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忽然之間生出了一種想要離家出走的念頭,類似於文子欺不耐煩他爹管教,然後坑蒙拐騙也要逃跑的心情。
遙想她以往過的日子是多麼逍遙自在,什麼事都自己說了算,好容易休假可以自在一天,還要被秦將軍托住練刀,這算是哪門子道理,賣給他了嗎!
依着對秦未對了解,他大概是不能說出滿意二字的。
於是葉長安選擇蹲在地上耍賴,“啊好累啊,不練了不練了,我要去睡個回籠覺,我都好久沒長個了。”
還好意思長個那!
在她邁出第一步的時候,秦未說道:“不想知道徐家的事麼?”
葉長安頓住腳,想了想還是揮手,“算了,這種事也不好勉強,能不能成就看天意好了,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秦未微微一笑,又一本正經道:“隋衍今日沒空陪你吃酒,若是練的好,中午可以帶你出去。”
葉長安徹底愣住了,隋衍沒有沐休嗎,還有秦未怎麼什麼都知道的,所以秦將軍平日看着忙叨叨的不着家,敢情什麼事都知道嗎?
她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想說以後還得防着點秦將軍纔好。
不過秦未說要請她吃飯這事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不去白不去。
“秦將軍,能不能稍微放點水那,你那個要求也忒高了,我怕我餓死呀。”葉長安又轉回身,撿起地上的刀,“可以先說好去哪吃嗎?”
秦未氣樂了,“你臉皮還能再厚點嗎?別討價還價,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秦未今日不上職,又套上他的長袍木屐,葉長安開始仗着他衣着不方便,刻意的攻擊他下盤,尋思着他要不絆倒就算她輸,然而秦將軍的腳自始至終都沒挪過地方,就這麼幾招便奪了她的刀。
葉長安嘴上沒皮沒臉的耍賴,其實並不是個輕易服輸的性子,心裡早憋着怎麼贏他,儘管秦將軍大山似的不易撼動,但不代表永遠沒有漏洞,哪怕能打到他都是好的。
第二次交手的時候,她多堅持了三招才被奪了刀。被對手奪了兵器這事算是奇恥大辱之一,因爲這通常代表了壓倒性的差距,雖然葉長安以爲真到拼命的時候不一定會這麼慘,不過既然秦將軍貫徹正八經的較量,那就得瞧真本事。
“你得習慣你手裡的傢伙。”秦未再次把刀扔給她,“不能把它看成是個可有可無的工具,是不是還惦記着扔了它會打的更好呢,我還是那句話,能不拼命的時候就不要拼命,明明可以事半功倍的事,爲什麼非要浪費力氣。”
秦將軍一般沒有奪人兵器的毛病,要麼直接砍了完事,要麼乾脆把人撂倒,他練刀的時候,陸將軍通常會毫不客氣地挑了他的刀,有一次甚至還劃傷了他的手,所以他深刻的知道被人奪走兵器時的羞愧。
不過這種法子專治不服氣,尤其適合葉長安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也更能激發她的潛能,雖然說起來挺招恨,但不能不說秦將軍實在用心良苦。
秦未對她拼命時的模樣記憶猶新,當時的感受並不美好,他認爲一個姑娘不太適合生死肉搏這種絕望的招數,而且看起來還是經常有,怪心酸的。
再來一次的時候,秦未手裡也拿了刀,刀刀相對時的焦灼可以給她以壓力,從而引導她握刀使力的手感,好幾次葉長安與手中的刀生了排斥之心的時候,秦未都儘量給她掰回來,逼迫她跟手裡的刀相融合。
葉長安體會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力量,跟文子欺喂刀的時候大都是放任自流的狀態,只知道對方比自己強,她要儘可能的壓制他,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手裡的刀通常會因此失去它應有的作用。
可是在秦未的引導下,她會感覺手裡的刀有無止盡的威力,綿柔而充滿了力量,跟她以往看待兵器的感覺大不一樣,以至於當秦未最後撤招的時候,她的去勢依舊不能停,一個圓滿的弧度劃開,秦未的衣袍應聲而破。
她幾乎不可置信,不是她忽然間開了竅傷到他,而是秦將軍在引導她攻擊,這種不可言說的手感讓她久久不能回神,原來刀是可以這樣用的。
“秦將軍,你的衣袍不用賠吧?”葉長安開口就讓秦未崩潰。
敢情她就悟出了這個。
秦未那身長袍,雖然並不邋遢破舊,但是多道口子也絕沒有什麼違和感,秦將軍不甚在意,把刀扔回兵器架上,“今日就教你這麼多,先出來吃飯。”
恰在此時,文子欺又打着哈欠過來,做好了上來就接招的準備,可是沒接到,於是非常訝異,“小媒官今日是不是被你爹……啊你師傅罵了呀,沒關係啊我可以給你作證,小媒官每天都勤學苦練,雖然依舊很爛,但是……哎哎你什麼毛病呀!”
