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囚禁

不能使用咒術的日子裡, 白辛奈倒也沒閒着,她本打算讓雲陌潛入姜府將姜清淮綁出來,藉此威脅明曳, 而禍水說什麼也不願意幹這綁人的勾當, 說是有損他的威名。在加上姜府守衛森嚴, 怕是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據說這是因爲姜清淮剛繼任城主的頭一年, 前來暗殺他的殺手不計其數,這些人不用想就知道是四大制香家族派去的,只是無一人暗殺成功, 姜府的守衛也是從這時起,一年嚴過一年。已經提前在腦海裡預演了好幾種綁人路線的少女於是只好放棄了這個打算。

這些日子, 關於姜府的傳聞卻並未間斷過, 其中流傳的最廣最逼真的當屬“城主夫人在回來的路上染上了怪病, 連城中醫術最爲高明的孫大夫都束手無策。”

替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感到惋惜的人不在少數,世人總是喜歡用憐憫他人的不幸來裝點自身的高尚。前幾日這幫人還在數落着宋綰的缺陷, 現在卻又硬生生地爲她的遭遇擠出幾點眼淚來。

白辛奈和雲陌坐在西北角,聽着各種越說越玄的版本,其中以隔壁桌那個半醉半醒的胖男人說的最爲生動鮮活。

“要我說就是自古紅顏多薄命,你們可知道先王最愛的那個妃子是怎麼死的?”男子驀然提高的聲音立刻引來了一衆人追隨的目光。

“那可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啊。”男人細小的眼睛中迸射着熾熱的光芒,就像他真的見到過這個傳聞中寵貫六宮的女人一樣。

“先王不惜衆臣的反對也要爲她造那樣一座高聳入雲的金凰塔, 我們這兒的銀凰塔和那塔一比可不是小巫見大巫。只是先王對她的寵愛遭來了衛姬夫人的妒恨, 那女人從前也曾榮寵一時, 所以越加承受不了自己已然失寵的事實。於是便設計陷害她, 說她毒害王后。她那樣一個淡泊無爭的性子, 未曾替自己辯解一句,而是選了一個滿月的夜晚獨自一人站在那高高的塔頂上, 就這麼縱身一躍跳了下去,哎......”

隨着他這一聲嘆息,衆人的腦海中都不由的浮現出了一座直插雲霄的巨塔,它的最頂層站着一個的淡然於世的絕色女子,如一隻美麗的蝴蝶一樣墜落下去。

“自古紅顏多薄命。”雲陌甚是贊同地點了點頭,而後滿眼放心地看着白辛奈,“幸好你長得算不上紅顏。”

“你的皮又癢了是不是?”少女冷冷的威脅道,那日擁她入懷的人,和眼前這個可惡的禍水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

“剛洗過澡,不癢不癢。”雲陌連忙討好地笑着。

“要不要一起去姜府看看?”某少女眼神閃着不懷好意的笑,讓雲陌一時間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不去,不去,那屋頂上滿是弓箭手,我可不想變成刺蝟。”

“真的不去?”

某人露出兩顆瑩白色的小虎牙,看着他那雙白皙修長的手。

“去,我去......”

於是乎,姜府門口多了兩個大夫打扮的年輕人,稍高一些的一隻手揹着笨重的藥箱,一隻手敲着那扇硃紅色的大門。

半晌後,從門後頭走出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肉嘟嘟的臉上神情嚴肅的打量着這兩個不十分靠譜的大夫。卻在某人一頓連哄帶騙的忽悠之後,立即歡喜地將他們迎入了府內。

隔着一道門,白辛奈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妖氣。

“兩位神醫請進。”

孩子儼然一副管家的模樣,別看年紀小可比她那個現在不知在哪裡鬼混的阿拾強多了。

門後的房間裡瀰漫着濃重的藥味,披着四道輕紗的牀上隱約可見躺着一個女人,她就是宋綰吧。

白辛奈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牀邊那個青衣男人的身上,因爲那股濃重的妖氣就是從他身上涌出來的。以一介凡人之軀承受着如此強大的妖力,太過於詭異。

“你是來看病的還是來看他?”雲陌湊在她耳畔不悅地說道,白辛奈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連忙將視線收回,隨即又似乎咀嚼出了這句話中的另一層意思,於是有些喜悅便由此而生。

“我聽春官說,兩位是雲遊至此的神醫?”

“什麼神醫不神醫的,都是一些虛名罷了。”某人剛纔可不是這麼說的,一大一小兩道目光甚是懷疑的落在這張謙虛淡泊的臉上。

白辛奈不記得雲陌會醫術,正打算看看這個禍水要如何收場,身體卻被人不重不輕地往前一推,“愛徒啊,你繼承了爲師所有的醫術,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爲師看好你。”

方纔的那點歡喜立馬被消耗的一乾二淨,白辛奈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硬着頭皮將手指按在宋綰的手腕上,她不會看病,卻能感受到餘留在宋綰體內的妖氣。

“夫人可是被妖物所傷?”

姜清淮那雙晦暗的眼眸中這才露着一點光亮來,“正是,還請神醫出手相救。”

“對不起,她傷的太重......”

