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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府,正殿。
身着天子玄色常服的開平帝雙手負在身後,打量着王府正殿的陳設,二皇子劉贇面無表情地肅立在旁,餘者無不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良久之後,開平帝淡淡道:“除了劉贇之外,你們都下去罷。”
衆人恭敬應是,魚貫而出,這時又聽開平帝說道:“裴越留下。”
王府親眷、侍奉宮人和廷衛們無不滿心豔羨,就連陳安都暗自感嘆,陛下對於中山侯的態度截然不同。即便年前發生過一段衆所周知的不愉快,裴越依舊是陛下心中最信任的臣子。
誰又知道裴越心裡正在罵娘?
雖然這裡是齊王府,但是廷衛和鑾儀衛早已圍得水泄不通,暗中不知有多少頂尖高手保護,開平帝的安全不會有任何問題。
當初四皇子構陷失敗後,開平帝曾與他有過一場父子間的對話,那時候讓裴越留下的藉口是負責護衛聖駕。可是在寰丘壇的求雨儀式上,開平帝已經展現過自身的武道,即便稱不上修爲卓絕,要拿捏一個手無寸鐵的二皇子也不算難事,這個理由自然用不上。
於是開平帝乾脆下旨,似乎接下來他和二皇子之間的談話非常需要一個觀衆。
問題是裴越不想聽。
他已經知道太多秘密,壓根不願被迫牽扯進這種潛藏很多危險的破事裡。
開平帝顯然不會在意裴越的怨念,轉身望着垂首低眉的劉贇,輕聲道:“你心中有怨恨。”
劉贇腦海裡涌起一種古怪的感覺,他好像從來沒有聽過父皇這般溫和的語調,然而一想到昨日朝會上的紛擾,他的臉色開始發白,搖頭道:“兒臣不敢。”
開平帝走到主位上坐下,摩挲着扶手上雕琢的紋飾,緩緩道:“不敢,那就是有。”
劉贇依禮轉身面朝皇帝,猶豫片刻道:“父皇,兒臣不明白。”
開平帝擡眼望着容貌很像自己的劉贇,平靜地說道:“昨夜你母后求了朕很久,求朕今日不要來見伱,你可知爲何?”
劉贇眼中泛起苦澀,
艱難地說道:“父皇,母后是擔心兒臣性情頑劣,若是再觸怒了父皇,恐怕連親王之爵都保不住,或許就像劉費那樣被貶爲庶人。”
他噗通跪下道:“父皇,兒臣所爲與母后無關,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懇求父皇不要怪責母后。”
開平帝雙眼微眯,淡淡道:“看着比以往聰明瞭些,但仍舊只是小聰明。”
劉贇緊緊咬着下脣,似乎強忍着不爭辯。
開平帝不以爲意地說道:“你知道自己在文武百官心中徹底沒了體面,但是隻要朕沒有廢后,你將來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聽到廢后兩個字,劉贇悚然一驚,不受自主地吞嚥着唾沫。
旁邊站着的裴越不禁微微皺眉。
開平帝扭頭看着他,冷聲斥道:“難道在你心裡,朕是那種是非不分的昏君?皇后這些年不辭辛勞,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朕能夠將心思放在國事上,皇后居功甚偉。如果因爲劉贇的錯處,朕就遷怒於皇后,那與史書上的昏君有何區別?糊塗東西!”
裴越目瞪口呆。
合着您今兒是特意拿我出氣,順帶着讓劉贇這傢伙心裡舒服一點?
