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一名正在下棋的中年人不時看過來，將跟邱遠交流的人員記在心裡。
只是下一秒，就看到不遠處出現一道身影，這人突兀的出現，雖然看上去很正常，但不經意間撇過的眼神讓中年人清楚，碰到同行了。
眉頭一皺，立馬將情況彙報上去。
沒多久，沈濤出現在現場，看着那熟悉的跟蹤技巧，嘴角漏出笑容。
“同志們警惕性很高嘛，咱們去見見吧。”
很快，一處衚衕中，張所見到了沈濤。
雙方表明身份，張所心理一驚。
還真招惹到上面了？
可隨後沈濤的解釋又讓他清楚，這裡面另有隱情。
“張所，有件事需要你們配合，原本我們出面還有些唐突，有你們幫忙，就更好了。”
“沈組長，請說。”
“我需要你們將對方接觸的人進行”
張所點頭，“這件事交給我們。”
軋鋼廠
自從定下週六開大會後，軋鋼廠都在等着會議的進行，都想看看，這次會議會有啥結果。
這兩天，王復漢並沒有坐在辦公室裡，對他來說，大義不缺，缺的是走到羣衆中間，傾聽工人同志的聲音。
於是，在這期間，王書記的身影經常出現在各個車間中。
當然，在他身邊還跟着幾個‘投靠’的親信。
至於鐵桿心腹邱遠，卻是不在這。
十一車間，王復漢來到這裡。
站在一旁，陳斌和劉大明得到消息後就過來看着。
對於劉大明兩人，王復漢十分敬重。
這樣的老工人，這樣的工程師，是國家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身邊的邱遠也是一副敬重模樣，渾然沒將上次在這裡被打的事放在心上。
“劉工，現在工人們一天做多少？”
劉大明看了眼陳斌，對方擡頭想了會兒，“一天10到15臺吧。當然，現在訂單沒那麼多了，工人們只需要完成任務就行。”
陳斌給出一個模糊的答案。
實在是剛接過這攤子，有些不熟悉。
至於以前管理的婁曉娥，不知道怎麼得罪了面前的王書記，被調到後勤處，現在成了真的後勤人員，對此他還覺得惋惜。
婁曉娥的本事，他們這些經常接觸的人可是心裡門清。
那是不同於技術工人的天分，處理瑣事信手沾來，不像他這般吃力。
王復漢也沒在意，只是點頭。
“工人們對訂單量減少有怨言吧。”
劉大明眨了下眼睛，並沒有多說。
自從回來後，就知道軋鋼廠的一系列變化。
而這些變化，不能說不好，但總覺得被無形放大了。
至於王復漢說的訂單，卻是少了些。
雖然拖拉機的圖紙已經送出去了，不少地方已經吃透技術，開始有生產出自己的拖拉機，但軋鋼廠作爲第一臺蒸汽拖拉機的生產者，本身就有巨大的市場。
只是軋鋼廠的上級並沒有跟以前一樣全力支持。
用於拖拉機生產的物資，只有原先的七成。
“同志們還好吧。”
陳斌替劉大明說了一句，他看出來劉大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開口。
王復漢看了眼陳斌，又看向劉大明。
隨即沉重說道，“我們現在國家情況你們是知道的。整體的落後是，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幫助大家一起前進，而不是脫離這個羣體，成爲對立階級。”
“我們將這部分訂單給了其他兄弟單位，那是幫助他們前進，幫助他們在建設國家的道路上邁出一步啊。”
陳斌和劉大明面色一肅，心裡有些迷惘，這麼做，是真的幫助嗎？
“其實我們軋鋼廠做的不錯，就是有些同志思想沒有轉過彎來，老看着自己的眼前利益，忘了在他們身後還有無數生活艱難的同胞啊。”
“同志們，你們是老革命了，要跟這些後輩做榜樣，要有覺悟，告訴他們，我們要團結在一起，要互幫互助。”
“不能因爲自己強大了就看不起別人，更不能將自己的強大當成一種資本。”
“要知道，這強大也是一種義務，一種幫助他人的義務啊。”
“否則，談何建設我們的美好家園，哪有來的人人平等和諧社會？”
王復漢揮舞着手臂，臉上激動的說着，周圍不僅劉大明兩人聽了心有感觸，就是其他人聽了也在思索。
這些話，以前或許有人說過，以前或許喊過口號，但今天聽到王復漢說出這話，總覺得有另一種深意。
王復漢見衆人沉思，以爲理解了他說的話，很是開心。
這就是軋鋼廠的工人，堅定的革命工人啊。
他們只是缺乏合格的領路人，纔會在道路上躊躇。
可一旦有了引路人，他們就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這點，毋庸置疑。
最後走到正在工作的車間前，看着忙碌的工人。
王復漢脫掉棉衣，拿起一旁的手套，走上前，“需要什麼，我來幫你拿。”
那名工人明顯一愣，看着面前組裝大半的拖拉機有些不知道該幹嘛。
“不要緊張，我在這裡，就是一名工人。”
