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陽公主,太宗皇帝次女,商貴妃所出。
這位天之驕女年幼時便極爲聰穎,長大後博涉經史精研文筆,世人稱讚她“素風逾邁,清輝益遠”。
據說商貴妃當年懷孕之後, 坊間竟然有人傳言“當生貴子,秉國權衡”。
這個流言一度引得京都暗流涌動,太史臺閣的烏鴉們奉命出動,抓了不少妖言惑衆的道人,不過風波完全平息還是貴妃產下祁陽這名女嬰之後。
在衆多子女之中,太宗最爲疼愛祁陽, 甚至在祁陽出嫁之後, 仍舊在宮中爲她準備着一座寢殿,時常會召其入宮小住一段時間。
太和二十一年,祁陽十六歲便入東府觀政,負責爲太宗誦讀執政們的條陳,這是她的親王兄弟們都無法享有的待遇。
太和二十四年,祁陽任通政使,掌管文武百官遞呈的摺子。
自太和二十六年始,在太宗駕崩之前的五年時間裡,祁陽一直擔任東府參政,協助兩位執政處置朝政。這不僅僅是大梁罕見的風景,更是這片大陸數千年以來,第一次有女子以朝臣而非後宮的身份進入一個王朝的權力決策層。
太宗駕崩那年,她僅僅二十六歲,卻已經做了五年的東府參政。
但是誰也想不到,後來她的命運那般坎坷曲折。
中宗皇帝繼位後, 先是以“先帝唯獨親近二姊”的藉口罷免祁陽的官職, 讓她去興樑府皇陵爲太宗守陵,然後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徹底抹平祁陽在朝中的痕跡。等祁陽返回京都之後, 一切已經物是人非,她只能住進自己的長公主府邸不問世事。
若僅僅是如此倒也罷了,縱然不能再過問朝政,以她長公主的身份也能富貴享樂一生。
建平九年,祁陽長公主的長子被中宗下旨圈禁,原因不詳,數年後鬱鬱而終。
次年七月,她的次子在與幾名勳貴子弟在皇家園林狩獵時,不幸墜馬身亡。四個月後,她的夫君染病去世。
十二年三月,祁陽在那座恢弘卻淒涼的長公主府邸中孤獨死去,年僅三十八歲。
除了兩個兒子之外,祁陽尚有一名幼女,只是關於她的下落沒人敢在中宗面前提起,重臣們對此諱莫如深。坊間傳言,在祁陽長公主過世後的某一天,小郡主便染病去世,自此祁陽這一脈徹底斷絕。
這便是裴越瞭解到的故事,他猜測祁陽後來的悲慘遭遇或許和宮廷權力鬥爭有關, 但也不排除她以女兒身傲立於朝堂之上讓一些人產生強烈的排斥和敵對。太宗在世時沒人敢質疑他的旨意,故而祁陽僅用十年時間就接近文臣的頂峰, 尤其是最後那幾年裡,祁陽甚至可以代表太宗行使一部分權力。哪怕是被立爲太子的中宗皇帝,在與太宗的親近程度上仍舊無法和祁陽相比。
“在想什麼呢?”沈淡墨見他沉默許久,忍不住輕聲問道。
裴越微笑道:“我在想假如你真的入朝爲官,究竟能做什麼官。”
沈淡墨自然也想過這個問題,此刻不禁好奇地說道:“說來聽聽。
”
裴越想了想,緩緩說道:“臺閣這邊沒有可能。此前你去靈州辦事,我猜想是沈大人對陛下的一次試探,看看能否讓你在臺閣中處理一部分庶務。不過回京之後沈大人立刻免了你的差事,想來是陛下已經表明態度。其實自古以來,像太史臺閣這種特殊衙門的主官,絕對不會有子承父業的可能。”
沈淡墨問道:“還有呢?”
裴越坦率地說道:“我反覆思量過後,還是想不到任何可能。”
沈淡墨並未流露出失望怨懟的情緒,她微微勾起嘴角說道:“我還以爲你會騙我說大有希望。”
裴越苦笑兩聲,說道:“我也以爲你會對我說當年祁陽公主直入東府的事兒。”
沈淡墨輕哼一聲道:“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淺薄?祁陽公主是什麼身份,她和太宗皇帝感情多深厚,豈是我這個大臣之女能比?如果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我還有什麼臉面去做官。裴越,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比葉七差不少,但是你也不能太小瞧我。”
這能是一回事嗎?
裴越定定地看着沈淡墨,忽然發覺她的眼神與往常相比多了幾分緊張。
他沒有接這個話頭,岔開話題問道:“林合還在京都?”
沈淡墨心中鬆了口氣,隨之又有些淺淺的氣憤,故而語氣也冷硬了些:“你將他算計得那麼慘,難道還想要他的命麼?”
裴越奇道:“這話從何說起?”
沈淡墨沒好氣地說道:“回京之後我查過整件事的細節,在那晚埋伏之前,你在旗山沖和陳希之交過手,若非葉七及時趕到,你已經是她刀下亡魂。回到滎陽之後,你藉着林合沒有提前告知你危險的錯處,讓他心懷愧疚與你合作,並且主動承擔偷襲陳希之的職責。可是你壓根沒有告訴林合,陳希之的武道修爲只比葉七弱半分,他根本不是對手。”
裴越微笑不語地望着她。
沈淡墨見狀瞪了他一眼,只可惜沒有太大的殺傷力。
“林合斷了用劍的左手,尾椎骨又被陳希之砍了一刀,我爹爹爲他請來京中最好的大夫,各種珍貴藥材不知用了多少,他也只能勉強站起來,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用劍。”沈淡墨語氣複雜地說道。
裴越感嘆道:“沈大人對林合真好,即便是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
聽到這句話,沈淡墨神情忽然一黯,輕聲道:“兄長過世後,爹爹倍受打擊,用了很長時間才緩過來,林合跟在他身邊很多年,自然與旁人不同。其實這個不是關鍵,主要是因爲林合的父親當年是因爹爹而死,想必爹爹心中有些愧疚。”
裴越面無表情地說道:“左手劍客林東海。”
沈淡墨疑惑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語氣中的憤怒因何而來。
按理來說,他不應該是對陳希之恨之入骨嗎?
裴越知道她在想什麼,緩緩說道:“像陳輕塵那樣的人不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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