文子欺差點被扔過來的刀削了腦袋,手忙腳亂的抓住刀,再次被葉長安追打的狼狽不堪。
葉長安剛找到點手感,正想着找人試試的時候文子欺就送上門,簡直不用白不用,秦未見二人過招,便在一旁看熱鬧。
平心而論,他非常希望文子欺挨頓揍,不過他的小徒弟還不到火候,在文子欺這種老手跟前,不大容易討便宜。
但是文子欺今日並不輕鬆,心說小媒官是一晚上打通七經八脈了嘛,怎麼忽然間開竅了似的,鬧的他不得不專心應對,真的好累。
又不是要上戰場,這麼認真做甚啊啊啊……
文大副將跟葉長安屬於一種德行,就是一把子力氣總要等到關鍵時候用,平常浪費一點都覺得虧,所以平日對打的時候都藏着掖着,導致完全不能被對方激發出潛力。
今日葉長安咄咄逼人,文子欺只能招架,打着打着就打出了那麼點意思來,往日從來不超過十招,現在倒有些難捨難分的架勢。
秦未看的入神,發現葉長安非常孺子可教,跟文子欺這樣的對手打又很能放得開,很快就把自己教她的融會貫通,竟是比料想的好很多。
這使得從不耐煩爲人師的秦大將軍,忽然心生出成就感來。
文子欺被逼的沒辦法,只好亮出最大的能耐來一招制敵,因爲他實在是打煩了,“哎呀不打了不打了,小媒官你厲害我得承認,只求以後千萬放過我這把老骨頭,要散架啦!”
葉長安打的酣暢淋漓,輸也輸的痛快,心說早晚能把花蚊子給打趴下。
朝食過後,蔡崇嘉正巧回來,他在四門學唸書,平日就住在學堂,只每隔十日回來休息一日,他一回來,呂二口便撲上去抱住他,親的好像親兄弟。
以前不覺得,分開幾日後才發現,他們就是親人般的存在,尤其在洛陽城經歷過各種無奈後,才更顯出他們這幫生死兄弟之間感情的真摯。
“我可想死你啦蔡兄!”呂二口毫無自知之明的壓在人家身上,差點把蔡崇嘉推出去。
幾日不見,蔡崇嘉明顯清減不少,他本來就生的瘦弱,跟呂二口站在一塊越發的瘦小可憐。
“二口兄弟你先別激動,我還沒站穩那。”
蔡崇嘉想要躲開小胖子令人窒息的擁抱,無奈力氣不夠,看上去兩條腿都要站不穩了。
“蔡兄,你在學堂是吃不飽嘛,怎麼養的弱不禁風的,讀書是要緊,可也別給讀傻了啊!”呂二口大肉手拍拍他的後背,感覺他有躲閃之意,心下奇怪,卻又說不出來哪裡奇怪,“看來是真沒吃飽呀,哎呀這可不行,今日兄弟我來給你做幾樣好的,我好容易纔跟小祖宗告假呢!”
“是嗎,那怪好的,可能是吃不慣吧,二口兄弟麻煩你給我烙幾張餅就成。”
“烙餅啊,那容易,你多帶一些去學堂,實在不成,我回頭給你送點也成啊。”
待蔡崇嘉回房間收拾東西的功夫,呂二口湊到葉長安跟前來,“老大,你有沒有覺得蔡兄不大對頭啊,渾身都沒有二兩肉了,別是真的讀書壓力大,給悶壞了吧?”
葉長安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人家不說也不好問,便囑咐呂二口說,“你多關心他些,發現什麼就來跟我說,但是也別逼着他。”
“哎好嘞,我知道了老大。”
葉長安是擔心蔡崇嘉受欺負,他不像孔小刀他們可以自保,洛陽城這種處處看出身的地方,受點欺負實在再正常不過,蔡崇嘉是個文人性子,有麻煩也自己忍氣吞聲,她見不得自己人受欺負,不知道就罷了,一旦讓她知道是有人欺負蔡崇嘉,一定不會放任不管。
秦未說要帶葉長安出去沒有食言,等她跟小兄弟們寒暄過後,便一起出了秦府,倒是把於伯樂夠嗆,直跟在後面說多玩一會不着急回來之類,弄得葉長安雲裡霧裡。
秦未就穿着方纔那身破了口的袍子出門,絲毫不顧及形象,這個時節穿木屐的人是有,但通常要點臉面的就不會穿上街,秦將軍這一身打扮可謂獨樹一幟。
葉長安刻意跟他保持一點距離,因爲秦將軍的仰慕者實在太多,跟他走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矚目,而且兩人的打扮格格不入,不是顯得他有病,就是顯得她有病。
這感覺實在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