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時章匆匆忙忙到了門房,將手中的幾張帖子遞出去,讓管事送去衙署,調動人手前去城中各處查問。
他能想到的地方,包括巡檢衙門、城中的兵器作坊、敖倉,經他手處置過的事務、牽連到的人都要去查。
忙碌了半個時辰,劉時章才重新回到他的書房中,坐下喝了一杯茶。
“大哥,”劉二孃的聲音響起,“我給你準備了些糕點。”
一盤桂花糕,一碗乳酪擺在了桌上,這些都是劉時章平日愛吃的東西,可他今天卻沒有胃口。
“哥哥怎麼了?”劉二孃輕聲道,“是不是父親那邊的事務太多了?”
劉時章沒有說話,劉二孃接着道:“我接到了謝家送來的東西,兩支金釵,還有幾匹錦緞……”
劉二孃話還沒說完,劉時章皺起眉頭:“哪個謝家?”
劉二孃一怔,沒想到兄長會有此問:“自然是開封謝樞密府上。”難不成大名府這個謝家還能送這樣的物什?
即便送來,她也不會如此歡喜。
她說這話的意思,是想要提醒兄長,謝樞密與他家交好,就算賀檀針對他們,謝樞密也會幫忙。
“那金釵還是謝二孃親手挑的,她說京中現在就時興這樣的式樣。”
謝二孃送這麼多禮物,可見沒有因爲泥爐而生氣,還安慰她新做出來的東西難免如此,多做做也就好了。
謝二孃真是性子極好,將來她做了皇后,定會母儀天下。
劉二孃說了半晌,發現哥哥依舊面色深沉,她正準備再問,就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劉時章立即看向門口,一種不好的預感籠罩在心頭。
不等管事來喚門,劉時章道:“進來吧!”
門打開,管事帶着個軍將進了門。
“大郎君。”軍將向劉時章行禮。
劉時章道:“可是查出了些什麼?”
軍將點頭:“您還記不記得陳窯村?”
劉時章搖搖頭,一個小村子,他委實沒有什麼印象。
軍將向周圍看了看。
劉二孃雖然躲去了屏風後,但軍將依舊察覺到有旁人在屋中。
“不礙事,”劉時章道,“是二孃。”
軍將這才繼續說下去:“就是那逃兵曾去過的村子。”
說到逃兵,劉時章隱約記起來了:“那村子如何?”
軍將道:“那陳窯村的人都不見了。聽說是因爲村中鬧痘瘡,他們自己搬去了山中躲避。我去看了,村中平日用的物什都在,村中卻沒有留任何人看護。”
也就是說……
整個村子的人都離開了大名府。
劉時章心中的琴絃彷彿崩斷了一根,他不會再認爲這就是巧合。這麼冷的天,一個村子的老少卻要長途跋涉去山中。
真的是爲了痘瘡?
不可能。
劉時章道:“立即去查探,看他們去哪裡了。”
軍將應聲離開。
劉二孃從屏風中走出來,想要叫住哥哥問仔細,奈何劉時章沒有功夫理睬他,大步向主院書房而去。
他剛走到書房外,就發現父親屋中有人。
管事將門打開,劉時章就看到了觀察使和兩個將官。
劉知府彷彿早有預料,擡起頭看向劉時章,只是一眼,就從劉時章臉上看出了端倪。
劉知府道:“哪裡出錯了?”
劉時章躬身道:“那個曾經藏匿逃兵的陳窯村,整個村的人不見了。”說這話的時候,他手心裡都是冷汗。
當年一定是留下了禍根,現在被它死灰復燃。
“大人,”劉時章道,“現在該怎麼辦?”
劉知府看向觀察使,淡淡地道:“去吧!”
當查出一個問題的時候,就證明他們治下不再是銅牆鐵壁,已經被人敲開了縫隙,後面定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問題,只不過藏匿的深些。
觀察使帶着人出去,父子兩個靜坐在書房中等消息。
觀察使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了眉目:“軍器作坊也出事了。”
劉時章面露詫異:“軍器作坊是馮指揮使帶着人去處置的。不是說當日值夜的工匠和兵卒已經死了嗎?而且裡面的賬目也……”
賬目會被馮川燒掉,報上去的時候就說不翼而飛。
這事是劉時章親自過問的,將軍器作坊出事特意提前了兩日,那時候巡檢衙門的軍將還沒離開大名府。
到時候就說是賀檀指使軍將做的。
劉知府道:“你可看到了死去工匠的屍身?”
劉時章道:“有幾人被砍了頭,屍身被譚驤吩咐丟去了義莊掩埋。早些入土,也免得有人查驗出問題,畢竟那些人死的時辰對不上。”
“這些都是譚驤親手安排的,應該錯不了。”
譚驤早就與他們綁在一起,他從中搗鬼的可能性不大。
劉知府看向觀察使。
觀察使稟告道:“軍器作坊內發現了打鬥留下的痕跡,還有一支沒有帶走的箭頭,箭頭上有血,不似作僞。”
“我讓人將埋下去的屍身挖出來,雖然屍身數目與當晚值夜的工匠能對得上,卻有幾人面目模糊,辨不出身份。”
又是巧合?
不可能。
有人如此做,是在遮掩……也就是說當晚值夜的工匠還有人存活,而這些人就會變成人證。
劉知府道:“譚驤出事了,要麼是他暗中告密,要麼是他被人要挾。”
“大名府內有個人躲在暗中,他騙過了我們所有人,你們覺得那人會是誰?”
劉知府說着話,桌案上還攤放着那張大名府小報。
劉時章睜大了眼睛,莫不是……莫不是……
“王……王……晏。”
真的是王晏,那就麻煩大了。
劉知府道:“現在我們不知曉他在哪裡,但儘可能不要讓更多的證據落入他手中。”
他們利用軍器作坊,運送貨物的證據可能已經被王晏拿到手中。
這樁事,他還可以上奏摺,以每年軍資發放不足,他們不得不私自籌備銀錢爲藉口脫罪。
但將軍隊當做商隊用處,差點因此釀成兵變,這樣的罪名不能落在他頭上。
劉時章道:“兒子讓人去尋陳窯村的下落,可就怕已經晚了……”
劉知府道:“那些村民離開不是他們安排的,如此大動干戈定會引起我的注意,他們不會這般不小心。”
所以,一定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