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9【直掛雲帆濟滄海】(完)

對於邊境上的大梁軍隊而言,局勢彷彿一夜之間撥雲見日。

昌平軍主帥盧祈和堯山軍主帥顧金韶相顧無言,他們原本已經做好拼盡全力的準備,哪怕傷亡慘重也要奪回茶陵和平武兩座大城——在南軍由裴越執掌的前提下,若不能斬獲足夠分量的軍功,他們害怕裴越會趁勢褫奪自己的軍職。

然而戰事根本沒有爆發,周軍數萬人依靠五峰水師的接應,在樑軍尚未發起攻勢之前便主動撤回南岸,龜縮於寧州境內。

二人幾近於茫然無措,徹夜思索也想不明白周軍撤退的原因,等到他們發現敵軍五峰水師和鎮海水師退往天滄江上游,更是滿心疑惑不解。

直到蒲圻城那邊傳來消息,南周京城發生叛亂,皇帝和天家宗室落在叛軍手中,顧金韶和盧祈才恍然大悟,同時對裴越生出強烈的敬畏之意。

這纔是真正的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連對天家忠心耿耿的武勳都是這種姿態,更不必說那些和裴越關係極爲緊密的將帥。

蒲圻城中,老帥郭興滿面喜悅,難掩興奮之情。

“南周水師退往上游,江陵航道重歸我軍之手,雖說定州水師尚未恢復元氣,但如今有秦州水師的支援,浮橋可以重新搭建。根據衛國公的帥令,由張將軍領祁年軍和桂陽衛從下游渡江,暫時駐紮在南周臨江大營西側,與江陵城遙相呼應。”

張齊賢朗聲應下。

郭興看向堂下一位三十多歲的武將,溫和地道:“國公有令,李將軍領燕山衛和鎮海衛南下江陵,做好挺進南朝寧州的準備。”

李進起身凜然道:“末將領命!”

郭興頗爲感慨地道:“收復南朝故土近在眼前,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諸位務必盡心竭力,切忌得意忘形。百年之後,史書上一定會留下諸位的名字。”

堂內衆將齊聲應是。

……

平江今日有雨。

一輛馬車自北向南,平穩地行駛在綿綿細雨之中。

距離平江北門還有十里左右,

馬車周遭出現一隊身着玄甲的大梁遊騎。

車伕表明身份後,這隊遊騎便圍着馬車繼續南行。

車廂中,南周鎮國公方謝曉雙眼微閉,對於外面的動靜恍若未覺。

歲月倥傯,三十年一晃而逝,他從曾經舉世看好的方家幼虎,一步步成長爲大周軍方第一人,其中艱辛不足爲外人道。他見過樑國南境的風景,也在王平章和穀梁手中吃過敗仗,然而無論時局多麼艱難,他都不曾心灰意冷,總想着捲土重來復現祖輩榮光。

然而這一次,他終於失去了當年的雄心壯志。

車廂外漸漸出現喧囂的人聲,又過了一陣,馬車終於停下。

“國公爺,到了。”車伕恭敬地說道。

車門被拉開,方謝曉正衣冠緩步而出,首先映入他視線的便是一座巍峨大氣的樓宇。

在平江城中長大,成年後亦時常來此觀海景,方謝曉怎會認不出自家先祖修建的望海樓?

他心中一聲嘆息,視線往下便看見一張年輕俊逸的面龐。

裴越當先拱手道:“鎮國公,許久不見。”

方謝曉心中錯愕,雖然臨江大營和承北大營還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今日孤身入平江便足以說明很多事情。路上他設想過很多種見面後的情形,唯獨沒有想到裴越竟然如此平和,面上沒有絲毫得意驕狂之色,彷彿真如他所言,這只是老友久別重逢。

他覺得自己好像從來不曾真的看透這個年輕人的內心。

“江陵一別已近兩年,衛國公風采更勝往昔。”

