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飄飄遙遙雪,不見人間雪白頭。
酒鋪前的一襲青衫端起土碗飲下黃酒,悠然自得。
雲霄之上的雷劫聲漸漸沉寂,陸沉的臉色難看,在他設局下,本是想要讓徐芝豹去承受酆都鬼城中的業債。沒想到的是中途殺出了那位驪陽明帝,硬生生地憑藉長安龍氣氣運躋身陸地神仙。
若天門不關,他陸沉斷不可能讓趙衡和徐芝豹好過。
心思思慮間,他的目光瞟向一側神情自若的葉宣,這個人,當真可恨!
他和張三丰一樣,不知在爲何非要與天人相爭。
陸沉臉色難看至極,雖然自己的佈局不算全盤皆輸,但也沒有勝過多少。
昔日天人陸沉喝下黃酒,渾身驚顫不止,整個人直接撲到在桌上。
葉宣眉頭微挑,默不作聲。
遠在一側不敢近身的拓跋宏,望着忽然撲到在桌上的陸沉,心底一沉,但也沒有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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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搖晃着腦袋從桌上起身,臉上攜帶着詭異的笑意。
他嫌棄地瞅了眼桌上黃酒,“這還真沒天上的酒好喝。”
葉宣冷笑,不給半分面子地譏諷:“那還不是淪落人間,喝人間的酒?”
陸沉聳聳肩,無奈捧起那碗黃酒一飲而下,慢悠悠地問道:“書外人?”
葉宣頷首,沒有避諱地回答:“的確是書外人。”,他抓起桌上的一盤花生米,挑了幾顆嚥下肚子,笑意不減:“書外人讀了本書,留戀書中世界,僥倖來到這人世間,又幸逢不死。那這書裡的事,往後的變數,便就撲素迷離了。”
“陸沉”臉上的笑意收斂,微皺眉頭:“你說這人世間不過是本書?”
葉宣肯定地點頭,“不僅是這人世間,包括你們天界,皆是書中之物事。”
“陸沉”滿臉怒容:“一派胡言!既然你說這是一本書,那我敢問你,我會死在誰的手上?”
那一襲青衫讀書人搖頭失笑,“我來到這書中,就不能告訴你們生死天命,況且我來到這個人世間開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何況,你知道了又如何?”
葉宣擡起頭,反問陸沉。
陸沉一時語塞,竟然是難以回答葉宣的問題。
“你乃天人,知道天命有常,生死安天命。天要你死,你這個天上人能不死?敢不死?”葉宣的話語字字句句誅心。
“況且,你天上人,不是悍不畏死?以天道爲長生,馬首是鞍?”
“怎麼?知道這死劫,你就一定能躲得過了?”
葉宣笑容苦澀,若是死劫能躲如此,那個人也就不會死了。
陸沉靜默良久,突然他神采奕奕地擡起頭,神色瘋狂,指着葉宣:“既然如此,我便要書中人盡數死絕!”
葉宣淺笑,“你能殺我?”
陸沉頓時沒了後話,不過他眼神陰翳,陰冷至極。
陸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恢復先前的玩世不恭的病態,沉聲:“葉宣,爲何你事事要與我天上之人作對?莫要跟我說天命如此的這般狗屁道理。”
那位年紀輕輕,氣度不俗的青衫讀書人颯然而笑,“見不慣你們天人肆意掠奪人間氣運,維持己身長存罷了。”
“人間世是人間世,天上人是天上人。”,葉宣一指指天,一指指地,“天人殊途,你們又何必干預人間?”
葉宣嫌坐的不舒服,乾脆直接將腳放在凳上,坐姿瀟灑地繼續道:“師尊張三丰,百年前就不惜以蟬劍封天門,阻攔你們天上人入凡間。同時,天宮之上,真武等人不願與你們爲伍,被打落人間,才造就了現在人世間仍留有幾位仙人的原因。”
“師尊張三丰如此,我自然也不會讓老人家半途而廢。”葉宣喝淨碗中黃酒,幾分瀟灑流意。
陸沉輕輕放下捧在手中的酒碗,望向葉宣的眼神中有欣賞,有欽佩,他嘆息:“葉宣,你所求的到底是什麼?”
葉宣握住木筷輕抵額頭,淡淡回答道:“我之所求不過是想見見這一世繁華,還有看看江湖的大風流,當然還爲一件事”。
“什麼事?”
“不足道也。”
“葉宣,你又何嘗不是那個困在書中的籠中雀呢?”陸沉苦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葉宣:“你我都是那般人。”
葉宣深邃地眼眸凝視遠處,心中思慮萬千。
是呀,你我都是爲執念而活的人。
陸沉起身,走出酒鋪,走到一半,他停下來側過身,看向那一襲青衫:“葉宣,好自爲之,你我之間纔剛剛開始。”
葉宣漫不經心地回道:“你先贏過我的徒弟再說吧,我可沒興趣和你以天下爲棋,再者我答應過一位故人,不插手人間事,任由發展。生死有命。”
陸沉反諷譏笑,質問葉宣:“你當真以爲自己是天命不成?”
“你非要開天門,我就非關天門。”葉宣雙手一攤,無所謂道。
陸沉對這位青衫男子無可奈何,只得咬牙切齒,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望着那位妖邪的北厥國師離去良久,葉宣才堪堪收回目光,高喊:“掌櫃的!人走啦!再給我上一碗酒。”
酒鋪裡的中年掌櫃探頭探腦地往外瞧,見那兩人的確離去,纔敢走出酒鋪。不知爲何,掌櫃在見到那位妖邪男子時,便就渾身難受不自在,宛如被天老爺盯上的模樣。
掌櫃走出屋子,手中捧着一碗黃酒,小心翼翼地放在青衫讀書人的桌上,看樣子還心有餘悸。
也不做停留,放下酒就溜回屋中。
葉宣饒有興趣地笑了笑,擡頭望天,還有半個時辰,天劫就要過去了。
對於陸沉的問題,他有答案。
此間人世,雖無那青衫一襲,仗劍開天門,兩袖有青龍;八斗風流,執子太安,落棋無悔;一枝桃花,劍仙風姿,叫天上仙人不敢入凡;天下無禪就是禪,喜一人就是我禪,無禪與一禪,便是禪;天下第二敢叫九天之雲垂下,四海之水皆立......
但也有三尺氣概,千古風流,爲後輩讀書人請命,爲亡魂申冤;那老僕京腔,一曲婉轉,幾人能聽曲終人散;陋巷兒郎以書爲酒,酒不是書,有書有酒,醉是得意;君子好財,取之有道,生財有方......
葉宣敞懷大笑,我憾不曾雪中悍刀行,苦握不住那年蟬夏,求不得人間瀟灑最得意,但幸在蜀中夢龍庭。
他所求簡單,不過是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事開太平。
葉公好龍,大夢龍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