她看見姜清淮眼中的那點光瞬間黯淡了下去,像是漫天星辰的夜空一下子被潑上了漆黑的墨水使得星光驟然消失,讓她覺得很心疼。可是她來此處明明就是想趁着姜府張榜求醫守衛鬆懈之時將他綁走的,現在卻怎麼也下不去手。

而在白辛奈他們走出房間時,迎面走來一個臭着一張臉的粉衣女子,那模樣就像是裡頭的人欠了她一大筆錢似得。

“這是我家主人叫我給大人的。”初桃忿忿的看了一眼面無血色的宋綰,把一顆赤紅色的藥丸交給姜清淮。

明曳本可以就這樣不管不顧的,可終究不忍心看見他這樣傷心欲絕的樣子,纔會不惜損耗自己百年的修爲來救這個該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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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生一顆心,他的這顆心給了一個人,就再也沒有多餘的愛可以分給別人了。

推門而入的瞬間,一抹赤紅色的身影映入姜清淮的眼眸中,從心底涌上來的思念漲得發疼。

“阿淮,你可終於捨得來找我了。”嬌媚的笑浮現在那張微醺的臉上,姜清淮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壺,疼惜的說道:“別再喝了。”

“你還記得你說過,這裡永遠只容得下我一人嗎?”白皙的手指抵着姜清淮的胸口,“那現在呢?”

“一直都是。”姜清淮抓過那雙冰涼的手。最是信誓旦旦,卻最讓人覺得不該相信。

明曳的眼中突然就泛上來了淚水,滴落在微涼的夜色中,轉而變成了頹然無措的笑,“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殺了所有人,這樣就可以不用再顧忌那些所謂的權力之爭,和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明曳。”姜清淮抱着她,很緊很緊,生怕她會離自己而去一樣,“我這一生只會喜歡你一人。”

“要是有一天你愛上了別人,我一定會親手殺了她。”帶着淡淡酒香的吻覆上姜清淮的脣,像是要發泄所有的不滿,明曳狠狠的咬了下去。

混合着甜膩的血腥味,姜清淮扣着柳生明曳的頭,脣上傳來的痛意讓他更加熱切的迴應着這個吻。漸漸變得溫柔而纏綿的吻,讓兩人都深陷其中。

“她不顧性命的救了你,可這樣的記憶卻不該留下。而我,本打算殺了她的。”

赤紅色的光包裹着有着睡夢中的男子,一抹淡紫色的幻光從男子的眉心流溢出來,匯聚在一雙白皙的手上。

明曳慢慢收攏手心,將其捏得粉碎,看着它從自己的指縫中漏下,喃喃地說着:“阿淮,這樣你就可以永遠只屬於我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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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林院中,粉黛小心翼翼地端着濃稠的藥汁,想到這兩日城主時不時會過來看望夫人,臉上不由的露出歡喜的笑,“我家夫人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但願吧。”

以爲會這樣死了,能替那個人死去,他是不是會記得自己一些。

第一次,聽見他因自己而欣喜的語氣;第一次,他握着自己的手,不是爲了演戲;第一次,他喂自己喝藥,明明是苦澀的,可爲什麼會覺得甜。

她原來這樣喜歡他。

“夫人爲大人受了這麼重的傷,大人總該知道夫人的心意了。”粉黛吹着湯匙中的藥,細細的喂宋綰喝下。

門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想必是大人來看夫人了。”粉黛一臉喜悅的看向門外,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嬌俏的臉。

“你就是宋綰?”初桃前日來送藥的時候並未細看宋綰的長相,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大膽,竟敢直呼我家夫人的名諱。”粉黛有些氣憤的瞪着這個沒有規矩陌生女人。

“小丫鬟還真是忠心護主。”

“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比常人更加敏銳的嗅覺,讓宋綰嗅到了屋內瀰漫着的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在這個盛夏的季節總是讓人覺得詭異。

“我只是來告訴你,沒有我家主人的命令,你和你的丫鬟都不準踏出常林院半步。”初桃趾高氣揚的宣佈着,對於宋綰她是沒有半點好感,這個凡間女子竟妄想和主人搶城主,要不是主人還不想殺她,她哪裡可能活到今天。

粉黛忿忿的對上女子得意的臉,“你家主人是誰,她有什麼權力來命令我家夫人?”

初桃一把掐住粉黛纖細的脖子,“小丫鬟,我不喜歡別人在我耳邊大吵大鬧的。”

粉黛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雙手不住的怕打着初桃的手,終於禁錮在脖子上的手一鬆,劇烈的咳嗽聲傳到宋綰的耳中,她還下不了牀,只好焦急地朝四周摸索着,“粉黛,粉黛......”

初桃順勢握住宋綰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前,“你們可不許踏出這院子一步哦,不然的話......”秀美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宋綰看不見卻能感覺得到的狠厲。

“咳咳,要是大人......大人......知道了......他定不會......放過你的。”粉黛還未從剛纔的窒息感中緩過來,斷斷續續地說道。

“城主他可不會在意一個瞎子的死活,況且他忘性大,興許這會兒已經全然忘了這常林院中住着誰了。”

這樣的話,聽來猶如要了宋綰的命,“不可能,他怎麼可以忘記。我要見大人,我要見大人。”宋綰慌亂地拉扯着初桃的手,傷口處滲出一大片殷紅的血絲來。

“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城主何曾在意過你,他的心裡,永遠只有我家主人。”初桃最看不慣宋綰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狠狠的將她甩在牀上。

“夫人,您怎麼了,夫人......”粉黛抱着再度陷入昏迷的宋綰,強烈的恐懼滋長上來,讓她下意識的望了一眼外頭。

初桃冷笑着將掌心的綠光沒入土壤中,片刻間常林院門口就多了一片緋色的桃林,盛夏時節,那些桃花開的異常嬌豔,香甜味瀰漫着整個院子。

“宋綰,你就和你的小丫鬟一起在這裡老死吧。”隨着話音的落下,兩邊的桃樹像是有了生命似得聚攏在一起,原先的道路已然被完全堵死。