和徐扶蘇時,皆是一副認命要死的姿態。
不用猜測就知道徐扶蘇口中所指的,受到困擾的事情是什麼。宋如言恍然記起赫連勃武臨死前曾經懇求他放過這些投降的西夏騎軍一命,他猶豫片刻,但還是和徐扶蘇建言:“讓這些投降的西夏軍,從此以後不準再舉戈伐武,要是他們死性不改,就不用再手下留情。”
徐扶蘇輕輕點頭,目光有所遊離,記起另一件事的他喊來子鼠。
就在不遠處指揮剩下的人處理戰場的子鼠來到他身邊,恭敬道:“世子,有何吩咐?”
“子鼠,那些昔日烏壘城戰死的袍澤,他們的遺孤現在還好?”
有些駝背的子鼠應聲,實誠回覆:“赫連勃武對那些袍澤遺孤說不上善待,但也沒有對這些遺孤侮辱迫害。”
徐扶蘇握住易水寒的手輕鬆了許多,他也在自己心中做下決定。
徐扶蘇邁步走向西夏降軍,西夏降軍對這位白頭世子忌諱莫深,他每進一步,其餘人都會膽顫地後退幾步。唯有一位身材矮小的西夏匈奴人沒有後退,蒼白的臉上滿是汗水,硬咬着牙不肯退後半步。
徐扶蘇倒是覺得有趣,“是條漢子。”。
他饒有興趣地看着那位匈奴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位匈奴人吞嚥下一口唾沫,回覆徐扶蘇:“司寇良臣。”
徐扶蘇點頭,他的目光犀利地掃視過衆人,朗聲道:“爾等欲犯我中原,本不可恕,念在諸位都是爹孃一把辛酸帶大,我知道你們從軍,些許就是爲了那些俸祿贍養親人。”
“但!”
“我泱泱中原並非軟弱可欺之徒,爾等若再心生狼顧中原之願,就休怪北樑的鐵騎踏平西域!”
徐扶蘇字字誅心,夾帶着鐵血的殺伐之氣震懾衆多西夏叛軍。
先是那位身材矮小的匈奴人蹲伏在地,以示誠服,口中喊道:“謝過北樑世子,不殺之恩!”
有了人帶頭,剩餘的西夏降軍也相繼蹲伏在地,“謝過北樑世子,不殺之恩。”
徐扶蘇轉過身,擡起手,微微搖晃:“你們走吧,回自己的家裡。”
司寇良臣領在前頭,走去幾步的他忽然停下,轉身望向徐扶蘇,欲言又止,有些爲難。
徐扶蘇鄒眉,“司寇良臣,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司寇良臣跪在地上,懇求道:“世子殿下,能否給我們些碎銀。”
徐扶蘇聽完,給子鼠使了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便帶着一干等人去領些路錢。
徐扶蘇在城中的客棧小歇,良久後子鼠回來,順帶着還領了兩個男孩
看着推門而入的子鼠以及身邊帶的兩個男孩,一個莫約十一歲,明眸皓齒,神采奕奕,不過眉心中也有一道和徐扶蘇有幾分相似的豎痕。少年手裡還牽着一位年紀稍小,神情有些癡呆,但長相清秀的小男孩。
徐扶蘇疑惑的目光投向子鼠。
子鼠神情有些肅穆地徐扶蘇解釋:“這兩位,是鋪國大將軍楊定天的子嗣。”
“什麼?!”
徐扶蘇愣了愣,有些啞然,他看向少年和小男孩,有些難以置信。
子鼠也少見徐扶蘇如此失態,立即說道:“世子,他們兩位的確是鋪國大將軍楊定天的子嗣。”,他眸光溫柔地看了看兩人,跟徐扶蘇娓娓道來:“楊將軍在鴻門宴,以死證清白,後來家族遭受株連。當時樑王被貶,權利被奪,很多事情上難有作爲。老爺料到趙衡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就命我暗中把他的子嗣帶到西域交給他們的叔叔楊尤,當時遠在西域就逃過了一劫。”
“那楊尤呢?”徐扶蘇擡起頭,困惑地問道。
身着布衣的楊戩踏前一步,眼眶通紅地望着徐扶蘇,強忍住哭意說道:“楊叔,他死了。”
徐扶蘇鄒眉,和子鼠的目光交匯,後者緩緩點頭。
“楊尤,和乞討軍一同與西夏守城軍交戰時,戰死了。”
徐扶蘇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哀傷,轉而和藹地起身走到楊戩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叫什麼名字?”
楊戩那雙隱含淚珠又故作堅毅的眼眸打量着徐扶蘇,緩緩道:“我叫楊戩。”,說着,他目光投向一側自己的弟弟,“他是楊業,我的弟弟。”
楊業一臉茫然地望着徐扶蘇的面龐,啃着自己的手指,有些癡呆。
“楊業,我當時抱來西域時,就是這副模樣了。”子鼠憂愁地看着楊業,和徐扶蘇解釋。
徐扶蘇深吸一口氣,看向兩位楊家子嗣,尤其是楊戩,他笑容恬淡:“楊戩,還沒吃飯吧?”
楊戩搖搖頭。
“子鼠,去城裡買幾隻燒雞,帶給他們兩人吃。”,徐扶蘇吩咐下去。
“是,世子。”
等到子鼠離開後,徐扶蘇拍了拍身側,示意楊戩坐下。
楊戩從屋子中一側拿出一個長凳,他牽着弟弟楊業坐在凳子上,低着頭脆生生道:“世子金貴,楊戩不敢造次。”
徐扶蘇眼中流露一絲心疼,小小年紀倒是比他幼時懂事的多了。他擡頭和楊戩目光對視,後者倒是坦蕩,沒有躲避徐扶蘇的目光。
“你想習武嗎?”
楊戩望着那位滿頭白髮,俊俏不俗的世子殿下,猶豫片刻,還是點下頭。
楊戩開口,神情激動:“我想要當爹爹一樣的大將軍!給父親平反,我爹爹不是叛黨,不是!”
徐扶蘇眯起鳳眸,輕輕握住拳頭,又鬆開。他苦笑:“世人都知道你爹爹不是叛黨。”
“我認識一位老大哥,他可以教你習武。不過你要清楚,在你沒有實力保護你自己和弟弟前,任何想要去報仇,復仇的想法都是無力的。”
楊戩臉上氣血涌上,有些通紅,另一隻拳頭緊緊握住。
“嗯!”
見到楊戩還能保持清醒的理智,徐扶蘇欣慰一笑:“明日,你跟弟弟一同和我回北樑,那裡纔是你們的家。”
隨後,徐扶蘇眼神收斂,流露出寒芒:“我會幫你查清楚,當年的真相。”
楊戩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往地上叩首,哭喊:“謝過世子殿下!”
楊業見到哥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自己也忍不住哭腔。
徐扶蘇見此,差點就是一陣頭大,連忙扶起楊戩,讓楊戩安慰弟弟。
此時,屋門外傳來白易的聲音。
“啓稟世子,薛將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