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人差不多都是被吵醒了,一時間,開門聲起伏不定。
慕容悅在房頂上睡了一夜,被張凱吵醒,醒來一摸,發現身上有牀被子,啞着聲音喊,“月樹。”
“少主。”月樹不知道從那個地方竄了出來,落在慕容悅面前,跟以前沒有什麼變化,一襲黑衣,大衆化的臉讓人分不出記不住。
“誰給我蓋的被子?”她問。
月樹睨了她一眼,平靜無波道:“錦世子。”
慕容悅怔了片刻,嘆了口氣,看了眼門口爭執的張凱和守衛,皺了皺眉頭,問:“那是怎麼回事?”
“山大王山寨昨晚被一支來歷不明的軍隊給剷除了,張凱來應該是爲了和雲王報告這件事。”月樹將被子疊了起來,放在一旁。
“哪裡來的軍隊?”慕容悅訝異了一下,問。
“應該是玉龍關那邊派來的軍隊。”月樹想了一下,說:“昨日凌晨的時候,張凱在你們走後就發現出去了,具體地點不清楚,但是隻有玉龍關那邊才能在兩日之內派兵過來。”
“可這才一日!”慕容悅沉聲道。
兩人對視一眼,神情一凜,齊齊朝下望去,正好看見伊然、顧子美、兩人朝她看來,面帶疑問。
“軍隊從哪裡出發的,你知道嗎?”慕容悅再次問道。
“消息還沒傳過來。”
“有了第一時間告訴我。”慕容悅抱起被子說道,隨即跳了下去,月樹也消失無影無蹤。
“寂寞難耐,跑屋頂上去對月亮吟詩作對了?”顧子美雙手環胸,有些抓姦在牀的感覺。
伊然瞪了他一眼,上前接住慕容悅手中的被子,輕聲道:“月樹來是有什麼事情?”
“山大王昨夜被剷除了。”慕容悅沉聲道,眼神往外瞟去,看着一臉驚奇的張凱,總覺得有股異樣的感覺。
顧子美挑眉,“這張凱這麼殷勤?三更半夜去偷襲?”
伊然也是一臉驚異,她卻顧子美理智得多,道:“昨日張凱也沒有說要攻打山大王啊?怎麼一夕之間那裡就被滅了?難道不是張凱?”
對於伊然的思維,慕容悅一向是比較欣賞的,她總是會順藤摸瓜。
“不是。”慕容悅望了望天,丟了一個讓兩人半天回不過神來的答案,從伊然手中抱過被子朝房內走去。
這個早晨,註定是不怎麼平靜。
張凱進入雲王房間半刻就出來,一臉輕鬆。
而云王在張凱走後,一張俊臉有些沉了下來,就如山雨欲來的沉思之狀。
早餐用得默默無聞,各自垂頭,嚼着食物,宛如身邊的人都不存在似的。
“錦小子呢?”雲王吐了一口氣,環顧四周,皺着眉頭問道。
慕容悅看着伊然,伊然看着顧子美,顧子美低頭看着桌上的食物,誰也沒有回答雲王。
“李副將。”雲王放下筷子大喊道:“去房間看看錦世子在不在。”
李副將剛進來,得了令又匆匆往旁邊去了。
不一會兒,他回來時一臉沉重,對着雲王鐵青的臉色輕聲道:“王爺,房裡沒有。”
雲王靠在椅子上,疲憊道:“找,所有人都出去找。”
院子裡有着一絲混亂,所有房間都翻了個遍,還闖進張凱那邊去翻了一遍,最後去了街上詢問。
“子美,你也去吧。”慕容悅放下筷子,用帕子沾了沾嘴。
“阿悅。”顧子美夾着一塊糕點瞪大眼睛看向慕容悅,驚訝道:“我哪裡知道他去了哪裡?”
“你去就是了。”伊然推了推顧子美,向他眨了眨眼。
雲王還在分析是此行的危險性有多大,蘇年錦就失蹤了,這又不是西國,他自然是十分擔心。
看着他眉間的愁雲層巒疊嶂,慕容悅也沒有多問什麼,溫婉的向雲王告別。
兩人剛進房間,伊然就湊上去,問道:“小姐,你知道錦世子在哪嗎?”