見小夥還在疑惑，王復漢拿起地上的扳手，看向周圍衆人，很是誠懇的說着。
“我們這些幹部，從來不是高高在上的管理者，而是和你們一樣。都是工人，都是一樣的人。”
說着，後面的幾人突然拍手。
啪啪啪
陸續的，周圍不少工人放下手上工具，臉上浮現出激動神情，拍起手來。
“我們要將偉人的指示放在心上。”
“幹部就要走到羣衆中，和羣衆打成一片啊。”
啪啪啪啪
王復漢聽到熱烈的掌聲，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
“不要拍了，今天，我就在這車間裡，跟工人同志們一起勞動。”
“咱們，打成一片。”
“好~~~”
有人大聲喊着，頗爲興奮。
陳斌和劉大明對視一眼，也沒多說。
王復漢在工廠待了半下午，期間協助組裝了一臺拖拉機後，便離開十一車間，前往下一處。
等兩人離開，車間裡再次恢復平靜。
衆人該幹嘛幹嘛。
大家心裡都有桿秤，臨時抱佛腳誰不會啊。
何況，你一個書記不去幹自己的活跑過來搶他們的工作，真以爲工人同志好糊弄啊！
可笑！
顯然王書記的算盤打錯了，不過他也不在乎。
因爲在他決定中，接下來會一直貫徹這種行爲。
讓王國棟他們，無話可說。
隨後，軋鋼廠的生產車間都有他的身影，不時和工人們拉拉家常，說說話，瞭解他們的難處。
當然，最重要的是宣傳自己的理念，指出軋鋼廠先前的錯誤，以及如何改正錯誤。
隨着不斷下車間，他將聲音帶到軋鋼廠的每一個角落。
這份毅力，就是楊祐寧知道了，也不禁感慨，‘這人啊，做個主任還是合格的。’
至於效果如何，起碼在王復漢眼中，工人們是明白他的苦心的。
王復漢說的那些，軋鋼廠的人理解，他也理解。
但，他太急了。
在楊祐寧看來，軋鋼廠經歷這麼多年，有低谷也有輝煌，而現在就是他們不斷鑄造輝煌的時刻。
王復漢說的不錯，他們不能脫離大集體，所以他贊成將技術公開，幫助地方企業，全面提升生產力。
因爲他們軋鋼廠從來不缺乏奉獻精神。
王復漢看到的工人福利，那相對於上繳國家的只是九牛一毛。
而且王復漢說的也不對，沒有邁出第一步的人，如何幫助其他人？
大家都在原地踏步，是平等了，但，落後了啊。
楊祐寧也是最近才明白這個道理的。
艱苦樸素沒有錯，但艱苦樸素不是啥都沒有。
有，那才叫艱苦樸素。
沒有，那叫窮叫喚。
“老楊，你不去走走？”
屋子推開，陳宮走進來，臉上帶着戲謔。
他今天剛出差回來，就聽到軋鋼廠發生的事，心裡對週六的會議也有些期待呢。
“你還說呢，自己一個人躲着跑了，讓他這把火燒給我一個人看。”
“真有你的啊。”
楊祐寧沒有回答，反而抱怨起來。
陳宮坐在一旁哪去暖瓶倒了杯水，“咱們這位書記眼界啊，有點不夠看的。”
“比起老劉來，差了點啊。”
楊祐寧白了一眼，“何止是差一點！”
“老劉那是誰，衝鋒陷陣，死人堆裡出來的堅定革命者。”
“是跟看幾本書就覺得行的能比的？
“真以爲下去走兩圈做做樣子，工人們就會買賬？”
“你當人家傻啊！”
陳宮笑笑。
“他這次可是準備妥當啊，你就不擔心？”
“擔心什麼？我現在擔心的是怎麼快點把高壓鍋搞出來。”
楊祐寧坐回桌前，將一份文件拿出來。
“上面又催促了，咱們要趕緊的拿出成品，給發出去。”
陳宮看了眼，隨後又感慨，“誰能想到，竟然是一個小小的重量問題，難倒了一羣老師傅。”
自從上面將楊小濤的高壓鍋圖紙送來後，衆人看着圖紙，尤其是那個特別標註的地方，重量的要求和安全閥精度的要求，頓時就像找到鑰匙一般，成功打開高壓鍋製造的大門。
十車間的兩名七級鉗工看了後，更是拍着手，若是當初早知道是這樣，他們車間也不會出事故。
有了圖紙，各個車間都拿出來了模型，而且都成功通過了實驗。
這件事王復漢也知道了，這纔有了後面的事。
當然，在王書記的話語中，更多的是對楊小濤沒有及時送來圖紙的不喜。
楊祐寧也懶得解釋。
這種人主觀臆斷形成的認知很難改變。
“所以這件事不能拖了，要儘快解決。”
陳宮點頭，軋鋼廠已經鬧出一次笑話了，若是因爲內部不和諧完不成任務，那不僅是丟臉了，他們這些管理層也得受訓斥。
要知道，他和楊祐寧身上已經背了一個處分了。
“你說，要是選錯了人？”
楊祐寧無所謂的說着，“那是大家選的，你覺得會錯嗎？”
“正好，副廠長空出來的時間也長了點，這次正好提名，也能多個人一起抗。”
說完看了眼陳宮。
陳宮卻是拍掌笑起來，“我早就讓你這麼做了，你還說時機不成熟，現在好了吧，自食其果。”
楊祐寧卻是嘆口氣，“我這不是，給那小子留着嗎。”
“現在看來，時不我待啊。”
陳宮喝水的動作一滯，隨後放下杯子。
“不急，他還年輕。”
“就因爲年輕，所以我才擔心，留不住他呢。”
辦公室裡，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