寒暄過後,二人並肩登上望海樓頂樓。

這段路程很短,方謝曉心中卻已百折千回。

落座後,裴越隨和地道:“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去年閣下收到陳希之的親筆信後,爲何不肯考慮她的提議?在我看來鎮國公眼界高遠,理應知道大勢不可逆,南朝不可能永遠做到偏安一隅。”

方謝曉端起茶盞淺抿一口,清淡的香氣在喉間氤氳,他卻覺得有些苦澀。

“衛國公的建議合情合理,畢竟稍有見識的人都能看出樑周兩國的差距,然而方某身爲周朝臣子,終究希望能爲國朝盡忠。其實這次若非衛國公奇襲平江得手,縱然建安之亂依舊發生,我也會率領平江子弟死戰到底。”

他頓了一頓,喟然道:“然而我輩軍人沙場奮戰,所求者無非保境安民,可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暴露在衛國公的屠刀之下,方某又怎能因爲一己之私強迫麾下將士們平白送死。”

裴越眼中顯露一抹敬意。

世事不如意者常八九,他能理解當初方謝曉直面兵鋒的決心,也不會鄙夷對方此刻的抉擇。

一念及此,他緩緩說道:“既然鎮國公坦誠相對,那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

方謝曉點頭道:“還請直言相告。”

裴越道:“我非嗜殺之人,這段時日也未在城內大開殺戒,稍後鎮國公可以四處看看。戰事結束之後,我可以不殺任何一個平江百姓,但是這座城裡的所有人必須遷到大梁境內,並且打亂分散居住。這是大梁朝廷能夠接受的底線,還望鎮國公能夠理解。”

方謝曉對此早有意料,平靜地道:“理應如此。”

裴越繼續道:“方家可以在大梁境內置辦田地產業,我代表陛下向鎮國公承諾,不會侵佔方家一分一毫的私產。除此之外,我朝陛下還會賜予方家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大梁軍中也會有鎮國公的位置,雖然比不上閣下此前在南朝的超然地位,但足以讓方家擁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畢竟方謝曉手裡還有兩座大營,如果他不肯低頭歸降,必然會讓大梁軍隊付出一定的代價。

方謝曉面色沉穩,靜靜等待着對方的後續條件。

裴越不疾不徐地道:“在南境局勢底定之前,我希望鎮國公可以做兩件事。”

方謝曉道:“請說。”

裴越凝眸道:“第一,請方雲天、方雲將和方雲驥三位即刻前往我朝成京,我會命人好生招待,斷不會讓他們蒙受半點委屈。”

方謝曉沉默片刻,望着裴越堅決的目光,略顯艱難地道:“可以。”

裴越又道:“第二,冼家肯定不會放棄,如今冼春秋麾下兵力盤踞在寧州境內,如若不除必然生亂。故此,還請鎮國公派出承北大營,協助我朝鎮南軍、江陵軍和昌平軍,儘快剿滅冼春秋統領的軍隊。”

方謝曉心中輕嘆,既然已經邁出第一步,後面的事情可謂水到渠成。

對面這位年輕人顯然掐準自己的脈門,此刻談論再多亦不過是討價還價。

他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裴越的神情愈發溫和,兩人接下來就細節問題展開漫長的商議。

方謝曉並不會立刻返回,因爲這件事牽扯到太多方面,關於朝廷、平江、邊軍和地方官府,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所有重要的問題都需要他們提前達成一致。

日落時分,方謝曉婉拒裴越的宴請,他要回方家大宅安撫族人。

目送這位中年男子離去後,裴越起身走到外廊,望着東方海天一線,長長地舒了口氣。

馮毅望着自家少爺寬闊的背影,由衷地行禮道:“恭賀少爺再立不世之功!”

裴越微微一笑,從容地道:“讓文書起草一份詳盡的奏章,然後送往京都。”

馮毅憨厚地笑道:“是,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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