“月樹。”慕容悅揉了揉額頭,無奈喊道。
身後微風吹過,月樹人出現在面前。
“蘇年錦去哪了?”慕容悅坐在下來倒了杯水在旁邊,朝着月樹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旁邊。
“錦世子說有些事情需要他親自去處理急匆匆離開了。”月樹葉不客氣的接過茶盅抿了一口答道。
她點了點頭,沒有任何遲疑或者是擔憂,完全像是給伊然一個交待是的。
山花連皇宮秘史都能查得出來,而她傾盡山花之力都沒有查到蘇年錦的一點有關勢力,可見他隱藏之深,勢力之大。
“月樹,將這段時間的消息給我看一下。”慕容悅走到窗邊的軟榻下躺下,道。
這斷時間由於都在車裡,也沒有時間去看山花的消失,因爲月樹自己會做好,她也會放心,也沒有多過問,如今有時間了,就看一下。
月樹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本厚厚的藍皮書,慕容悅翻開,裡面全部是紙片黏上去的。
她笑了聲,繼續翻着。
伊然見她這麼淡定,也沒有過多去問,她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總是能做到很好。
橙色的陽光像是偷進來的光芒,悄悄的籠罩着她,安靜寧祥。
她翻閱的更多都是關於南國朝廷的事情,他們的所在目的地。
南國帝都在先皇逝之後,便一直處於一種蕭瑟的氛圍之中,人心惶惶,而季亦淞在短短時間內就穩定了局面,幾乎是穩坐帝位。
慕容悅合上本子,閉上眼眸,望向窗外。
季亦淞,你欠我的,該還了。
那一天,你本該可以阻止,可是你卻始終只是在暗處看着,你只是看着而已……
我對於你,究竟算什麼呢?
一個曾經玩弄過的女人?
“小姐,錦世子回來了。”伊然的聲音在室內輕聲響起。
“雲王呢?”慕容悅偏頭問。
“兩人在廳中。”
“哦。”
慕容悅沉默了半刻,嘲諷的笑了一聲,起身走出去。
走在鵝卵石的路上,慕容悅突然停了下來,遠遠的看着廳中。
不似之前那樣的嘈雜,現在反倒是安靜下來了,慕容悅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他安靜的坐着,玩弄着手中的杯子,嘴角勾着一抹笑容,有種邪魅的感覺。
她折了旁邊的一朵花,遠遠的比着,從她的角度看去,向是戴在了他的頭上,配着他的笑容,有種妖嬈的感覺。
慕容悅笑出了聲,將手中的花朵放了下來。
伊然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憋着嘴笑。
“小姐,您是不是喜歡上錦世子了?”伊然捂着嘴竊笑。
小姐遲早都是會嫁人的,而錦世子對小姐一心一意,倒是一份不錯的歸宿。
“胡說八道。”慕容悅睨了她一眼,淡淡道。
只是她臉上的那一抹紅暈,卻清清楚楚的被伊然捕捉到了。
伊然也知道小姐似乎從心底裡排斥這些,提了一句,便不再提了。
她們走向廳中,就聽見雲王教訓蘇年錦。
蘇年錦低着頭,一副誠心認錯的樣子,只是仔細一看,便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慕容悅進來,雲王好像也是訓累了,坐下來喝了口茶。
她看着他,昨日是似乎是累着了,面容略顯疲憊,沒有以前那麼有精神氣。
在她看他的時候,蘇年錦也正好擡起頭看着她,只一眼,慕容悅別過頭去,朝着他的對面走去。
顧子美起身走到慕容悅身邊,道:“蘇年錦出去做什麼了,你想知道嗎?”
“不想。”慕容悅坐下來,眼都沒有擡一下。
顧子美吃了個癟,摸了摸鼻子,歪歪斜斜的坐一邊去了。
“這不是西國,你武功又不好,那些青樓裡的女子誰知道是什麼人,若是你出了一些危險,我怎麼跟你父親交代?陶王就只有你這一個獨子,從小驕縱慣你了,我也不能多說,只是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們在別國,危險隨時都可能會來,你卻還跑出去胡鬧!”雲王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
蘇年錦低着頭,像是害羞,又像是認錯。
伊然驚訝的看着蘇年錦,仔細的打量着他,這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不進青樓心就癢癢的人啊?