劉贇聽到這番話後,臉上終於有了幾分血色,看着一旁突然捱罵的裴越,他並未生出仇人遭殃的幸災樂禍之心,反而隱隱有些羨慕。
他雖然不夠聰明,但也不至於太蠢,不會連皇帝這番話中的信任和親近都聽不出來。
開平帝訓完裴越後,也不理會他眼中的無奈,繼續說道:“朕從來沒有想過廢后,以後只要皇后能夠秉持初心,朕依舊會敬重她。至於朕百年之後,若皇后還在人世,劉賢自當尊崇兩宮太后,此例古已有之。而且朕相信,劉賢不會丟失孝道。”
裴越無聲一嘆。
劉贇臉色一變,眼神黯然。
話說到這個份上,儲君之爭已成定局。
可是他仍舊不服,因爲他纔是皇后長子,理所應當成爲太子,出現如今的局面只因父皇對劉賢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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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平帝凝望着劉贇的面龐,並未出言解釋。
或不屑,或不願。
裴越領悟到皇帝讓自己留下的原因,在心裡好生問候了一番這位大梁至尊的父親後,他又生出幾分震驚的感覺。
萬萬沒有想到,開平帝竟然會心軟。
若是放在幾年前,開平帝絕對不會做出今日這樣的舉動。
皇位交接與更替乃是國之重典,時常會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開平帝本人對此應該頗有心得。
在這樣強硬冷血的君王看來,誰能接過天子玉璽自然由他一言決之,其他人只能也必須接受。
皇子不甘心又如何?
朕不需要你甘心,只要你順從。
只是裴越大致感覺到,或許是四皇子劉贊謀逆失敗憤而自盡的舉動對開平帝產生了一絲影響。所以在毀掉二皇子的希望後,他決定今天親自走一趟,儘量避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但也僅止於此。
開平帝不會突然間變成一位溫和的慈父,他需要一個極其信任的人居中轉圜,代替他說出一些話,這便是他將裴越留下來的原因。
看着這兩人依舊僵在那兒,爲了避免再度成爲倒黴的池魚,裴越只好開口說道:“殿下,陛下這次並未想過要將你打落凡塵。”
劉贇緊抿雙脣,以倔強的姿態跪在地上。
裴越見狀看向開平帝,臉上浮現“臣已經盡力了臣也沒有辦法”的表情。
皇帝差點被這傢伙的憊懶和敷衍氣得笑出聲來,那雙細長的眼眸裡漸漸堆起危險的光芒,似乎是在考慮如今的裴越能夠承受幾道天雷。
裴越嘆了口氣,索性走到劉贇身邊席地而坐,緩緩道:“殿下,太子只有一個,你讓陛下怎麼辦?”
開平帝對他無禮的舉動視而不見,反倒是因爲後面那句實話而表情變得不太自然。
劉贇表面上無動於衷,心裡早已驚詫莫名。
他終於發現自己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在已經足夠重視裴越的前提下,仍舊低估了裴越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於是他終於轉頭,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盯着裴越。
“當然,我能理解殿下的想法。雖說太子只能有一位,但是依照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你確實最有資格成爲太子。”
裴越的用詞很直白也很直接,對於劉贇來說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見他繼續沉默如山,裴越便問道:“殿下,你覺得你比陛下聰明嗎?”
劉贇驚道:“兒臣怎及父皇之萬一!”
裴越微笑道:“殿下不要急,今兒這裡沒有旁人,陛下也不會介意我們聊點心裡話。”
劉贇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但是不知不覺間那種極其抗拒的心態有所軟化。
裴越又道:“那麼殿下認爲陛下會害你嗎?”
從始至終,他沒有拐彎抹角雲山霧罩,然而這種方式似乎很對二皇子的胃口。
他這次沒有猶豫,果斷地回道:“當然不會!”
裴越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和,點頭道:“所以我覺得陛下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殿下贊同嗎?”
劉贇略顯苦澀地笑了一聲。
他除了贊同還能有別的回答嗎?
“殿下心中肯定還有一些不解或鬱卒,那我便給殿下講一段往事, 也許能幫到你。”裴越稍稍放鬆姿態。
劉贇問道:“何事?”
裴越擡頭看向若有所思的開平帝,語氣漸漸變得凝重:“陛下和四皇子之間的故事。”
劉贇面露迷茫,已經自盡的劉贊先後構陷他和劉賢,最後走上謀逆叛亂的不歸路,這些事他全部都經歷過,並非一無所知,不明白裴越特意提起有何用意。
然而裴越想說的不是那些風起雲涌,他要講的是去年春天在御書房,劉贊被囚禁之前與開平帝展開的那場對話。
往事不一定溫暖,也有可能銳利似刀劍。
令人不解的是,開平帝並未出言阻止,只是平靜地望着裴越。
人在高速開車,返程途中,祝大家開工大吉,萬事順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