顧子美得意洋洋道:“居然去泡青樓,以前只覺得蘇年錦紈絝,可能是與你相處久了,我也不覺得他不好,如今一聽,這果真是……”
“果真是什麼啊?”蘇年錦頭擡起來,咬牙道。
“果真紈絝啊……”顧子美嫵媚一笑,動人道。
慕容悅偏頭斜視着顧子美,輕輕柔柔的喊了聲,“子美。”
顧子美立即閉上嘴,什麼也不說了。
蘇年錦盯着慕容悅,眸子裡亮光閃爍,如精靈一般,只是稍後就垂了頭去,認錯。
“雲王叔,錦下次不會了。”他說的很是委屈,一口白牙咬着嘴脣,通紅通紅的,疲憊的臉色更是讓忍不下心去。
雲王嘆了一口氣,這總歸不是他的兒子,不好過度教訓。
他道:“那些山賊解決了,我們也應該走了,今日下午我們就啓程,都去收拾一下吧。”
蘇年錦立即起身,伸了個懶腰,就如初醒一般。
雲王臉黑了黑,無奈的對着慕容悅道:“長公主,還望您照顧好自己的安全,不要學錦世子一般,隨意留宿。”
慕容悅闔首。
幾人的行禮也就幾件衣服,伊然一會就收拾好了,三人在慕容悅的房裡閒聊,蘇年錦出去就不見了蹤影。
顧子美也不知道是和蘇年錦結了什麼仇,一個勁的在慕容悅面前提他的所作所爲,敗壞他的形象。
伊然看不過去,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子美,我們出去練會劍吧?”
“不去。”顧子美想也不想道。
伊然訕訕的退到慕容悅身後,無奈的看着顧子美。
這傢伙,似乎對小姐也是有那麼點心思,小姐,果然是最吸引人的啊。
慕容悅終於合上手中的九州志,一雙美眸凝着顧子美笑得如花的臉,問:“子美,蘇年錦去青樓你很開心?”
顧子美眨了眨眼,想了一下,道:“還好。”
“那你爲何這麼樂呵?”慕容悅再次問道。
顧子美手一拍,坐在慕容悅躺着的軟榻上,將慕容悅擠進去,道:“我只是看他吃憋的樣子很想笑而已,嗯,就是這樣!”
慕容悅翻了翻白眼,一腳踢開顧子美,惡聲道:“幸災樂禍,一邊去,別打擾我看書。”
這一腳,慕容悅也不知心裡是想的什麼,結結實實的踢了下去。
“阿悅……”顧子美跌了下去,摸着屁股,含着眼淚喊。
一個上午,蘇年錦都在房裡睡大覺,似乎是昨日耗盡了他的精力……
到了正午吃晚膳的時候,所有人都到了席,唯有蘇年錦未到。
雲王大手一揮,“吃吧,讓他睡去吧,看他以後還無法無天!”
沒有迴應,默默無聞的吃着,完全將蘇年錦撇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有福同享,有難,自然你獨擋。
吃過午膳就開始啓程,在張凱歡天喜地的笑容中,車隊匆匆離去。
這裡有着一隻殺伐果斷的隊伍,雲王知道,這或許是南皇提前吩咐的,但是,久留邊關還不如久留帝都。
蘇年錦因着肚子餓一直板着臉,只是嚷了兩句被雲王那面無表情的臉給嚇回去了,也只能委屈着臉縮在馬車中了。
“餓了?”顧子美笑嘻嘻的湊過去。
蘇年錦睨了他一眼,別過頭去。
顧子美手一揮,掏出一個黃油包,慢慢的拆開,香味也飄逸在這個車廂。
一隻金色的雞腿
出現在衆人面前。
“給我?”蘇年錦挑了挑眉,問道。
顧子美點頭,很欠扁的笑道:“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給你。”
“好,你問。”在食物的誘惑下,蘇年錦很爽快的答道。
顧子美調整了坐姿,接近車廂門口,大有隨時就跑的感覺。
“嫖妓的感覺怎麼樣?”顧子美勾着脣,眼神曖昧。
“很好。”蘇年錦想也不想就答。
“哪種好?”
“心花怒放的好。”
“比如?”
蘇年錦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慕容悅,輕聲道:“在黑暗下,她的容顏很是柔和,就像雪蓮一樣,純潔的讓我不敢玷污,如一個瓷娃娃,她的嘴巴微嘟,像是夢見了討厭的東西般,又像是撒嬌格外的惹人憐愛,她蜷縮着,讓我不能自已,想要擁她入懷,我愛她,就如她不愛我。”
慕容悅翻着書的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長如蒲扇的睫毛覆下,讓人看不出她的思想。
顧子美也沒想到蘇年錦會說出這樣一段肉麻的話,戲弄他的心思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將手中的雞腿遞給他,無趣道:“女人還是很多的,不要放棄,雖然你確實不怎麼樣,但是你還是能找到媳婦的,要是沒有,到時候我扮成女子嫁給你。”
蘇年錦餘光一直觀察着慕容悅的動靜,見她沒有一絲改變,嘴角勾起的笑容不由得苦澀,也沒有心思去和顧子美作對,或者說,今日,他一直沒有和顧子美作對。
接過手中的雞腿,默默無聞的咬了起來。
因着蘇年錦逛青樓而一夜無蹤的事情,雲王幾乎不在城內休息,都是在城外駐紮。
十日之後,到了南國帝都最近的一個城市,便碰上了南國前來迎接的隊伍。
三十里外相迎,沒顯得多重視,也沒有輕視,中規中矩而已。
慕容悅換了一身紫色,都是蘇年錦爲她專門定做的服裝。
她坐在馬車內,只有伊然陪着。
顧子美和蘇年錦是男人,不能與一個公主同車,在這個西皇爲她設了一輩子的牢籠,她需要良好的名譽。
這樣,她的未來夫君纔會高看她一眼。
顧子美與蘇年錦騎着馬一左一右的守護在她的馬車旁,俊美的臉龐倒是受到了南國百姓不少的歡呼聲。
一路無阻的入了南皇爲之準備的行宮。
伊然扶着慕容悅下車,走進去的時候,慕容悅突然頓了腳步,臉上凝着淺淺微笑,邁着嫋嫋的步子朝南國前來迎接的人走去。
雲王看着慕容悅有些詫異,卻也不好駁了她的面子,只得介紹道:“肖世子,這是我國長公主。”
肖零,季亦淞最好的玩伴。
慕容悅盯着他的臉看了許久,優雅的行了一個平輩的禮,道:“肖世子辛苦了。”
“應當的。”肖零回禮淺笑。
一切都這麼合乎禮儀,然而肖零卻總覺得這位長公主是這麼的熟悉。
慕容悅似乎只是想打個招呼,對着雲王點頭便離開了。
皇國皇宮。
這裡的芬芳如春天一樣醇厚,色彩也如春天一樣濃重。
季亦淞站在中央,望着角落裡的一抹白色,響起那日她那樣痛恨的話語,心不由自主的被捏的緊緊的,透不過氣來。
他以爲,他爲了她百般費了心思,只是爲了當年那一個承諾而已,他以爲,他一再的去看她,只是因爲他需要衛家的叛變而已,他以爲,他只是愧疚而已……
他對她的愛,似乎在他遇上她第一眼的時候就萌芽了,她淺淺的梨渦,輕聲漫語對他說:“我是衛朧月,衛家的三小姐,你呢?”
“今日是我的生辰,每年都是這樣過,那些禮物我也都不喜歡。”她趴子啊荷花池上的亭子欄杆上,懶洋洋的對他說。
那時候的她,笑容比之蓮花更加的清澈,也更加的妖冶。
他那一瞬間,就被迷住了。
他說:“既然你不喜歡他們送的,那我送的你喜歡嗎?”
“你要送我什麼?”她眨着狡黠的眼睛問。
他明知她太過狡猾,他明知她肯定會爲難他,他還是在她期待的眼神下點了頭,溫柔道:“你想要什麼,我就送你什麼?”
“那,那我要,你的太子妃之位,要你一輩子都只愛我一個。”她想了想,咬着脣嚴肅道。
他那時只覺得可笑,女人啊,要的永遠都是這麼遙不可及的,愚知的。
可是他卻應了,應了她十三歲的生辰禮物。
只因,他要衛家的叛變。
她似乎是什麼時候不再討厭這種天真爛漫的誓言的呢?好像是他逼着她喝了那晚紅花?還是她親眼看着衛家的所有人都被斬首示衆?
當他查到衛家的失敗是與李康德有關的時候,他的愧疚開始變爲咆哮,將衛家的失敗憤怒的牽連到她的身上。
他不再理她,不再安慰她,不再與她通信來往。
又或者,他一直都不曾瞭解過她。
他不知道,她組建了自己的勢利,他不知道,她對於他的所作所爲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知道,她一次次的失望之下又一次次的燃起了希望,他不知道,她在衛家滅亡之後便沒有生的希望。
她要嫁給李康德了,當這個消息傳到他耳裡的時候,他立刻丟下所有事情,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北國,他看見一個男子在她的院子苦苦哀求着,他看到了她茫然無措的盯着天空,他看到了她每日都會望着門口,像是在期待些什麼。
他一直看着,直到那一晚她上了花轎。
他不喜她桃紅,她穿大紅應該更美,他看着她倒在李康德的懷裡,那一刻,他那樣的想要將她拉出來,只是理智卻阻止了他。
他隨着他們上了無果山,她一直在李康德的懷裡,他們淺笑的交談着,那樣幸福又那樣刺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